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过往篇
谷雨亭,许棋吃着芙蓉糕,道:“滕止落,你喜欢什么菜肴?”
“你喜欢什么我便喜欢什么。”小孩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害怕被丢下再次受到伤害。
许棋伸手捏着他的小脸蛋,“那我喜欢的可多了,最喜欢的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
小孩乖乖仰起脸凑近让她捏着,那双碧眼凝视着她。
“过年了,又涨了一岁。”
正月初一改年号为建安,称建安一年。
许棋带着滕止落在后花园散步。
“你不去接待客人吗?”滕止落抬头问道。
许棋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他是小侯爷要招待族里的人,你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滕止落的碧眼直直地盯向许棋,“你需要尊贵的身份吗?拥有很大的权力。”
“不需要,我现在很好。”
滕止落看着她,不相信她所言。观莲节那夜他便知晓那群人里数她身份最低,脑子最蠢。
可那夜的怀抱太温暖了,他想多拥有一点。
许棋看着滕止落不言苟笑,只觉得他很乖,但性子太闷了。
远远望见一个小身影,又看了看滕止落,出声喊道:“谢岩,过来。”
谢岩听到,小心翼翼地跟着侍女走过来,“三姐姐好。”
许棋笑着摸了一下谢岩的脑袋,把两小孩推到一起,比划着身高。
“止落高一些,岩儿胖一些。”
谢岩听见,小脸顿时变得通红,小嘴动来动去地吐不出一个字。
许棋忍不住笑出声,拉着两小孩嬉闹。
正月十六,许棋进宫,一踏入凤仪殿正殿便看见了皇上,走上前道:“大哥。”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听老先生说你可厉害了,打得过叶家小子了。”
她的脸泛起一丝红晕,解释道:“没有没有,就一次。老先生真会吹捧我,再这样下去我就是天下第一了。”
“那也厉害,叶家小子从小练镇云枪,朕是知晓的。”
“呜呜呜”的声音传来,皇后抱着小皇子走了过来。
“这小子又怎么了?又假哭。”
皇上起身走向皇后将小皇子抱过来,那带着笑意的浅褐色的眼睛端详着小皇子的哭颜,抬手擦去小皇子的眼泪,凑近亲了一下,嘴上说着:“真丑。”
小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笑的父皇,意识到被嫌弃,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皇上笑得更欢了,皇后在一旁摇着拨浪鼓,含着埋怨的长眸斜睨向皇上。
许棋拿出自己绣了好长时间的香囊,走上去塞到小皇子手心里,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小皇子认出许棋,朝她伸出胖乎乎的双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扑。
皇上低了点身子,方便许棋接住。
皇后见小皇子又被许棋抱在怀里,不由笑道:“皇儿不是一般的喜爱阿棋,总是赖在她怀里。”
许棋抱住小皇子逗着玩,小皇子欢快地扑腾。
皇上看着满身紫色的小皇子,轻声道:“皇儿随了阿棋喜爱紫,尤其是这丁香、雪青,更是偏爱。”
皇后道:“性子磨人,若是不穿成这样定要闹的。”
“小希询,小希询……”
“啊啊啊……”
天色渐晚,许棋走在甬道上。
慈宁殿女官安竹突然拦住许棋,恭敬地行礼道:“许家姑娘,太后有请。”
许棋故作镇定地跟在安竹身后,前往慈宁殿。
一进正殿便见到正座上的妇人端坐着,风韵犹存,面向她又扬起微笑,和蔼可亲。
走到前面刚要行礼又瞥见了晋阳大长公主,镇静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晋阳大长公主。”
“免礼,赐座。”
威严的声音传入许棋的耳里,她谢恩起身落座,挺直腰板,端正地坐好,头微微下低,眼神下落在地面。
她不知道太后的性子,但知道只要不出错便不会有事。
太后和蔼道:“听皇后唤你阿棋,那哀家随着皇上他们叫你阿棋,可行?”
