第21章 一年的失宠日子
渐入秋季，浣衣局送来的秋衣也派上用场，不过我并不喜欢那件带绒的广袖流仙裙，便搁置在最底下的柜里。拢着薄衾呆在院里看枯叶掉落，偶尔还能看到天空滑过的一群大雁，不知不觉就能看一整天。
“娘娘，刘太医来了。”趴在我身旁的小胡唤我。
“你来了。”顺着小胡的搀扶我缓缓起身，与行礼颔首的刘谨言一同回到殿内，一如既往的诊脉、喝药以及听刘太医被迫带来的八卦。
许是殿里只有小胡同我可以说心窝子话，而刘太医虽看上去有规有矩外表清冷，实则有些愣头愣脑，并且同是西域，话题还是有的，我便忍不住想与他多多叨唠，从他的志向聊到皇帝的“个人生活”……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是刻意聊到皇帝的，只是发觉聊到皇帝时刘同僚一些不经意的反应和表情确实很搞笑，从他含糊回答和反应中也猜得几分。
但小胡明显不如我淡定，经常惊骇我问出的问题，也只能惊心胆颤地瞧瞧门瞧瞧窗。
不过她没发现最应该关注的是屋内的人，那日去了椒香殿之后屋内无缘无故出现了几次当归、刺红花、天麻，虽对普通人是活血补药，但对孕妇却是大忌，并且很快传到了李慎耳里，以防万一，他毫不犹豫地就禁了我的足，就刘太医隔几日还能想起为我这个失宠皇后看病，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过宫里的那个人应该不是皇帝的人，毕竟我如此暗搓搓地与刘太医讨论皇帝那三个秘辛时当事人不会没有一点反应，那会是谁？甄贵妃？她有那个本事吗？宫里的人都是在她进宫前便伺候在我殿内的，难道是甄左相一早就安排的？
罢了，有点碎，头疼，禁足也挺好，在院里似乎思绪可以放空、茫然、活着……然后等小胡唤我用膳睡觉，直到有一天……
“娘娘，院外门口放着一个膳盒，里面似乎是糕点。”
我稍微定了下思绪，看向面前的膳盒子里，白青瓷盘上放有两种精致色糕，印塔着好看错落有致的花纹，散发着甜甜的清香，似乎能带给人一定安定。
“好好看的糕点，是谁送的？还有一张纸条。”小胡嗅了嗅，声音藏着喜悦。
我拿起纸条，手像是被烫到，上面古墨轻磨五个字：
小丫头，勿忧
“诶，娘娘，这字和您的字好像哦。”
这是，容临的字！我微微睁大了瞳孔，容临来找我了？顾不得思考，我掀开薄被攥紧纸条朝外跑去，说不出的似乎是期待或是其他，可院墙外空无一人。
“他呢？”我问一同赶出来的小胡，她有些迷惑，“他？谁？方才门口只有这个盒子放在这里，没有看到人，娘娘，他，是谁？”
我低下头，熟悉的字迹，纸条上的五个字似暖泉般涌入心口，摇了摇头，回到院里怔怔坐下，
“娘娘，闻起来很香，要不尝尝？”小胡瞧了我一眼，试探着问。
“嗯。”我捻起一块粉色糕点，尝后笑道，“是桃花。“
“桃花？这个季节还有桃花吗？”
“许是北方的，说不准是游玩时带回来的。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娘娘，这诗是什么意思？”
“哄人开心的。”我笑笑把剩下的几口吃完。
掏出怀里一直放着的碧色玉佩，磨蹭了下上面凤尾绿咬鹃纹。
“他们便知道你是容府的人。”少年温润的声音仿佛还是昨日萦绕在耳边，似乎在这陌生的时代里归属感又强了几分。
“小胡，天气有些凉，整日闷在这里也不太好，把殿里的蹴鞠拿出来吧，我们打几局热热身子？”
“诶！好！”被我闷了几日的小胡簇然而笑，连忙奔进殿内。
我瞧了瞧站在一旁一个规规矩矩站着的宫女，“你是叫……”。
“奴婢连翘。”她抬头，是一个长得标致的人儿。
此时小胡也拿来了蹴鞠，我对她笑了笑，“连翘，名字好听，那过来一起打吧！”
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脱去了外袍撸起袖子到半臂，手捧蹴鞠往地上一扔，三人蹴鞠就开始了，秋季的阳光打在三个少女的身上，“连翘，接着！”我用力一踢，她怔怔一接，呆愣的样子把我和小胡都逗笑了……渐渐的，连翘拘束的动作也随着其余两人无拘无束和明朗朗的欢笑中变得越来越尽情起来，蹴鞠在空中划过几道好看的弧线，少女们的薄汗渐渐湿了背裳，红晕开始浮现脸颊，汗珠湿了额发滚落进前襟，偶尔的微风变得那么得舒适惬意。
“不行不行了！”小胡弯着膝盖直喘，摆摆手，“娘娘，休息……休息一会儿吧”
“怎么？”我一手托着蹴鞠，一手叉腰，颇有痞气，“连翘都还没喊累，你就累了。”
“娘娘，奴婢也……也累了。”连翘也屈膝捂胸喘气。
我有些不满地嘟着嘴，教训一般，“哎，你们真该好好练练气力，才不到半个……”
“娘娘，皇……皇上在……在院外……”连翘打断我的话，慌忙站直，放下袖子双手交叉安顺地低头，不忘提醒着我们。
她面对的是院外门口，我们自然转过头去，只见到院门口旁的半人高石窗似乎刚刚掠过一抹黄色，只留下冷冽的空气。
“难道后宫不许玩蹴鞠？”我看了看我还持着球撸袖子捧球叉腰的姿态，莫名心虚。
“在自己宫里应该是可以的。”小胡表示，但看了看我的模样，还是忍住不语。
“那便好。”我转了转球，那怕他做甚？
“还是不好吧……”连翘表示害怕。
“……”
人一旦开始过起摸鱼玩乐的日子起来，便收也收不住。
“三条！”
“一筒！”
“杠！嘿嘿拿钱拿钱！”
“娘娘，奴婢月俸禄才几个碎银……”看向伸着纤手目光莹莹灼亮有神的皇后，小宫女表示肉疼。
