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你还有心思泡脚

　　走出官衙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

　　府衙在距离宫城一个街区的一条僻静街道上，并不是朝南开门的，而是顺着街道的方向朝西开门。朱辞镜从朱漆大门里走出来，迎面被夕阳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眯了眯眼睛，手搭凉棚抬头看看门前高大的梧桐树，树上光秃秃的空有枝桠，一个很大的褐色鸟窝顶在高处枝头，没有鸟儿的叫声，不知道窝里主人飞去哪里玩耍了。

　　一笔刘和她道别，缩着脖子笼着手，顶着冷风快步离开了，说是要拿新得的银子换两壶好酒喝。

　　观看审案的人也陆续走掉，坐车的骑马的坐轿子的，临走时都或偷偷或明目张胆地打量了朱辞镜一番，大概是觉得朱辞镜女扮男装的样子很稀奇。护卫赵一彪和其中一个人搭话聊了两句，听口气，那人也是吕家的。那人走了后赵一彪就主动告诉，说那是吕家在京府邸的一个仆人，常在街面上跑腿办事的，和他们从辽东过来的护卫并不熟，就是见面点头的程度罢了。

　　朱辞镜点点头没说什么。乔国公府的官司引人注目，吕家派人来探究竟也属正常，她和吕顾之间是私人关系，吕家要是没想和她走动她也犯不着贴上去。

　　她慢慢从衙门口很高的台阶走下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被台阶截成一段一段的，像是有了折痕的小纸人。

　　她单薄的身子在高大衙门的衬托下更显渺小，走过门口瑞兽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冰凉凉的灰色的石头，是狮子吗？好像也不是，瑞兽都是有讲究的，她在这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认不出那形似狮子的神兽到底是什么。总之看上去很威严就是了。

　　她朝石头神兽笑了笑。

　　转头时看见街对面匆匆而来的垂珠。

　　“二小姐你总算出来了。”一贯稳重的丫鬟总算有了一点焦急神色，“大小姐很着急。”

　　她拽着朱辞镜往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走，走得很快，那巷子里停着一顶灰扑扑的小轿，朱辞镜知道肯定是姐姐。

　　“你们来多久了？”

　　垂珠说：“一个多时辰了。一听说二小姐在衙门大小姐就忙忙出来，出来得急，没带御寒衣服。”

　　“怎么不让人回去拿？”

　　“大小姐怕临时有事，留着人手随时听命，哪能回去拿衣服。”

　　说话间朱辞镜已经走到了轿子跟前。

　　轿帘子掀开，露出姐姐苍白的脸。朱辞镜垂了眼睛，姐姐又急又恨的目光压迫得她无法对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还有没有半点分寸！”朱临妆一见妹妹就从轿椅上猛地站起，砰一声撞在轿沿上，大概是忘了自己正坐在轿子里。沿框的木头很硬，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她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

　　“姐，回家慢慢说。”朱辞镜看见姐姐只穿了家常的薄棉袄裙，连件大衣服都没裹，大冬天的在外头冻一个多时辰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临妆狠狠抹了两下眼泪，嘶着嗓子吩咐垂珠，“去叫曹安他们过来，一起回去！”

　　然后让起轿，再也没理妹妹。朱辞镜只好跟在轿旁走，出了巷子看见曹安领着小顺从不远处另一条巷子出来，又有柳嫂的男人带了几个宅子的男仆，从又一条巷子出来。

　　这是姐姐为了以防万一分散人手吧？还把自家的曹安和宅子里的人分开，大概是怕临时出事外人不可靠。而若不让宅院仆人来，可能又怕人手不够。

　　朱辞镜觉得姐姐真是煞费苦心。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能体会姐姐的心情。

　　悄悄问垂珠，“谁给你们送的信？”肯定不是府衙的人，人家不知道她住哪。

　　垂珠说，“是韩总管派人报的信。”

　　朱辞镜哼了一声。

　　乔国公府连姐姐不知道她告状都能摸清，让她有种被很讨厌的人盯着看的感觉，浑身不舒服。

　　回家之后朱辞镜腿脚疼，在公堂站久了，走路又多，鞋子里出了汗，湿答答冷冰冰的，她叫人打热水泡脚。

　　“不许管她！”朱临妆寒着脸呵退所有下人，瞪着妹妹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咬着牙说，“你还有心思泡脚。”

　　姐，你听我解释。姐你先换了暖和衣服，抱了手炉再说话。姐姐你要不要喝口热水……朱辞镜想说的话挺多，但在姐姐的逼视下只好都咽下去了。

　　叹口气，随便找张椅子坐下，直接奔了主题。

　　“姐，我脚冷，就得泡脚。咱们过得心里没底，就得让心里有底。有人死了，就得偿命。乔国公府做错事，就得吃官司。这都是常理。”

　　“常理！好一个常理！”朱临妆高声。手臂抬了又放。

　　朱辞镜知道姐姐是想打她，又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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