“回太后,民女……”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许棋还未回完话便听到太后的吩咐,她缓缓抬起头,不敢与太后直视。
“这双眼睛生得极好,晋阳你看看。”
“是挺好看的。”温柔声音响起,不似那日的冷漠。
太后问话,许棋回应。
宫女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各样的点心,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她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了,端正地坐好,生怕有过错。
“阿棋,不知你喜爱什么,这些点心便带回去吧。”
“谢太后恩赐。”
出了宫门,许棋走在晋阳大长公主身后,本想向她辞别,不料被叫住。
“阿棋是不是会武功?”
“回公主,草民会一点。”
“那正巧,我不曾带侍卫,你随我一道去公主府护我一程。可愿?”
“回公主,民女愿意。”
马车行驶着,微风拂过。
安然地来到公主府,护送公主进了府。
临走前,公主的贴身侍女拿着锦盒递给许棋,柔声说道:“这锦盒里的海棠手链是公主旧爱之物,今日赐与你,答谢许姑娘一路护送。”
“民女不敢夺公主所爱。”
许棋摆手推辞着。
侍女一把将锦盒塞入她手中,道:“公主觉得与姑娘有缘,万不可推辞。”
见状,她只能捧着锦盒谢恩告辞。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日。
滕止落看见许棋手腕上突然出现的手链,问道:“这是什么?”
许棋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笨啊,海棠手链,晋阳大长公主赐的。”
“你喜欢海棠花?”
许棋想了想:“喜欢,公主府里好多海棠树,只可惜是冬日不开花,等过一段时间便是美景了。”
“你还喜欢什么?”
许棋坏笑,凑到他耳畔缓缓道:“我还喜欢小孩。”
“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的小孩,给你喜欢的,我是说你还喜欢别的花吗?”
“喜欢的花啊,我还喜欢……”
小孩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
“黄白相间的花骨朵,似雪。在南阳城的时候见过,忘了叫什么了。”
小孩喃喃自语:“黄白,似雪。”
谷雨亭池里的小鱼儿在抢食,滕止落与不知何时来的谢岩在替无精打采的许棋投喂。
小侯爷走过来便看见她趴在栏杆上,手无力地耷拉着,双腿晃来晃去。
许棋感知到有人正盯着她,转头一看是小侯爷,微笑着招他过来。
谢岩突然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滕止落跟了过来拽开谢岩,也扑向另一边。
小侯爷看着被连撞两次的许棋,见她脸色不对,忙起身扒开两小孩。
许棋轻揉着被撞疼的后背,忍不住敲了两小孩的脑门,气愤道:“这两小孩力气真大,撞得好疼。”
“这般大的男孩是有点力气的。”
“哼,讨打。”
谢岩听到“讨打”,跑过来倚着许棋装可怜,滕止落也学着装可怜。
小侯爷笑着,转眼瞥见她手腕上的手链。
五瓣的海棠花精致小巧,粉中透紫,链条的银光有点暗淡。
“阿棋,这手链从何而来?”
“前几日护送晋阳大长公主回府后赏赐的,怎么样?好看不?”
小侯爷点了点头,眼底满是疑惑。
二月初一,书院开学。
日子平静如水,老先生的折磨也一如既往。
一日,偷跑出去的许棋回到书院,一脸伤心,抬头看向沈初静,委屈道:“止落不见了。”
沈初静皱起眉头,“不是在侯府好好的,你又偷偷跑出去了?”
许棋从怀里拿出信笺给她。
沈初静接过,边打开边说:“三姐姐亲启,这字不错。”
家中已有亲人来寻,得知我于侯府。因祖父病重,时日无多,只能先行离开。望谅解不辞而别之迫,深谢救命之恩,盼日后再见。
小孩滕止落
看完递给秦秋濯,摇了摇头,“好歹知道是亲人来接,不必过于担心。”
秦秋濯淡淡道:“时辰到了,该去老先生那处了。”
许棋掩下不舍之情,跟着出了房门。
三人一同来到安武阁。
林景安与孙子卿齐声道:“许师妹,你又被罚抄院规了。”
“为何?”
