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谁是应该的
再次醒来，四周暗沉沉的，只有门外高挂的两盏灯笼透着微明的光线，照进屋内的青砖。
慕晚倾将手捂在心口上，梦里的痛楚还意犹未尽。
她转动着眼珠子，警惕的看向四周想要寻找些什么，而这宫殿熟悉的构造让她感到一丝心安。
若没猜错，此刻的慕晚倾正在静雅宫，躺在自己的床上。
回忆起晕倒前的场景，她只知道遇到刺客，还被打晕了，最后桂兰的那一声惨叫，应该已经遇害，生死不明。
而自己现在却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晚倾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身上的衣服滑落，露出白亮的肌肤，这潦草披在身上的外袍松散，里面什么也没穿。
慕晚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清醒，在床上翻找，直到她从枕下将玉佩拿出来，才放心。
原是她怕沐浴更衣时玉佩被人发现，才没有带在身上。
“喂！你在吗？”慕晚倾轻声唤道。
可不管慕晚倾怎么叫玉佩，她都不回应。
现已入秋，紫琉国夜晚潮湿微冷，好在静雅宫四壁保暖，宫里一丝风都感觉不到。
慕晚倾赤脚下床，穿上衣服。
小心翼翼的在昏暗的宫殿中摸索，还好她平日观察仔细，留意过那些宫女做事，知道东西的摆放。
她将柜子里的火折子拿上，又搬了个板凳放在比她高太多的烛台旁，慕晚倾站在凳子上将蜡烛一一点亮。
宫殿的一处逐渐明亮起来，当她正准备下来时，她晃眼看见身后一个人正坐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嘴唇鲜红如饮过人血，煞白的脸在暗处十分诡异。
慕晚倾被吓退半步，脚踩在了外披的衣衫上，以狗吃屎的姿势摔了下去。
“啊！”
她发出惨叫，只觉周身疼痛。
抬眼便看见一双湿漉漉的黑色长靴摆在床边。
再往上看便是一个男人，他上半身没有穿衣服，正单手撑着下巴躺在她的枕头上，一脸戏谑的看着她的丑态。
“你还打算在地上躺多久？”
被他那么一说，慕晚倾才意识到自己还趴在地上。
她赶紧起身，外袍本就是随意披在身上的，刚才那么一摔已经脱落一半，再次起身的同时她又踩到衣袍，朝前面狠狠的摔去。
慕晚倾眼看整张脸就要朝床边撞去，她紧闭双眼，狠狠的用手一薅，抓住身边唯一的支撑。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只觉突然间身体失重，随后膝盖处传来柔软的触感。
当慕晚倾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迫坐在男子的身上，他掐着她的胳肢窝。
两人双目相对，这时慕晚倾才在半昏半明之间，看见了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流转着紫色光晕，宛如辉月清冷。
一半的脸在阴影下，眼如深潭死水令人寒战，生出的气质也是冷峻疏离，像杀人如麻，残酷暴戾的修罗。另一半的脸轮廓分明，被月光衬得清灵绝美，眉间一点朱砂痣不甚妩媚，浅紫的衣袍如镀了层银纱流光婉转，整个人宛如上神一般。
他本就生得是好看的面孔，要是笑起来只会更好看，可惜他散发出来的气质偏偏是冷峻疏离的。
他的存在将整个月光，都带进了静雅宫寝殿。
慕晚倾心道，是他
叶游偏过头去，掐紧的手霎时松开。
慕晚倾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只得匆忙环住他的脖子。
“你松手干嘛。”
叶游感到脖颈一痛，叶游狠狠地抓住慕晚倾的手臂。
慕晚倾手臂吃痛，可她要是松手就会摔倒。
“你赶紧给我放开。”
叶游抓住她的衣领，将她向后扯，可越拉拽，慕晚倾抓得越紧。
“你是要摔死我吗，我又不是要吃你豆腐你慌什么，别拽了，别拽了，我自己下去。”
可是慕晚倾一松手，向后倒去，叶游见状，一手勾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的背又将她拉了回来。
这一次叶游没有再和她拉扯，将她放在床上，直到她坐好，叶游还伸手将她的衣服给穿好。
慕晚倾皱着眉头，看着他修长的手将自己的衣衫系好。
这个人太奇怪了，刚刚明明救了她，还非要做出一副嫌弃她的样子。
慕晚倾在一旁打量着他，叶游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她。
“看起来也不太像。”慕晚倾道。
“像什么？”
“没什么。”
虽然一副修罗面孔，可他这个样子也不像要杀自己的，不然也不会等她醒，还在刚才怕她摔倒把她举起来了。
慕晚倾又问：“在浴池的时候是你蒙住了我的眼睛？”
“嗯。”
“为什么？”
叶游侧过头，目光不再看向慕晚倾。
他想起那时自己鬼使神差的去蒙住她的眼睛，不过是因为她的后脑勺与那个人很像。
那人小时候也是这样小小一只，躲在石头后看他沐浴，还偷偷的去蒙住他的眼睛，扯着袖子要与他一同沐浴。
记得那时他曾说：“女孩子家家，怎么一点也不懂洁身自爱。”
“反正以后我都是要嫁给你的有什么不能看的倒是你，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叶游陷入回忆，嘴角微微的上扬，一旁的慕晚倾尽收眼底。
