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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度尽劫波兄弟在


  江百川今日发现,自家的米缸是个聚宝盆。怎么吃都不见底儿。前几日他又从老鼠洞里掏出一串铜钱来,要说是以前的房东留下的,穿钱的红丝绳却是簇新的。当真是咄咄怪事!

  思前想后,他觉得可能是房东刘嫂子。刘嫂家有兄弟两个,皆战死沙场。兄弟各有一套宅院,弟弟战死,未婚妻改嫁他人,所以空出来一座庭院,他就租了下来。那窦勇之妻李氏是个泼皮妇人,上次他去运城,回来发现孩子得了肺病,瘦的皮包骨头。他再也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她了。

  刘嫂生性贤淑,是个老好人,她家的孩子没断奶,他白天将孩子送过去,晚上再把孩子接过来。他在陈家做账房先生,所得工钱大半交了房钱,又额外多给了刘嫂一些,让她帮忙照顾孩子,这样一来。工钱也就所剩无几了。经常捉襟见肘,今天没钱买面,明天没钱打油。再穷他也不愿意苦着孩子,自己则是能省则省。可是他这个南方人实在是吃不惯馒头,米又比面贵得多。他每次买的很少,吃的很省。这些天米缸不少反多,实在是怪异。

  思虑再三,他觉得除了刘嫂子,也没别人了。一定是刘嫂子看他们爷俩实在可怜,才偷偷地帮助他们。他买了二尺布,一斤肉,给刘嫂子送去。刘嫂子千恩万谢,照顾孩子更尽心了。

  回来的路上,他又觉得不对,刘嫂家没有男人,孩子又多,家徒四壁,哪有闲钱接济他们爷俩?满腹疑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木材行里无事,他便早早地来到刘家接孩子,刘嫂子笑着说:“你家念儿真是神童,这才八个月就会叫娘了,俗话说嘴随着腿,今年冬天就会跑了!”

  八个月会说话也算是稀罕!虽然为孩子感到高兴,但是他心里平添出一份惆怅,芸娘,他的小妻子,再也听不见孩子叫她一声“娘”了!

  回到家,刚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就听见外面有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故意压低声音走路。他轻轻地躲到帐幔后面。只见进来一位小书生,正是柳家那个会说话的小哑巴。

  月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探头探脑的朝里面望了望,确定没人,这才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拎着一小袋米,熟练地倒进门后的米缸。

  她抱起摇篮里的婴儿亲了又亲,“你那个爹啊!也就是长得好看了点,中看不中用!他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家里呢?”

  帐后的人呼吸滞了一下,在家时常被母亲数落不中用,不会仕途经济。今天他居然被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数落不中用,他捏了捏额角,还真是令人汗颜。不过,如今他穷到用一个小丫头来给他送米,的确是够不中用!

  惟熙扬着胖乎乎的小手,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姐”。这下他心里明白了,种种怪事都是这个小丫头干的!他准备出去跟这个小姑娘挑明。却看她抱着孩子往床边走,手里拎着一串铜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这回,我们把钱放在哪儿呢?”

  孩子瞥见帐子后面的爹爹,伸手要抱抱。月儿照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真聪明!放到床底下,你爹扫地看见了,就会给你买好想吃的了!”十个月的孩子只能吃些鸡蛋碎米,这些东西都挺贵的。

  她走到床边,将弟弟放在床上,弯腰蹲下,将穿钱的绳子解开,将铜板全部洒在床底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靠墙放置的床上有两道长长的人影,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

  她回过头,看到江百川笑容可掬的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连忙抱起孩子,朝后退了几步,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可笑,弟弟现在姓江,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爹。

  江百川接过孩子,柔声问道:“你几岁了?”

  她战战兢兢地回答:“九……九……九岁了!”

  她像是做错事情似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接着问:“那你叫什么呀?”

  “月……月儿”

  怪不得这孩子要装哑巴,原来是个结巴!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像是被他吓坏了。他揉揉笑僵的脸,继续保持和蔼可亲:“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钱送米?”

  “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你家的孩子是我弟弟!

  “是不是因为那天我救了你,所以你想报答我。”江百川思忖着说。

  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对,我就是想报恩!”

  他顿了一下,“其实,你也不必感激我,那天是我开口问路,使你受了惊吓,你才落水的!算起来还是我的错,我救你是应该的。”

  江百川将床底下的铜钱捡起来还给她,“你把这些拿回去吧!自己买点好吃的。”

  她连忙将铜钱放到桌子上,“夫子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夫子?你在读书?”看她一身程子衣,头上戴着蓝布方巾,的确是个学生模样。口齿清晰,也不结巴了。只是,一个小姑娘,也可以去学堂读书?

