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姬玉从梦中惊醒，闻到淡淡血腥之气，浑身骤然绷紧，手慢慢朝枕下摸去，睁眼，一人盘膝坐在榻边看他。

        “王、王上……”姬玉急忙坐起，“王上，怎地来了，不知寻玉儿何事？”

        “枕下有刀，玉儿莫非想弑君？”姬甫冷冷道，“果然是我养了十二年的孩子，没有让我失望。”

        枕下刀已不见，姬玉紧紧握拳，镇定答道：“王上，这是何意？玉儿从无冒犯，何出此言？”

        “从无冒犯？好，我问你，你为何身穿这孝衣？”

        姬玉才惊觉自己寝衣未换，已是瞒不住，索性坦然。

        他赤足下榻，跪地答道：“王上，这孝服是为我父王所穿。”

        “谁是你父王？”

        “西戎王额赫鲁达。生身父母一日不敢忘，否则与禽兽何异？”

        “好！好！玉儿，你好大胆，我问你几时知道此事？”

        “被掳去西戎途中。”

        “回宫为何隐瞒？”

        “王上亦知，不算隐瞒。”

        “好，我再问你，你母亲何时知道此事？”

        “尚未告知母亲？”

        “没有？此时你还要骗我？那这些是什么？”

        姬甫拿起榻边礼盒砸在姬玉身上，里面衣服散开来，摊在地上。

        姬甫站起，手指姬玉，厉声质问：“你欺我瞒我就罢了，我只当白养了你这十二年，你为何连你母亲也不放过，你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冷言冷语，难道不是在怪她抛弃你父亲？你送她孝衣，让她为你父缝制丧服，难道不是在告诉她你父已死？你还想骗我？”

        姬玉两手捡地上衣服，心中惊骇，此事已牵连到母亲，不知如何收场，索性一人担下，“是我又如何，我将父亲死讯告知我母亲于情于理无可指摘，王上因何怪罪？“

        “怪罪？”姬甫仰头冷笑，逼近一步，弯腰捏起姬玉下阖，两张相似的脸映着殿中幽幽烛火，“自以为是的小子！你自命端正守礼，思量周全，其实不通世事、薄情寡义、妄断人情。你可知当年你母是被迫和亲，你可知是我将你母子强抢回来，你母并不愿意，你可知你母亲对你父亲这许多年念念不忘，你可知你母亲她若知道你父亲死讯会如何！她会死！”

        “你、你胡说！”姬玉颤声道，起身冲出去，门口两个侍卫架住他，挣扎不脱。

        姬甫走出来，不再看他一眼，浑身充满肃杀之气，“不必了，为时已晚。明早，你自会见到她。”

        今夜新都亦有贵人一夜无眠。

        丑时，一人潜入司马府中书房，密谈几句既去。姜笠久久静坐，忽地伏案大哭道：“愚妇，害我君臣离心矣！”

        牟时，中庆殿前久候的众位大人得了王上御旨，姬月公主昨夜因疾薨逝，王上悲痛不已，罢朝一日。

        姬月公主遗体暂停云光殿三日，姬玉公子哭灵三日。三日后封棺移至万安殿停灵七日，受王亲群臣吊唁。姬玉守灵七日。七天后，姬月公主玉棺暂停王陵，待建成公主陵墓，再择期移棺入陵。

        姬玉公子悲伤过度，于王陵昏厥，被送回麒麟殿养病，不得探视。

        一月后，太傅公孙了闯入麒麟殿，为姬玉公子行及冠之礼，取字时由。

        三日后，姬玉披麻持杖入中庆宫前殿，自请流放三千里，为母守孝三年，姬甫允准。

        翌日寅时，中庆宫，一人立于门里，一人跪于门外阶下。

        “公孙了到底教得你太过纯直了些，此去你万事仔细权衡，莫负孤之意。”

        寅时宫门开启，一驾青帐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从此朝上再无姬玉公子，市井多了一位姚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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