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公子子离
金秋的淄陵有些瑟瑟寂寥,驿馆前面的那颗银杏树,每日都落了些许的叶子,铺满一地。
“小姐,喝些羹汤吧。”
幺露端了莲子粥进来,看见白荌又坐在窗前看那棵树,呆呆的怔愣,有些魔怔了都。
“小姐,这树究竟有什么稀罕的,您这自打游猎回来,都眼巴巴的看了它好几日了。”
白荌看她一眼,无奈笑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慢悠悠道。
“树倒是不打紧的,打紧的是这日子,一日一日的,甚是无趣。”
幺露一边温茶,一边答道。
“小姐是个爱玩儿的性子,咱们以前游历的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白荌脸色变了变,幺露自知说错了话,差点儿没咬了自己的舌头,连连转了话题。
“小姐,公子府中又派人来请了。公子的府邸虽不大,但他这般有心,小姐还是去住段时日吧。”
白荌压下心头愁思,听到白祐樘时不由叹一口气,只有些无可奈何对待这位兄长。
“务须搭理就是了。这驿馆住着挺舒适的,倒是不拘束。再者说,便连西陵小姐都住在此处,我们又怎好特殊。”
幺露知她心思,点点头不再提这事,这时玉璞端着一碟子花花绿绿的糕点蹦跳着进门,差点儿没绊在地上,幺露看后连连皱眉。
“小姐!你瞧,这富锦糕是舒小姐房中的丫鬟端过来的,说是舒小姐亲自做的呢。”
玉璞正欢喜说着呢,抬头一看白荌,后者却看着那糕点怔怔出神。
“小姐?小姐!”
“啊?怎么了?”
白荌回神,知道是自己失态,连忙从碟中拿了一块儿糕点,胡乱塞在口中,又道几声好吃。
幺露与玉璞互看一眼,疑惑闪现,但未曾问出口。白荌的性子她们最是清楚,不想说的事情,就是烂死在肚中,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小姐,还有一件事,三公子府中来人请小姐聚缘亭赏菊。”
玉璞将碟子放下,看了看白荌的脸色后,才小心禀告。近几日小姐总是有些不正常,从都锋山回来后便是如此了。
那日下山,按理她们本应该被送回侯府的。但是带队的石覃闫似乎不知白荌暂住侯府养伤一事,便将她与其余小姐一同送回了驿馆。说是误会,却正和了白荌心意。
在驿馆住了几日,侯府那边却未曾派人来请,三公子府的人却是等来了,怎不可笑。
“幺露,我托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白荌却话锋一转,问了其他的事,好似没有听到玉璞方才的话。
幺露立刻上前回答。白荌令她打听的不是什么难事,未费多少精力。
“小姐让我打听荀家与宣平候府的关系,可这两者在淄陵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荀家太保自命清高,平日里与几位公子走动不多。宣平候如今位高权重,自是能避就避的。除却政务上,私下里怕是没什么交际的。”
白荌听后沉思,那日在都锋山上,荀禾喆与君子衍之间……
想来西陵珺当时开口,为的就是这个意思。在外人眼中,白荌已经是宣平候的人了,西陵珺是存了好意提醒她的。
“小姐,这荀家小姐不住在驿馆,您怎会关心到荀家呢?”
白荌却又扭头看向那颗树,沉默了许久,静静的仿佛周围凝固,许久后才怔怔开口。
“我们进城那晚,可还记得?”
幺露与玉璞一怔,纷纷点头。他们主仆四人从昌郡日夜星辰的赶了一月有余的路,终是赶在温老行刑之前的月夜抵达淄陵城。
进城那日,他们遇到了四公子君子离。
那晚,月亮正圆,银辉洒满了城头的青石砖,映出城外树林的影子,摇曳生姿。侍卫小官在城门边瞌睡,却还硬要打叠起精神。
远处,马车的声音哒哒传来,还带着几声清脆的铜铃声。
夜间赶路的马车,多半会在车头挂上一串铜铃,一作提醒夜路人之用,二则是趋避鬼神让路。
小官惊了睡意,连训了两句也犯瞌睡的属下,那马车便转至眼前停下。
古檀香木的车架,周身微弱的光芒,夜中似流火之光。车厢四面都挂了六角暖色纱灯,薄纱每面印游鱼嬉水图,角棱垂下穗坠,随车前行晃荡,便犹如夜间萤火。
“来者何人!城规有明,淄陵城城门亥时二刻关闭,卯时一刻方可打开。期间不得入人!”
