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不知道一言为定
陈叔叔让人换下了茶，特意吩咐人端点糖果上来。
夏意父亲继续问，“陈流还是老样子？”
“是呀。怎么治，也治不好。找不到病因。”陈叔叔点起了一只香烟，“不过也好，长大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份家业好歹还能让他哥哥来操持。”
夏意父亲说道：“说是这样说，从小就没有味觉的话，挺可怜的。”
陈叔叔吐出烟雾，沉默许久，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意，“我说，你来公司上班吧。有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做起事情来，总归心安一点。”
夏意父亲摆摆手，“我对于酿酒可是一窍不通。”
“这又不是个小酒坊。能做的事情可多了。”陈叔叔正了正身体，“我接手以后才发现，什么营销呀，什么市场啊，总之事情多得怎么也处理不完。”
夏意父亲还是犹豫，陈叔叔像小孩子般哀求道：“帮帮我嘛。”
夏意父亲只能点头答应。然后两个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夏意坐立不安的在沙发上来回挪动，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对他们的话题实在很难产生兴趣。
“无聊？”陈叔叔笑问。
夏意迅速点头，又摇摇头。
陈叔叔笑了几声，抓起一把糖果放到夏意手上，“出去玩吧，后院养了很多新奇的鸟儿。”
夏意问：“有凤凰吗？”
“没有。”
夏意撅起嘴，继续问：“孔雀呢？”
“有喜鹊。”
“一点儿也不新奇。”夏意一跃身，跳下沙发，往门外跑去。双马尾伴随着脚步，摇摇晃晃。
屋里的人都笑。
夏意跑到门口，停在原地观望，有一条小路通向后院。温煦的阳光洒在路边的青草地上，散发着朦朦胧胧的湿气。
鸟叫声从后面传出来，是动听的音乐。
但是，夏意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径直跑向了反方向。
那片巨大的树荫，那个形单影只的秋千，和那个静止在秋千上的人。
距离秋千只有一米远的时候，夏意停下脚步，注视秋千上的男孩。他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好看而危险。
不过好看的程度超过了危险，夏意慢慢的向他靠近，男孩疑惑地看着她。
夏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扶在秋千绳子上的手，惊讶道：“是真人诶。”
男孩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哇，眼睛还会动诶！”夏意继续保持高涨的情绪。
男孩不敢再动了。
“你会说话吗？”夏意歪着头问。
男孩思考，这个女孩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一种新型的玩具。
男孩开口问道：“你是？”
“夏意。夏天的夏，夏天的意。”
“哦。”男孩再一次回到了沉默当中。
夏意爬上千秋，把男孩挤到了一边，侧头望着他，“你真好看。”
男孩愣了几秒，还是决定礼尚往来，“你也好看。”
夏意剥了一块糖果扔进嘴里，晃动双脚，千秋荡了起来。
她问道：“你叫陈流？”
“嗯。”
“夏天的陈，夏天的流？”
“陈流的陈，高山流水的流。”
夏意不知道高山流水是什么，略一思考，还是不知道，决定放弃思考。
她掏出一颗糖递到他眼前，“你吃糖吗？”
“谢谢。甜的么？”
夏意晃动双脚，随口答道：“水果糖，有甜的，有酸的。”
“哦。”男孩无法理解她的意思，还是接过来放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像是吞进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夏意问：“你的那颗是甜的吗？”
“不知道。”
“嗯？”
男孩露出苦涩的笑，“对不起。”
夏意转过头去，发现男孩眼角变得湿润，一下惊慌失措起来，“你怎么啦？不好吃吗？”
“我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尝不出味道。”男孩从秋千上跳下来，静止在原地，像一棵树一样望着天空。有飞鸟越过枝头，扑腾了几下翅膀，飞向了天空的另外一头。
夏意想起刚才父亲他们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说，你没有味觉？”
男孩转过身来，对她说：“对不起。”
夏意反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男孩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别人说对不起。不过，似乎出生在一个酿酒世家，没有味觉这件事，是称之不上好事的。
夏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糖，剥开放在了手掌心，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吃给你看，你学着我的表情，就知道是怎样的味道了。就像幼儿园的老师教我们认数字那样，你上过学吧？”
“一年级。”
“好巧，我也一年级。”夏意面露微笑，把其中一颗糖放进了嘴里，慢慢地说道，“苹果味，略甜，带酸，好吃。”
男孩迟疑片刻，还是学着她的样子说道：“苹果味，略甜，带酸，好吃。”
夏意眼睛眯成一条线，双马尾垂在胸前，小洋裙在风中摇曳，“以后我就当你的试吃员吧。”
“谢谢。”男孩生疏的牵起嘴角，“一言为定？”
夏意蹙眉，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一言为定，我只知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男孩伸出手与她拉了一个长久的勾。
——
火车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停了下来。
夏意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外面的景色很好，但很偏僻，低矮的房屋，交错其间的还是泥巴小路。一只猫咪懒洋洋的趴在树上休憩。
夏意收回视线，她枕在陈流的双腿上，正对上他的眼睛，看上去是比她先醒了过来。
夏意问道：“到了？”
“还有几个站。”陈流帮她滑到脸上的长发拨开，轻轻的捏了捏她的下巴。
夏意一侧身，侧脸贴在他的腿上，喃喃道：“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要和我拉钩。”
“拉上了吗？”
“没有。”
“为什么？”
陈流抿起嘴笑：“你把手指伸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了。”
“啊！！！”夏意猛地起身，自己的手指尖果然粘了很多脏东西，没好气的说道：“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舍不得呢。”
夏意瞪了他一眼，“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往洗手间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笑道：“你知道那时候拉钩，我为什么迟迟不放开你的手吗？”
“为什么？”
“手上的糖化了，黏在了一起。”
陈流笑，夏意回过头，走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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