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有把美好过成日子的能力。
向知到了d市,第一时间就赶去了连艳红所在的医院。
几月过去,连艳红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不少,瘦小的女人脸色蜡黄,病号服的袖子能装下她三个胳膊,不过她的精神状态比向知想象的要好,没有一见到他就崩溃,说话也不再尖酸刻薄,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人,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醒了就望着窗外发呆。
连历提前给医生打过招呼,医生见到向知便和他详细地说了连艳红的病情:病人焦虑的症状有所缓解,抑郁的症状却有加重的迹象,这是治疗过程中常见的现象,病人神思清晰之后有可能会过度自责自负,这时候就需要身边人去理解她包容她,尽量为她提供最舒心的生活环境。
好在现在药物治疗初见成效,医生建议可以出院回疗养院长期观察,向知联系不到连历,只好去问连艳红自己的意思,在得到本人的同意后,他和医生商量好了出院时间,当天一早就跑过来给连艳红办理出院手续,顺便还带了一束淡粉色的康乃馨。
“伯母?”向知小跑着办完了所有手续,拿着一堆单子敲了敲开着的病房门:“可以走了,您准备好了吗需要我帮您收拾一下吗,想想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连艳红换掉了病号服,穿着一条向知带过来的墨绿色长裙,松散的头发也由护士利落地盘起,整个人看上去总算有了点精神。她正在看窗外的绿树,听到向知的声音才慢慢站了起来:“没有了,走吧。”
“您别动,行李我来提就好。”向知把杂物都堆到行李箱上,一手推着箱子,特意空出了一只手搀扶连艳红:“我租了车,就停在楼下,您是想回家待几天还是直接去疗养院?”
连艳红麻木道:“疗养院。”
“那我送您过去。”向知估计连艳红还是不想经常见到他,况且他来之前查了那个疗养院的资料,连历选的确实是本地最专业医疗条件最好的疗养院,只要连艳红心里舒服就行,他不会多说什么的。
医生的办公室就在电梯旁边,出于礼貌,向知按了电梯让连艳红稍微等他一下,自己又去和医生道了谢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他回来时只见一个小护士在和连艳红聊天:“阿姨今天出院呀,您气色真好。”
连艳红微笑着点了点头,小护士一抬眼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的男人向她们走来,她从来没见过连艳红的家属,顿时就起了好奇心:“哎呀阿姨,这是您儿子吧,身材真好一看就是个帅哥,颜值肯定随了您。”
连艳红看了向知一眼,平静答道:“不是,是邻居家的孩子。”
小护士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向知连忙站出来化解尴尬:“伯母的家人刚从外地赶回来正在家大扫除呢,我正好有车,就帮着过来跑个腿。”
小护士听到向知温柔的嗓音,脸颊不自觉染上了红晕:“这样啊,那祝你们一路顺风,阿姨要记得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呀。”
向知笑着和小护士道别,他和连艳红走进电梯,连艳红始终没有碰他的手。两人一路无言来到疗养院,向知没有来过这里的布局比较陌生,连艳红下了车,看着熟悉的院落面无表情道:“连历都给我安排好了,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好,那我去前台看看有什么需要办理或登记的,一会把行李给您送过去。”向知整理好所有的证件和医院开的证明,很快在前台办好了入住许可和病人的手牌,还有家属须知,探视证等一些杂七杂八的单据,全程没有一点手忙脚乱。
前台的小姐姐都忍不住称赞道:“我看您这么年轻,还想着为您手把手的解说一下,没想到您还挺有经验的,现在向您这么会照顾人的男生可不多见了。”
“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连伯母在这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稍后也会去主治医师那嘱咐一下的。”向知头一次被人夸“会照顾人”,要知道他在家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本地的大学开学都是爸妈车接车送的。
前台对向知的好感度噌噌的往上涨,她听向知这么说,立刻积极地把他带到了医师办公室。向知和医师交流完那是成就感满满,他在心里连连感叹自己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可惜骄傲不过三秒,他就扛着大包小包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凌乱:这是哪,我是谁,伯母的房间在哪啊!
于是乎他逮着人就问:“您好您好,请问咱们这的住宿区在哪啊?”
被逮住的保洁大爷满口方言:“你说单间还是双人间啊,单间搁东边哇,你沿着这条路走往南走,走到头往西南拐个弯,走到岔路口一直往东就到辽。”
“……”我还是开导航吧。向知汗颜:“您知道那个楼叫什么吗。”
大爷:“安息阁哇。”
向知:“安息??”