小官与属下一同挥了手中长矛将马车拦下,官腔呵令道。
赶车的是个黑衣横眉带斗笠的少年,月色虽明,但也只映照出他一般的脸,另一半则是隐在暗中。不过看他身材魁梧强健,便知不是马夫,许是护卫。
“车内是昌郡太守白雍顺之女,奉瑧王妃之命,参加八月二十五日的潮海秋茶宴。”
马车上的黑衣少年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明亮鹰眼,张口是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声音。
小官一听,微缩了眸子,示意属下收了长矛,向那马车弯腰赔礼后开口道。
“原是白太守之女,恕我等冒昧阻拦。可城规乃瑧王亲定,门禁严令。现下刚过寅时,再有一刻多钟,便可开城门。还请白小姐体谅则个,于城门边稍作等候。”
黑衣少年轻皱眉头,拉紧了手中缰绳,欲要再次开口之际,车厢内传来一道清润的女子声音。
“忱夜,听这位小哥的。”
夜又恢复了平静,来来回回是守兵巡视的脚步声。只是与原先相比,那城墙下的一角微微透出暖黄色的光亮,马儿微哼。
小官不时看那马车,确定无事后才敢放心,继续打起精神站岗。
可今夜,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不过半刻钟,东南方向便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小官纳闷之际,黑夜中十几道影子高骑大马如风来至!一匹枣红如血的马儿在离他不过几步距离的时候,才险险勒住缰绳,将他给吓到惊出冷汗。
小官抬头一看,便是愣住,立刻单膝跪地。
“四公子恕罪,属下不知公子深夜而归,可是要即刻入城?”
枣红马上,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天蓝银丝穿云箭袖袍子,外罩灰色锦头缎披风,脚蹬鹿皮靴子,发编小髻束于头顶蓝宝冠玉内。面相虽未全然张开,但眉目如画,已然是一位俊俏少年郎的模样。
少年的左边,是一位褐色劲装作伴的二三十岁的男子,想来应是少年随从,见荀展游问话,便肃声答道。
“你可是看不出来?四公子狩猎而归,现在要立刻入城,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可这......”
小官一时面色有难,不过只迟疑了一下,便听见‘砰’的一声,身上已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道马鞭子,顿时痛色难掩,额头冒汗,但身姿仍旧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触怒了面前这位小爷。
“不想死就滚开!”
挥鞭的与说话的都是那少年,他似乎很不厌烦,额头川字,不愿与其多费口舌,挥了一下手中马鞭后,便顺手圈着收了起来。
小官无法,退开几步,对身后的士兵命令大声道。
“开城门!”
少年重新拉了缰绳,欲要一蹬扬尘离去之际,却瞥到了城门边的微弱光亮。仔细一瞧,竟是一辆古朴马车。
“那是何人?”
小官暗叫不好,但不敢再迟疑,立刻回话。
“秉四公子,车内乃是昌郡太守之女,受瑧王妃的邀请,来参加潮海秋茶宴。因城门打开未到时辰,便在一旁稍作等候。”
少年又看了两眼那马车,待小官回禀完以后,才看向他,手中敲打着马鞭,顿了几下后,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四公子的话,属下荀展游,乃荀氏偏族子弟。”
小官回答后,少年拧了眉头,眼神凌厉从他身上慢慢扫过,后用马鞭指指那马车,对身旁的褐色劲装的随从吩咐道。
“阿甘,将那昌郡太守之女唤来,随本公子一同入城,不必再等。”
“是,公子!”
阿甘随即领命,驱马至那城门边马车旁,对那车上的黑衣汉子道。
“我家公子有命,请小姐一同入城,不必深夜等候。”
而马车这边,离城门不远,动静还是听得一二的。在阿甘开口邀请以后,车厢内便立刻有了道清淡的女子回声。
“敢问这位相公口中的公子,可是瑧王府的子离公子?”
“正是。”
阿甘干脆利落的回答,有几分打量在那驾车的黑衣少年身上,只是少年依旧低头不作态回应。
“那便多谢子离公子了。忱夜,驾车随四公子一同入城。”
清淡女声再次响起,黑衣少年领命驾车随阿甘到队尾。
这厢,小官犹自紧张侍立在少年马旁,背上那一鞭子开始火辣辣的疼。
四公子每年七月便前去东南狩山狩猎,不拖到瑧王催令是断然不回的。如今才过一月,这般急色匆匆赶回,怕也是因着温老行刑之事。
城内已然是风起云涌,此事惊动天下,淄陵处刑,怕是史书难载!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队尾,暖黄色纱灯笼罩下的马车静静的跟在后面。后扭头夹了马腹,走的时候瞥了一眼低头不敢吭声的荀展游,冷然开口道。
“成了,也别委屈着了。本公子不白打你那一鞭子,明儿个去卫尉府领个三等教头,以后不用守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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