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向前的火车
夏意洗完手，用凉水激了一下脸，突觉得精神了很多。从再一次回到陈流身边的第一秒起，精神就持续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线上。
与其说是水平线，毋宁说是至高的一个点，像金字塔尖一样。她惦着脚，稍不注意，就会滑落悬崖，尸骨无存。
这份不安感，并不是源自于陈流身上。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共同推动着她和他，那东西看不见，听不到，也嗅不出，但是它存在。推着她，推着他，也推着世间所有人往前走，是可怕的东西。
夏意长吁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往走回车厢。她想，陈流呀，就让我们一起抵住那东西吧，我力气可大了呢。
她刚走到离座位不远的地方，一个小脑袋突然从椅背上探出头来，歪头打量自己。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有小孩特有的好奇心。
他观察结束后，歪头奶声奶气的喊道：“妈妈！”
“呀！突然多了个儿子。”夏意咯咯的笑，走回座位坐下。
对座的陈流手里拿着皮卡丘在逗小男孩，“这是只特别的猫。它会喵喵的叫。”
小男孩不屑的说，“这不是猫咪，是皮卡丘。”
“呃……”陈流举起皮卡丘，疑惑道：“那它该是怎么叫的？”
小男孩作出奥特曼的样子，嘴里却模仿皮卡丘的叫声，“咻咻咻~~~”他把手指向夏意，夏意心领神会，也发出“咻咻咻”的声音。
陈流扶住额头，依旧很困惑，他很小的时候就看完了动物百科，偏偏没有关于皮卡丘的记载，难不成是外星物种？
夏意抱过小男孩，问道：“你几岁啦？”
小男孩利落的回道：“十八！”
夏意愕然。
“年底他就四岁啦。”
夏意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隔壁座位上坐了一对年轻夫妇。两人都穿着毛线衣，但绝说不上是情侣服。衣服一看就很廉价，多余的线头到处都是。不过收拾得很妥帖，并不显得邋遢。
夏意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女人回道：“思北市。”
旁边一男人面带笑容附和道，“原本我是准备去刻溪市的，那里有一份报酬更高的工作。我老婆说，那个城市太大了，没有人情味，还不如小城市来得轻松。”
夏意笑：“那倒也是。”
女人严肃地说道：“那里的人只会一直往前走，永远不会停下来。像丧尸一样，一个劲的往上冲，有人滑到了也不管，就连朋友也如此呢。”
夏意哑然失笑，“其实也不全是。”
陈流望向窗外，眼神黯淡了下去，在思考什么，但无法洞悉他思考的方向。火车重新开动，趴在树上休憩的小猫被惊醒，绕着树枝跳上了屋顶。
女人问道：“那你们呢？去思北市干嘛？”
夏意答：“看流星。”
“看流星？”女人无法理解她的话，略一思索问道：“看流星是什么工作？”
“不是工作，就是想去看看。”夏意放下怀里的小男孩，让他抱着皮卡丘回到妈妈的身边。
女人淡淡一笑，“那这可是段浪漫的路程。不过，流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曾经有过就好了。”
“他是大明星陈流吧。”女人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望着窗外的人，又匆匆把眼神移开。似乎觉得自己的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秒，都是一种亵渎。
他身上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气息，不单单因为他是明星。他散发光芒的同时，从身体里刺出了尖锐的刃，把他自己的身体切割开来，血肉模糊。想到这，女人兀自笑了笑，这个好看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自己怎么会觉得他血肉模糊。
夏意打断她的沉思，问道：“你们也认识他呀？”
女人捂嘴笑，“我们困难归困难，电视机总归还有的呀。”
“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像你这么……”夏意梳理了一下措辞，“你们这么幸福的人，不应该喜欢听他的歌曲的吧。”
“那应该听什么呢？夫妻双双把家还？”女人笑了几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掖了掖儿子的衣领，他的胸口还有手术后留下的疤痕。
夏意点亮手里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茫茫多的未读短信。来自于同一个人——林木石。
“喂，不陪我出差，结果自己悄悄跑了？”
“还不接电话？算你旷工了呀。”
“扣工资！”
“新闻上，和陈流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你对吧？”
“果真，他就是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求求你，接电话。”
夏意脑海中浮现他发短信的样子，不自觉地抿起嘴角，又露出忧郁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编辑短信——对不起。
发出去后不到五秒钟，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她滑开屏幕——副主编的位置给你留着，随时回来。
——
新闻发布会上。
一身贵气的吴珊珊走上台，找到最中间的位置款款坐下。她的身边有一个空座位，但没有支上话筒。其他座位上坐着一位知名导演和几个国内一线演员。
主持人拍了几下话筒，确认一切正常后，念起开场白：“感谢各位媒体莅临本次《流年难追》电视剧的开机仪式。请各位尽量询问关于本部电视剧拍摄的问题。”
记者：“请问为什么这次主演陈流没有到场？”
导演咳了几声，回道：“很遗憾，他有其他的活动抽不出身来。《流年难追》这部电视剧，是国内电视剧史上投资金额最高，阵容最……”
记者打断导演的话，今天大大小小几十家媒体赶来，当然不是为了询问这部电视剧的拍摄问题。
记者问道：“对不起，请问吴珊珊小姐，外面有消息传你和陈流是情侣。早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已经确立了关系，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吴珊珊莞尔一笑，“我和陈流是很好的朋友。”
站在角落里的林娜，露出了一个别人无法察觉到的笑容。拿出手机想拨通一个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因为那个号码能传达到的手机，也在她的口袋里。
他又走了，像当年他出现一样，没有携带任何的东西。
林娜悄声自言自语，你何以这么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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