“功课不行。”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棋转身看过去,闷闷道:“老先生你是真的变了。”
老先生摸着胡子笑道:“没变。”
三年后
秋风萧瑟,枯叶散落一地。
许棋抬着手向前方的人摇晃着,大扯着嗓子道:“那个好画师,把我画得好看一点。”
老先生喊着:“快快快,站好。”
众人纷纷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老先生看着右侧的许棋,伸手拍了拍她,“过来,蹲在我身前。”
“不合规矩。”
“今日不谈规矩。”
许棋往左移动了一点点,更靠近坐在椅子上的老先生了。
画师很用心。
画极好看。
美中不足的便是画上的戚江离无笑颜。
两侧的小树尚绿,上面是知足斋的牌匾,下面是他们。
知足斋第一代
戚然字江离、顾望字元敬、林默字景安、叶远字叶修远、秦秋濯、沈初静、许棋、孙显字子卿、师延字既明、谢安字致远。
于建安四年出师。
深秋,许棋听说青州大雪纷飞,如今已有积雪。她想去青州走一趟,那处太远了,可她又实在想去。
一个人纠结几日,终是告知了知足斋所有人。
沈初静第一个出来反对,青州太远,做马车需半月多,且那里并无熟悉的人,实在是危险。
小侯爷更是也不同意,紧盯着许棋,生怕她偷偷去。
她问下来竟无一人同意她去青州,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呆。
老先生见状,缓缓道:“若无轻狂怎言年少。”
良久他又道:“去吧去吧”
许棋听到,眼睛一下子睁大。她还是想去的,只要有一个人支持她,她便敢去。
下定决心后,她就准备起行李了。
建安四年十月十一,宜出行。
清晨,许棋将包裹放在马背上,牵着走出书院。
“小迷糊,骑马不冷吗?”
她看见林景安,笑道:“林师兄,你是来送我一程的吗?”
“什么送你,是陪你。”
“小侯爷你也在。”
沈初静提着两个大包裹慢慢走出来,身后跟着顾师兄、孙师兄、叶师兄。
“走吧,秦师姐她们在外面等着。”
许棋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懵了。
坐上马车寒意退去,暖和了些,三辆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地走着。
来到渡口,许棋愣了一下,转身询问。
沈初静缓缓解释走水路快,大概十日便可抵到,但又怕北方封水路,打算入了青州地界在云和县下船做马车。
几人拿着行李上了船。
船很大,也很漂亮。
许棋站在船头迎着寒风,感到冷了就转身背靠着风。
她欣赏着风景,感叹着林景安家是真的有钱,不亏是皇商,能有这么豪华的船队。
想了想几人的身世,她好像是最惨的。
顾元敬的父亲是皇帝的老师,正一品太傅。他本人又如此出众,以后定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
孙子卿的兄长是远近闻名的状元郎,从五品的朝散大夫,如今受到皇帝的重用,升官是迟早的,前途无量。他本人也极有主见。
秦秋濯,整个书院以后都是她的。
沈初静更不要说了,美貌、见识、才智集于一身。身后的沈家也是书香世家,沈家男儿皆有才。
叶修远会如叶老将军那般成为骁勇善战的小将军。
师既明虽家中不平,可自己有才,将来定能科举中榜,入朝廷做官。
小侯爷有谢家,有爵位,她什么也没有。
突然觉得滕止落说得好对。不仅什么都没有,还是最穷的。
许棋拿出钱袋,倒出来看了看,一点碎银子。这还是戚江离和滕止落走后,她一个人少买了很多吃食才省下来的。
沈初静走过来,看着她对着钱袋发愁,笑出了声。
“若是只等谢府的月钱,你会一直为钱发愁。倒不如跟着小侯爷去走走谢府的铺子,寻个赚钱的来路。”
“你有铺子?”
“自然,两间铺子,原是我母亲的。”
“那你教教我呗。”
沈初静抬起头,看向她,“行啊。”
“哇哇哇……”
小侯爷趴在船边痛苦地呕吐着,叶修远时不时给他拍一拍,顺便嘲笑一番。
顾元敬依旧是练武,便是周围嘈杂也难挡住他练武的心,秦秋濯在看古籍。
师既明他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天色昏暗,大船在雨中行进着,涌起巨大的水纹。
天微亮,许棋兴奋地睡不着觉,她站在了甲板上看来往的船夫们收拾着货物。
据船夫们说今日午时便可抵达云和县,届时再坐马车到北宁城。
北宁城,青州最繁华的地方,也是最早落雪的地方。
许棋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啊啊啊,这雪好深啊,能不能躺进去?”