  她不料编出一个谎言,又扯出另一个秘密。

  “哦!是大少爷!少爷在里面上课,我在外面听。”

  小小年纪,倒是知道用功读书。他拿起桌子上的铜板,再次塞到她手里。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可是弟弟需要,他还那么小。”她的目光垂了下来,“我有一个弟弟,和他差不多大……”

  晶莹的泪珠滑落,江百川心生怜悯,他忽然记起了这个小姑娘,春天的时候,在梨花林,飘落的花瓣覆满那个蓝色的小襁褓,里面包着一个死去的婴儿。眼前这个小姑娘,亲手埋葬了她的弟弟。唉!没娘的孩子,要想活下去,还真的是不容易啊!

  他仔细地为她拭去泪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可以把念儿当成自己的弟弟。”

  她惊喜的抬头,“真的吗?”

  得到肯定后她高兴地抱着惟熙转了一圈,泪珠仍旧挂在腮上。如早晨花瓣上将要滴落的露水一般,晶莹澄澈,圆润可人。

  “他叫念儿”

  他点点头,念儿,念儿。是芸娘留给他的念想。

  “念儿是个女孩儿的名字,他没有大名吗?”

  江百川笑着说:“想了几个,都不太好!横竖孩子还小,到上学再起也不迟!”

  耳边再次响起爹爹的话:“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生儿子就取名叫惟熙。”

  月儿转念一想,接着说:“今日夫子讲到,‘去邪勿疑,百志惟熙’,我们就叫他‘惟熙’好不好?”

  “你都读到四书了,真聪明!百志惟熙,愿所有的愿望都得以实现。好名字!是个顺遂的好名字!”

  她看他笑了,便得寸进尺,“小叔叔,那我以后能天天来吗?”

  小叔叔?虽然这个称呼有些不伦不类,他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欢呼雀跃的小丫头,他自嘲的干笑两声,虽然没比她大几岁,可是自己都当爹了,难不成让她叫大哥哥?

  “好吧!你以后有空就来玩儿吧!弟弟也喜欢你!”

  从那以后,月儿就变成了江家的常客。

  立秋之后,鱼蟹肥美,双龙桥头,坐着个渔夫,面前木盆里放着几条黄鳝,弯弯曲曲似水蛇,路人见了都绕着走。

  江百川离开家乡已经二年,俗话说“胃知乡愁”。看到这里居然有人卖长鱼,着实新鲜。“你这长鱼怎么卖?”

  那卖黄鳝笑着说:“您是苏州人吧!好像苏州人才管黄鳝叫长鱼。”

  称好了长鱼,回家倒在盆子里,像蛇一样在水里扭来扭去,可把刘嫂子吓得够呛!

  他亲自动手将内脏除去,切成小段,油烧热,大火煸炒,鲜香扑鼻。

  刘嫂子尝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什么味儿?腥死了!”

  月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看见桌子上的那盘炒鳝丝,欢快地叫了出来:“长鱼!”拿指头捏起一段儿塞进嘴里。完全没意识到她刚才一高兴说的是苏州官话。

  江百川心中疑惑:“你是苏州人?”

  她忽然停下大嚼,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忘记了。”

  他心中充满疑惑,但是看她那充满警惕的小眼神,他也就不好多问了!他拿出一块浅蓝色手帕,仔细擦拭她手上沾的汤汁,忽然发现她中指缝中有一大片墨迹。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知者动……下一句是什么?”

  “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嘴里塞满鳝丝,月儿边嚼边说。

  “背得挺熟啊!”看到她书包里露出一本《论语》,这才想出题考她。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到底是你在读书还是你家少爷在读书?”怪不得她穿她家少爷的衣服。

  她垂下眸子,低头不语。

  “你可此事若是让你家老爷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

  老爷还好,她怕的是夫人,柳女侠眼里可不揉沙子!大少爷天天被她打得遍体鳞伤,何况她还是个乱葬岗上捡来的丫头。

  江百川轻叹一声,她家少爷是个不成器的!看样子她也是被逼无奈,可她样瞒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她家少爷虽说不是亲生的,好歹也是少爷,她可只是个丫鬟。

  “你家老爷赏罚分明,你家夫人也有些与众不同,如果你如实以告,他们二老想必不会也不会为难你!”

  月儿泫然欲泣,“真的吗?”

  孩子逃学,时间越久,只会让父母越生气,及时止损方为上策。

  他微微颔首,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心中的惊恐和不安随着他的笑容,烟消云散。他仿佛有种魔力,使她克服焦虑和沮丧,给她勇气和信心,使她忘掉父母带给她的不幸,忘掉命运让她承受的残忍,勇敢的接受上天给予的所有挫折,是他教会她爱和成长,让她迅速的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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