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张教谕夫人道：“等成了亲，分了家，又怕什么。哪家哪户不是兄弟众多，若是碰到个不讲理的，爱较真的，那等日子可就难过了。”
刘氏紧皱着眉头，心道：这都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刚成亲就提出要分家，旁人会怎么看怎么想，那可是大不孝啊。
徐文翰低首敛目，缓步走进堂屋。
屋内布置极为素雅，今日似乎刻意装扮过。
一张八仙桌靠墙，两旁几上摆着尚带着露珠的粉色菊花。
旁边两张褪了色的朱漆椅子上坐着年长年轻两个妇人，见张教谕夫人领人进来，慌忙站起身来。
那两个人妇人见刘氏气度高雅，便是一愣，再见到其身后的端庄秀美的徐家大小姐时，都不禁愕然。
张教谕夫人忙指着那年长妇人道：“这位便是刘秀才的母亲，这位是他的嫂子。”
徐文翰生硬地行了一个福礼。
张教谕夫人笑道：“我家老爷平生最爱的便是菊花了，所以家里种了很多。后园的菊花开得正好，不妨去看看吧。刘夫人，这边请。”
那刘秀才的母亲田氏忙道：“乡下妇人何敢称呼夫人。”
张教谕夫人笑道：“日后，刘秀才中了举，做了官，这是迟早的。以我说啊，做官之人自然要娶个大家闺秀，否则内宅之事如何能撑得起来。你看我家文婉，不是我说，这眉庭，这面庞，这通身的气派，天生是要做官太太的。”
那田氏小声道：“徐小姐确实是好，石船村可没哪家姑娘能比得上的。”
徐小姐长得极好，五官俊秀，形容婀娜，可就是太瘦了……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穷人家的媳妇要当得起家，做得了事，三天二头生病，那可不成啊。
张教谕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刘夫人，徐家有一个当县令的儿子，那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现在在安固县做县令。你若怕令郎科考不成，两家人成了亲家，日后让小舅子提携一下，推举到安固县做个主簿什么的，还不手到擒来。”
田氏自然已经将徐家打听的清楚，徐家家境富庶，大小姐姿色动人，又有做官的兄弟提携，这可是天底下再难找的好姻缘了。
虽听说徐大小姐被退婚一事，又有诸多大小姐不利的传言，可今日一见，大小姐恭敬有礼，神态自若……可怎么就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张教谕夫人见田氏脸上还有迟疑神色，心道：你家这种条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真是的。
当他们家文婉真没人要啊？
这会子眼巴巴看上你家一穷二白？
这门亲事不成了，也就罢了。
张教谕夫人便道：“文婉啊，你看看喜欢哪几盆花，到时候给你带回家去。”
徐文翰轻声道：“姨母，这些都是姨父心爱之物，若是搬回去了，姨父茶饭不思，岂不罪过了。”
他压低声音尽量婉转，可听起来还是有些粗。
张教谕夫人惊愕道：“你的喉咙怎么了？”
刘氏忙道：“昨日着了一点风寒，所以今日嗓子就有些哑了。”
“你着了风寒，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吹风呢。三妹，你和文婉先回屋去。张嬷嬷，吩咐厨下做一些姜汤。”
等刘氏和徐文翰走进屋后，张教谕夫人才笑道：“小姐便小姐，一点风都吹不得。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田氏见张教谕夫人神色不对，口气变得生硬，忙道：“天气转寒，是很容易着凉。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的。”
张教谕夫人笑道：“就是这个理。我自己生了四个女儿，却没生出一个儿子来。四个女儿都嫁了人。咱们做母亲的，自然希望女儿所嫁之人，相貌堂堂，文才风流，还要家境富裕，门第高贵，又是那知冷知热知情之人。除此之外，还要那家门母慈子孝，人人通情达礼，一家人和和睦睦。刘夫人，你觉得这可能么？！五根手指头也有个长短。哪有人想把天下的好处都占尽了的。你说是不是？！”
想要娶个能干活不生病的媳妇，便去娶那些乡下丫头，五大三粗的，随你们家怎么折腾。
田氏脸上有些发烫，连连点头。
张教谕夫人道：“这面也是见了，你们回家跟刘秀才提一提，我这边，还要问问姑娘的意思。不过，成与不成，就尽早回个话。”
田氏忙道：“这个老身省得。”
等刘家人走了之后，张教谕夫人忙回房。
刘氏正吃着冰糖银耳，见她回来，便问道：“刘家怎么说？”
张教谕夫人叹道：“这桩婚事不尽如人意。与之前杨家是绝对没法比——”
只听“铛”一声，徐文翰将手里的小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张教谕夫人忙道：“文婉啊，你一个姑娘家都这般岁数了，脾气这样可不成。日后嫁人了，哪容得你说发脾气就发脾气的。杨家已经另娶，这事情过去了便烟消云散，你这头苦苦纠结于心，又有何用。不妨扔在一边，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刘氏叹道：“大姐啊，杨家自然不当一回事，可咱们心里真不好受啊。这事情过去还没一年，哪里说忘就能忘的。若不是杨家，今日还能轮到刘家这般人家来挑三捡四的？！我心里怎么痛快得了。”