沈初静捧着一手雪,感叹道:“真的好深,京都的雪不过两三日便化了,我也从未见过如此雪景。”
师既明走在被清理好的小路上,提议道:“先去梅园吧,这文人骚客皆是为梅园而来,在京都时便有耳闻,如今倒是能去见识一番。”
“走呀走呀。”
便见青瓦小屋,水墨砖墙。步入门时迎面的是奇形怪状的山石,遮挡前面的房屋与花木。
往里走更是惊人,只见奇花异草皆盛开着,花香扑面。
他们跟着园主穿过暖花房,走过游廊,来到深处。正面放着一个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大插屏,绕过插屏便见羊肠小径。
走完羊肠小径,踏过月洞门便是满眼梅花,皑皑白雪之下,树态优美,枝头梅花泛着点点粉意,亦有白雪于枝上不落。
走过去一瞧便发现只是似白雪,原应是白梅。
几人深入梅林,绕过梅树来到浅水溪,对面有石亭,几人走了过去。
天渐渐黑了,人渐渐散去。
很快,石亭唯有九人。
许棋突然抓起一把雪捏成圆球砸向叶修远,只见叶修远转身目瞪着她,并无想还手的意思。
她无奈耸了耸肩,独自一人玩起雪来。
沈初静见许棋待在雪地里太久,怕她受了风寒,不顾她玩得正欢的心情,一把她拉进亭内,将手中的手炉塞进她的怀里。
师既明最像文人墨客,早已提笔将美景融入画中,落字成诗。
一幅水墨画呈现在众人面前。
许棋见状,默默劝说师既明替她画一幅梅林美人图,这美人便画秦师姐。
师既明推脱,怕自己无法画出秦师姐的美。
沈初静凑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他如何。
师既明依旧推脱。
沈初静拿起笔,落在纸上。
若说秦秋濯是冷美人的话,那沈初静便是热美人,热情洋溢。
许棋看着沈初静画下秦秋濯的脸廓,可迟迟不画五官,于是朝着秦秋濯喊道:“秦师姐,笑一下。”
秦秋濯闻言抬头,看着许棋明媚的笑颜,微微一笑。
一幅梅林美人图落于秦秋濯面前,秦秋濯看了眼画面中淡笑的女子,道:“画得很好。”
“人美怎会不好,秦师姐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许棋笑了笑转过头对着沈初静又道:“沈师姐也好看,是与秦师姐不一样的美。”
入夜,许棋提着灯笼来到梅林。
她踮起脚尖采了几朵枝顶上的梅花,小心地放入纸面压平,又捧了一把雪塞入瓷瓶内,做完起身离开。
清晨,纷纷扬扬的大雪降临,铺天盖地的,看不清前路。
众人搀扶着慢慢地从石亭来到暖花房。
暖花房里园主正在侍弄着花草,他的动作时而谨慎时而粗暴,看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唯有懂花的师既明走上前帮着园主侍弄。
侍弄完花草的园主又变回儒雅随和的大叔,吩咐下人做了些点心,然后才与他们交谈。
园主年少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后落地北宁城又在藏书阁做过工,看了数不清的古籍。后来就建了这座梅园,不成想引来无数文人墨客。如今就只待在此处侍弄花草,寻个自在。
师既明学识渊博,是他们中文识最好的。园主见识多,什么都扯上几句,师既明也能与园主交谈得上,最是得园主的赏识。
他们九人单论文识,定是天资高的师既明最为渊博,便是老先生也曾说过若是科举,他的文采定是能入甲等。论武学便是叶修远,枪法一绝,若堂堂正正地与他比,难赢,偶尔有人胜过他,也是他放水或者如许棋那般耍了点小聪明。
许棋不才,文武皆论不上。
园主谈到了梅园的藏书房,于是邀请他们前去观望。师既明最为激动,起身就跟着园主前往了藏书房。顾元敬与秦秋濯也一同前往了,只留下没有兴趣的六人在暖花房里赏花。
傍晚,几人再次来到梅林。
白雪在照耀下泛着淡淡的蓝紫色,梅林与天地合为一体,发着冷光。
这是不曾见过的雪景,美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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