她心底一个诡异的猜忌生出。
“你不会喜欢偷看女人洗澡吧”
慕晚倾连声线都变弱了，边盯着他的神情边说。
他目光凶狠的看向她，仿佛下一刻要吃了她。
慕晚倾讪讪笑着：“开玩笑，开玩笑的。”
他不是凶手，可浴池那浓烈的杀气她分明感受到了。
一本正经道：“你来浴池的时候可有见到别的人？”
“人没见到，可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你，并且还想杀掉你。”他的尾音拖得极长。
“这么说来，你也算救了我，若不是你在，他恐怕已经等不及下手了。”
叶游轻哼一声，寓意不明。
“那桂兰了？”
“你是说那个后面进来的宫女？”
“对，拿着书进来的那个。”
“她啊”叶游停顿了一下，转而邪笑道。“已经被我杀了。”
慕晚倾诧异的盯着他：“你把她杀了？那殿外的那些人了？”
“也杀了。”
叶游毫不在意的说着，仿佛几条人命对他而言无关痛痒。
“你杀她们做什么？她们只是一些无辜的人，你若是和我有什么恩怨，你只管冲我来就是。”
慕晚倾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他们在不该在的地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那就不是无辜，一些下人而已，杀掉又怎样？”
“你！什么德高望重的仙人，什么医圣，叶游你就是个魔鬼！”
慕晚倾在这几天，听到不少宫女八卦叶游。
本来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她还如之前一样，横生悲悯，叶游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们就是这么评价我的？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记好了，我叶某人想杀谁从来都不需要原因。”
慕晚倾狠狠的盯着他，眼底透露着厌恶。
那是叶游最讨厌的表情，特别是从这张脸上露出来。
叶游突然厉色，眼底的杀意瞬时淹没了慕晚倾，一股无形的威压将她抑制。
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掐上慕晚倾的脖颈，她的脖颈传来疼痛和窒息感，仿佛自己的脖子快被掐断。
他双眸凶狠道：“倒是你，慕晚倾，你就是这么和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
“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是应该的，可你不该杀了她们，她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个无辜的生命，难道就因为见过了你就该去死吗？”
他恼怒的瞪着她，越发狠厉的眼神像要将她撕碎般，手上的劲也越发重，慕晚倾不甘于此，她不停的想挣脱，甚至作死的用手狠狠揪起他的脸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
挣扎一阵她觉得自己快没了力气，要奄奄一息了，她委屈得憋出眼泪来。
不知为何，到现在慕晚倾还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叶游瞧见她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珠，最终松开了手。
可他剩下的余怒还在作祟：“愚钝！还是一样愚钝！今天的这一幕禀告给帝后，我又该如何？”
慕晚倾一口气还没提上了，不断咳嗽着：“可是，是你”
是你自己要来，救了我
后面那句慕晚倾没说出口，今天要是没有他，她或许已经成为刀下亡魂，她又有什么资格批判他。
“这个世界上有人生就有人死，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要普度众生？纵使你是神也不能！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些人就是为了牺牲而来，这就是命。就像你一出生就受万众瞩目，而有些人一出生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被活活饿死，我杀了她们不过是换了你活下去的机会，你最好收起你廉价的怜悯。”
“照你这么说，她们为了别人而死，反倒是应该的？”
慕晚倾捂着脖颈上的红印，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情绪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那场梦里的女孩太可怜，或许是因为自己空白的回忆，或许是刚才被他掐疼了，压在心底的那股委屈再也控制不住。
叶游看见慕晚倾的模样，他又回想起那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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