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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罪加一等


祁袁山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桑若婷。

        早年从京郊把桑若婷接到汝阳时,桑若婷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当时他怜惜她刚刚失去父亲,家族没落,便对她极尽所能地加以照顾,从京城到汝阳近两个月的路程,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

        到了汝阳后,两人见面屈指可数,他又忙于军务,今年一见,忽然发现这位曾经熟悉的小女孩变了很多。

        他隐隐能感受到桑若婷对他的喜爱,程双蕴也曾旁敲侧击过两次,但他对桑若婷日益骄纵的性情敬谢不敏,无意高攀这位汝阳王的表妹,很多时候能避就避,以免让桑若婷有什么误解。

        今天没想到桑若婷就这么突兀地跑了进来,他避无可避。

        定了定神,祁袁山很快镇定了下来:“没有。”

        桑若婷绕着他转了一圈,狐疑地问:“祁哥哥,没有秘密你脸红什么?”

        “天气太热,太阳晒的。”祁袁山胡乱找了个理由,“倒是你,怎么又到处乱跑?身旁伺候的婢女呢,怎么也不跟着你?”

        “这不太无聊了嘛,我就出来找个乐子,”桑若婷得意地道,“今天我买了好多好看的衣裳首饰,过两天我娘生辰,你也会来吧,到时候穿给你看。”

        祁袁山敷衍地应了一声:“我要回去做事了,你也赶紧回王府去,别给我添乱。”

        桑若婷不甘心,以前祁袁山还经常到王府里来,现在来得越来越少,她能见到祁袁山的时间也屈指可数,这难得见到了也没个好脸色。她有点委屈地问:“祁哥哥,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怎么才刚见面就赶我走。”

        这话不挑明看来是不行了。

        祁袁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桑姑娘,我公务繁忙,自然没有办法围着你打转。而且,这房间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被别人看到了要说闲话,到时候影响了你的清誉就不好了。听说程夫人在替你相看夫婿,你也该收收心了。”

        桑若婷怔了一下,有些羞涩地问:“祁哥哥,是不是我娘和你说了?”

        “什么?”祁袁山呆了呆,“和我说什么?”

        “说我……我和你的事情……”桑若婷声若蚊蝇,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你什么时候来提亲啊?”

        祁袁山恍然大悟,尴尬地道:“桑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这个打算,以后也不会有,你千万别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桑若婷呆若木鸡,好半天才颤声问:“祁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把我从京城接到汝阳,一路上对我这么好,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这……”祁袁山狼狈不已:“那是王爷交给我的任务,而且你是王爷的表妹,又那么小,我当然要细心照顾你才对。”

        “我不信……”泪水在眼眶中几句,桑若婷伤心欲绝,“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当然不是,”祁袁山矢口否认,“总而言之,我现在没有任何成亲的打算,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桑若婷哽咽着问,“我等你。”

        这样扯下去真是没完没了了,祁袁山心一横:“可能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我以前发过誓,哪天若能杀回京城手刃奸贼替我家人报了仇,我才会考虑终身大事,而且,我娘说过,希望我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做妻子,就算到了那天,我也不会向你提亲的。”

        桑若婷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滑落脸庞。

        祁袁山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好狠下心来,一动不动地坐着,一语不发。

        桑若婷终于彻底失望,捂着脸飞一样地跑了。

        祁袁山本能地追了几步,到了门外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比起模棱两可钝刀子割肉,还是这样快刀斩乱麻来得强些,虽然桑若婷现在伤心一时,但伤心个十天半月,这事也就掀了过去,他还是不要再给桑若婷任何希望了。

        叫来一个手下的侍卫去暗中护送桑若婷,祁袁山安排好杂事,回了玄麟卫。

        处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务,有再三确认的各处的布防,等他忙完,一看天色已近黄昏。

        中午吃的包子早就已经没影子了,祁袁山饥肠辘辘,顾宝儿中午关切的笑容又在他眼前一掠而过。

        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扬起了一丝笑意,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口。

        忽然,他的手一顿,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帕子不见了!

        -

        难得出来一趟,顾宝儿在南家酒楼用完了午膳之后,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点新奇的小玩意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王府。

        她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的心总算可以暂时放下,心情愉悦,一路嘴角都带着笑意。

        快到云茗苑的时候,迎面远远地走来了于德华。

        今天的于德华有些狼狈,没有了王爷座下第一红人的神气,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脸色也有些青白。

        顾宝儿知道他看不起自己,向来对他敬而远之,这一见他这倒霉样子,有心想要避开,刚要想往另一条岔路走呢,于德华却高声叫了起来:“宝儿姑娘!”

        顾宝儿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佯做惊讶地问:“于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叫赵大夫来替你看看啊?”

        于德华的脸一僵。

        他就算疼死也不能让死敌看他的屁股啊。

        “一点小伤,没事,”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宝儿姑娘,今天王爷在外操练了一天兵马,辛劳得很,刚刚回府歇息,那个……不如你备点茶水去风雍居探望一下?”