“诶，不是那个小林子前些日子给你买了一个玉镯，听说花了十两银子呢。”我眨眨眼。
小宫女脸一红，唯唯诺诺“娘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提着药箱而来的刘太医：“……”，他说是他不小心听到说漏给皇后的信不信，他总觉得和皇后说着说着就不小心被套路说秃噜了嘴，明明他不是碎嘴的人呐，唉呀！
我望了下抬腿进来一脸愧色的刘谨言，同局上三人道，“先下去吧。”
“诺！”小宫女以为能逃过一票，欣喜回道。
“先欠着，下次一起给。”我抬了抬眸。
“……”
散了局，摆上腕垫，黑礼帽下的人沉吟，“皇后这几日似乎真正开朗了许多，郁气基本好了，臣之后也无需再来了。”
“其实早就不需要来了。”我漫不经心道，“只是不知为何刘太医总往本宫这儿跑？”
“臣只是苛尽职守，善始善终。”他脸上并无波澜。
“哦？本宫还以为是因为老乡才蒙受刘太医如此照料，想来是本宫自作多情了一番，刘太医还请见谅。”我收了手，语气颇有失落之意。
“……”他要撑住！
“不过，谢谢你。”我敛起表情，真诚道。
他明显愕然了下，看了我一眼，随后笑道，“娘娘不必客气。”同样真诚。
看着刘太医远去的身影和周围勤勤恳恳干活的宫女，我有些摸不透，娱乐也玩了，该讲的不该讲的八卦也讲了，为何没人找我麻烦？难道我多虑了？还是贪玩享乐无才的皇后才是被需要的？或是其他目的？算来甄贵妃还有五个月才临产，不知道我还要被禁足多久，被困在殿内真是郁闷呐，我托了托下巴看向殿外，思绪又似乎飘向远方。
“娘娘，门外又出现膳盒了。”小胡与刘太医行了个点头，领着食盒走了进来。
“还是没看到人？”
小胡摇摇头，“这送糕点的人日子不定时辰也不定，加起来也才寥寥三四回，我们又只能每日固定的时间出去，根本就没法碰到，娘娘您真的认识他吗？”
“嗯，可以算是我在中原的兄长吧，待我很好很好。只是不知为何他既然都来宫里了，为何不来见我。”我有些郁闷，但推开盒盖，郁闷便散了一大半，里面是另外一种未见过的甜糕，有点像糯米糍。
“原来算是您的兄长啊。”小胡恍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傻呵呵的笑啥呢？”我摁了摁她的脑袋，她收起笑意，摇摇头“没啥没啥。”但似乎还是隐隐露笑。
我不理会她，拿起纸条：
小丫头，笑笑
我不自觉翘起的嘴角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折好放进小柜子，里面整齐放着前三次的纸条，“小丫头，勿忧”、“小丫头，安好”、“小丫头，小丫头”
我把柜子返回塌旁，“对了，连翘呢？衣服怎么现在还未送来。”
“不知道呢，许是今日浣衣局忙，连翘还没来得及拿回吧。”其实她也有点心虚，往常她都会跟着连翘一起去，但今天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哦。”
“奴婢回来了。”连翘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盯着她脖子上的一个红印，“你被蚊子叮了？”
“啊？”她摸了摸脖子，似乎被烫到一样，遮遮掩掩“大约……是吧。”
“嗯，这里的蚊子是挺毒的，”
“……”
午后，一道圣旨猝不及防的到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清宫三等宫女连翘，着即日起册封为昭仪，赐清幽宫，钦此！”谭公公宣读完，看向一地跪着的众人。
我身形有一丝晃动，但我只是意外，很快隐下，而连翘显然比我反应大，不过她不应该高兴吗？我怎么觉得她似乎更多的是惊恐和不可思议，呆在原地迟迟不动，直到谭公公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道，“连翘姑娘，随奴家走罢。”她才怔怔接下圣旨，同我告别便随着他走了。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显然小胡也很震惊。
我想起那日的蹴鞠院外掠过的一抹黄色和上午连翘有些绯红的脸及脖子上的红印，又想起方才连翘的神态，心下一叹，不知我是不小心害了她还是帮了她，只能祈祷帝皇的宠爱能持久一些。
五日后，消息一如既往的猝不及防。
连昭仪心怀嫉妒，恶毒下毒谋害甄贵妃，致甄贵妃滑胎流产，立刻判以死刑！
又十日，朝廷政权突变，后宫受到波及。
甄左相意图谋反，罪诛九族，甄贵妃念其刚流产病弱，死刑罢免，即日起打入冷宫！薛右相犯知情不报罪，念其年迈且其嫡女身居太后之位，吃斋念佛母仪天下，故只撤去高位回乡颐养天年。而梁太师护驾有功，晋升为梁左相。
不仅是朝廷里甄左相一党官员被削去许多，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换了一批，包括华清宫，除了我的贴身宫女小胡，也全部换成新入宫的宫女太监。我也解除了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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