大爷在手掌上写心字:“西哇,放西的西!”
就这样几百米的路程活活被向知走出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艰辛,他看了看单子上印的连艳红的房间号,进到楼里上到三楼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看见两个护工打扮的人站在走廊里肆无忌惮地讨论着什么。
“哎你看见了吗。”矮胖的护工满脸写着嫌弃:“311那个老太太又回来了,真是的,不是说去精神病院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瘦一些的那位嗓门特大:“啊?就姓连的那个?哎呦喂她可太难伺候了,脾气不好没事就挑刺,一会说菜太咸一会说水太凉,真把自己当皇太后了,我听说她是摔了杯子闹过自杀,连夜被送到精神病院的。”
“就是啊,当时我可在场,地上全是玻璃碴子和血,恶心死了,因为没看好人我还被罚了俩月工资。”胖护工撇撇嘴接着说:“这种人谁都嫌,她铁定是没家可回才来疗养院的,你见她儿女来探视过吗,啧啧她都不一定有孩子。”
瘦护工尖声嘲笑:“也没见过她老伴儿啊,整天涂脂抹粉有什么用,呸,妖精一个就会给咱们添乱。”
“喂!闭嘴!”向知听着刺耳的嘲讽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推倒行李箱,砰的一声巨响盖过了两个护工的笑声,她们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抚住胸口,刚想问责却被向知飞快的语速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也知道这是疗养院啊,你说这些话印着你们名字的工牌都在想早知道烂厂里了,不知道怎么做人不知道怎么尊重人是不是,我提醒你,你在这里工作的最大前提就是学会尊重一个病人。”向知大步走过去,他看到三楼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开着门无人居住,更加确定她们就是故意说给连艳红听的,好让她难堪。
既然没人他也不担心会扰民了,向知厉声呵斥道:“未经他人苦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很好玩是吧,我们花钱让老人住进来是为了养病不是来受气的,菜咸就少放盐水凉就换一杯这很难吗,既然觉得难那就别干了,没看好人才罚你两个月工资你很得意?”
他一把拽住胖护工的手腕:“走,现在就跟我去见院长,家属不常来就明目张胆的欺负病人,你们的监控是摆设我给你们录音录像了,今天不止是你们被开除,我们还要法庭见,我这次回来多的是时间,你不向病人郑重道歉不赔偿精神损失那我一定奉陪到底。”
向知用起力来手劲很大,胖护工挣脱不开,自知理亏地涨红了脸,另一个瘦护工不敢动向知,却还在耍嘴皮子:“你谁啊你,怎么还动手啊,真是的我们说说闲话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她什么人啊,多管闲事!”
“我是什么人?”向知狠狠瞪着她:“我是连艳红的儿子她是我妈,还是本次疗养院护工欺负病人对病人进行语言暴/力事件的原告!你说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两个护工当场哑口无言,向知要是个路人或许还有不了了之的可能,这碰上了人家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高档疗养院的客户非富即贵,你这么说他妈人家不得把你往死里搞啊。
连艳红刚听到争吵声就打开了房间的门,刚才向知在气头上她不好出面制止,等到现在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她的语气有些无奈,一听就是要劝和的:“知知。”
“哎伯……哎妈!你等我会啊我带她们见完院长就过来接你,这什么鬼地方啊咱不住了。”向知气冲冲地直奔前台打通了院长的电话,院长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表示非常抱歉,经过院长和医师的一顿劝说,向知才同意给他们三天时间商量事情的解决方案,但有一点一定是板上钉钉的,那就是他要带连艳红回去,另寻疗养地点。
向知生着气跑前跑后不觉得累,直到他回到连艳红的房间,才倚着门框喘起了粗气:“走伯母,先回家,连老师什么眼光啊选这地儿,要我说养病的地方就得实地考察,等我和医院的医生讨论讨论的,要是实在找不到好疗养院,咱们还能去首城呢。”
连艳红一直端着杯水等向知回来,她把水杯交到向知手里,看着向知没有拒绝一饮而尽,她稍稍安下了心,任向知搀扶着回到车上,纠结良久第一次主动开了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答应连老师要照顾好您的。”向知胡乱调着导航,最后还是连艳红拿过手机输入了家的地址。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一个连路都不认的孩子会为她出头,而且她和向知是什么关系,她之前是怎么对待向知的,别人不知道,她和向知心知肚明。
她愧疚地叹了口气:“院长没有为难你吧。”
向知对连艳红态度的转变有些惊喜,这不全是因为她是连历的母亲,世界上多了一个认可他的人总归是好事。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提到刚刚谈判桌上令人烦躁的争执:“没有,院长认识连老师,他一开始还不信我是家属,我给他看了我和连老师的结婚证照片他就没话了,这一个月内,按理说我还算您半个儿子。”