        顾宝儿的眼神一滞。

        这一整个下午她满心都是和她家人有关的事情,于德华一提她才想起来,昨晚孟凭澜已经有了新人了。

        一丝酸涩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于公公,王爷向来不喜欢有人随便打扰,我又刚刚得罪了他,还是不去讨嫌了。”

        于德华急出一手心的汗来。

        这两天风雍居简直是一片愁云惨淡,那晚跟前伺候着的都被打了一顿板子不说,孟凭澜也喜怒无常,动不动就阴沉着一张脸,让人胆战心惊。

        他伺候了孟凭澜二十年,自诩对这位主子了解颇深,结果那晚弄巧成拙,差点连在孟凭澜跟前伺候的差事都丢了。

        这回他揣摩再三,特意把自己从前的偏见都摒弃了,破旧立新,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那天明明孟凭澜自己说的,“天下女子都一个样”,明明孟凭澜对顾宝儿的拒绝十分生气,明明宠幸添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他才自作主张,让添香去房里伺候,没想到孟凭澜非但没有意乱情迷,反倒勃然大怒。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孟凭澜的心里,顾宝儿已经还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身为王府的总管、又是孟凭澜的贴身太监,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这两天他虽然因为养伤没在孟凭澜跟前伺候,可几个小徒弟却没忘记和他禀告,说王爷常常心不在焉地往云茗苑的方向看,昨晚回来时还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有人来过风雍居吗?”

        这“有人”两个字就很玄妙了,放眼这王府,还有谁值得孟凭澜这样特意问上一声?不就是孟凭澜等着顾宝儿过来示好好下个台阶吗?

        今天能不能将功折罪,就看他能不能说动顾宝儿主动把这个台阶递过去了。

        “宝儿姑娘,”于德华眼珠一转,暗示道,“有时候吧,还是得脑子转一下弯才行,有些话用不着一板一眼地听,有些事还是得做,你不做吧,有的人抢着会做,你不就得不偿失了?王爷这人吧,看着严厉,实际心肠很软,你服个软就没事了。”

        顾宝儿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多谢于公公提点,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若是有人能讨王爷欢心,那劳烦她多做些事情也好。”

        于德华瞪大了眼睛:“这……宝儿姑娘,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风雍居里可……可还有……”

        “还有添香什么香在对吗?”顾宝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王爷喜欢就好,我一个没名没分、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呢?于公公,就不劳烦你来安抚我了,我回去了。”

        于德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顾宝儿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背起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过,凉飕飕的。

        这顾宝儿,还真的有点特别。

        明明是个没名没分的,怎么浑身上下就有一股子高傲的底气在,言行举止的气势比起秦家那个千金秦明珏来也不遑多让呢?

        现在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顾宝儿不会以为孟凭澜已经另有新欢了吧?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想替孟凭澜搬个台阶,结果台阶被他砸了。

        还将功折罪呢,这是要罪加一等啊!

        于德华站在路口懊恼了片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又一瘸一拐地回了风雍居。

        孟凭澜刚刚沐浴完毕,换好了一身便装,坐在前厅喝茶,一见于德华进来,眉头一皱:“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去歇着?”

        于德华赔笑着道:“王爷,我在路上碰到宝儿姑娘了。”

        孟凭澜眼睛一亮,立刻往于德华身后看去,只是左看右看都没看到顾宝儿的身影,只好装着一脸不经意地问:“怎么,她是来找我的吗?来都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于德华尴尬地道:“这……宝儿姑娘她走到一半回了云茗苑。”

        “嗯?”孟凭澜疑惑地扬起了声调。

        于德华摸了摸还没痊愈的臀伤,也不敢说谎,硬着头皮道:“王爷,刚才我碰到宝儿姑娘,和她说了说王爷宽宏大量的事情,还说了说添香姑娘,原本以为宝儿姑娘会……会立刻过来探望王爷,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孟凭澜恼火地道,“说话能不能利索点?”

        “没想到宝儿姑娘生气了。”于德华心一横,把和顾宝儿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王爷,我真不是故意的,等晚上我再和宝儿姑娘去解释一下……”

        孟凭澜呆了呆,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于德华被吓了一跳,这是气得都反常了吗?他慌忙求饶:“王爷,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看我这板子也受不住了,要不你罚我月俸吧?”

        “罚你干什么?”孟凭澜矜持地笑了笑,“宝儿她这是吃醋了吧?我就知道,她心里在意我得很,这两天只怕躲在被窝里哭好几遍了。算了,不同她计较。”

        “吃醋?”于德华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顾宝儿那模样,不像是吃醋了啊。不过,可能是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所以无法迅速得知吧。

        “当然,”孟凭澜笃定地道,“走,我去看看,这醋啊,偶尔吃一吃倒是无妨,但可不能闷在肚子里伤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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