“我的好三妹，你就别添乱了。这门亲事，父亲很认可，那刘秀才定是很得父亲的心意。我想，刘秀才的相貌人品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氏点了点头，说道：“刘家说相看，咱们可来了。这回可要轮到徐家了。”
“你的意思？”
“虽然是父亲认可的，可咱们都没见过刘秀才，这可不成。若是刘家想做这门亲事，刘秀才得亲自上门，让家里人见上一见。”
徐文翰一直端坐不语，听他们刘秀才来，刘秀才去的，又听到是外祖家牵的线，心中不禁一动，忍不住道：“这石船村刘秀才，该不会是刘宗斌吧。”
张教谕夫人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她神情惊疑，一个内宅大小姐随口就讲出男子姓名来，这这这……象话么？
她瞪着刘氏，仿佛象是不认识自己的妹妹。
徐文翰微咳一声，低声道：“以前去外祖家，听说弟弟与这刘秀才也素有往来。听过就记住了。”
他和刘宗斌在横阳县学就读时，是同窗。
那刘宗斌文思开阔，相貌端正，人品不凡，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单论个人来说，倒还是配得上姐姐的。
自古便有，莫欺少年穷，今日的蛰伏，又怎知来日的一飞冲天呢。
张教谕夫人道：“让刘秀才上门踏亲，那我可就这样跟那刘夫人说了。”
刘氏忙道：“若是对方答应，能不能把时间安排在年底？”
“年底？”
“是啊，最好是在我婆婆寿宴前那几日。”
张教谕夫人道：“三妹啊，咱们把时间定迟……需知迟则生变。”
“大姐，你不懂。……唉，文婉现在身体也不好，大夫说还得将养一段时日。”
大姨母见外甥女面露疲态，只叹道：“好吧。”
那田氏和大儿媳妇回去之后，在刘宗斌面前描述了一番，虽夸了徐文婉的长相，却也说太瘦身体不太好。
刘宗斌自然认得徐文翰。
徐文翰相貌俊美，才思敏捷，在县学时就展露头角，如今更是高中进士。
他知道姐弟双生，心里是极愿意的。
虽然外间传言说徐小姐当街打人或是什么，可他们这些书生之间却另有说法。
杨晋溪退婚之后，立刻与钱氏结亲，这其间若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大概是敬重族长的关系，他深信，徐小姐身为族长外孙女，她的人品应该不会错的。
而后徐家提出要他上门相看，他也一口应承了。
刘氏又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写在家书当中，并再三吩咐，让她能不能提早回来。
原本她想让徐涛林亲自去一趟安固县，亲眼看一看文婉现在的情况，还想让他将自家腌制的花蚶，带两坛子过去。
谁想，她爹从娘家派了两个干练嬷嬷过来，都是她极熟的。
孙嬷嬷和李嬷嬷是家生子，配的也是刘家管事，一家子老小亲戚都在石船村。
说起来，她未出嫁时，这两位嬷嬷就是母亲跟前得力的。
由这两位年长嬷嬷过去照顾文婉，那后衙便可固若金汤了。
徐涛林怕极了岳丈，两位嬷嬷一到，他便收拾了行装，正要带两个婆子启程，横阳县令却打发人来请他夫妇二人入衙一述。
徐氏夫妇心里没底，不知县令叫他们来所谓何事。
两人一门心思想着会不会是远在安固县的女儿事发，到县衙时，心中无不惴惴不安。
县令和县内几位文士拉了徐涛林只管品茶论诗画。
而内衙却是另一番热火景象。
县令夫人穿了枣红色妆花褙子，头梳高髻，装扮的比往日多了几分喜气和富贵气。
县令夫人拉着刘氏的手，亲亲热热的仿佛多年的好友。
刘氏想到在城隍庙的情形，心下对县令夫人还是有几份感激了。
县令夫人说了一番体己话，突然脸带喜色，轻拍刘氏的手背道，“我早便说，你那儿子绝非池中之物。”
刘氏忙谦虚了一番，心里却十分得意。
县令夫人道：“令郎这般才貌，却不知定亲否？”
刘氏立时会意，县令夫人这是打算给文翰做媒来着，当下便笑道：“文翰往日一心做学问，家里也不敢拿亲事打扰他。”
县令夫人笑道：“令郎做了安固县县令，勤政爱民，顾大局、识大体，听说很得人心，便有人看上他了。”
刘氏愕然，瞬间冷汗潺潺。
她迟疑道：“哦，但不知道是哪家人？”
说到这个，县令夫人脸上竟似笼上一道光彩来，“是晋城冯家。”
刘氏有些茫然，继而脸现尴尬之色。
她虽是石船村刘族嫡女，可毕竟只在乡下长大，见识有限，能将几个孩子培养到这种地步，也是极限了。
县令夫人仿佛没看到她的尴尬，笑道：“你可能没听说过，我这样一说你就明白了。安固县柳家，柳老夫人生了二女二子，其中一子便是柳中林大人，那可是朝中重臣。二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信国公的儿子，二女儿便是嫁给了晋城冯家的嫡长子。”
刘氏一听，大女儿嫁去了国公府，那这个晋城冯家也决不会是普通人家。
县令夫人一脸得色，“晋城冯家那是百年的簪缨世家，可惜冯老爷早逝，冯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原本在京大理寺供职，只因家中长辈过世，现在守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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