他想了想,又说:“伯母,我怼那俩人的时候嘴快了点,我知道我和连老师离婚了,您放心我没有要纠缠他的意思。”
“连历没告诉我你和他的离婚原因。”由于药物作用,连艳红大多时候是迟钝的,常人闲聊时无意就整理出的语言逻辑对她来说非常困难,可她此时却极力保持着清醒,生怕向知会回避和她的交流:“是因为我吗。”
“不是的。”向知迟疑片刻,实话道:“伯母,医生和我说明了您的病情,我知道您会不自控地去责怪自己埋怨自己,但请您相信我,我和连老师离婚是因为我们过不下去了,有些事情它不能全怪您,像护工对您不好,您就该告诉连老师尽快转院的。”
连艳红收回她望向窗外的默然目光,转头看向向知,好像终于做出了要面对什么的决定,她对发病时的记忆很模糊,只依稀记得向知曾经是个张扬又胆怯,没有长大的孩子,反正和现在很不一样,他成长的正直且善良,只是这份有担当有作为的成熟下,透露出了一种辽无边际,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我和连历……自从他去了首城后,从来都是等他找我,我不敢,也不配再打扰他的生活。”连艳红似乎什么都懂,她对连历的亏欠,对连历的逼迫,只是明白的太晚再也做不到亡羊补牢。她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多了解一点我的儿子。”
向知关掉了车载广播,他把握着方向盘:“您,想了解些什么呢,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知道一些连老师的习惯啊喜好啊,这些事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告诉您,也好继续发挥它们的价值。”
“可,可以吗。”连艳红眼里泛起了微光,她断断续续问了好多问题,连历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是不是喜欢睡软一点的枕头,握笔姿势是不是这样的,每当一个喜好对应上连历小时候的习惯,她就会格外激动。
“他从小对人就冷冰冰的,我总是责怪他,问他为什么不能在家摆出一张笑脸,他回答他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他不想装,不想演给我看,他问我,他为什么在家里都要靠伪装存活。”连艳红不禁落了泪:“我至今都记得他对我说这句话的表情,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这就是连历不喜欢演戏的原因吧。向知抽出纸巾递给连艳红,感慨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从物质或者精神上讲,道理都是一样的。”
连艳红轻轻点点头:“他把自己包裹的太严实了,我觉得就算是对你,他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敞开心扉,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连老师他……”向知认真思索着:“他很强大,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认为他眼里只有两件事,该做的和不该做的,而不是他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他能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到最好,不该做的就丝毫不去沾染,这份定力使我对他萌生了敬意,产生了想要进一步了解他的想法。”
“再后来,我发现他的云淡风轻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无聊,而是他能一种,可以把所有难得的美好过成日子的能力,比如我喜欢吃他做的饭,他真的能天天给我做饭,我喜欢他送我花,他真的能天天送我花。”
向知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康乃馨晃了晃:“之前我喜欢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很珍稀,它似乎是我只有在取得成功后才能收到的奖励,但连老师告诉我不是的,不用非要做出一些成绩,我本身就很值得花的盛开。”
连艳红静静听着,向知趁着红灯,转过身把花束放到了连艳红怀里:“伯母,压力并不是动力的唯一来源,像连老师越是不对我提要求,我对自己越严格,那是我想努力配得上他,当我有朝一日真的做到和他并肩,我相信我们也不会就此打住止步不前,他也会从我身上学到东西的,我们是彼此的指路明灯,一路上你追我赶无论拉开的距离是近是远,心在一起就不会走散。”
相伴,交心,你的未来有我我的世界是你,谁都在为了对方成就更好的自己……他们的恋爱美好的像传说,向知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些全都是过去时了,不想让自己痛苦,就别在痛苦的事上多做停留,他赶忙停止回忆,把话题转移到连历的优秀上:“他另外还有很多优点啊,有颜有演技,会照顾人,还是绝对的行动派。”
他说着说着,突然间笑了一下:“啊,我也不知道连老师看上我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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