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怪物
直到外面喧嚣停止，周曙吃得肚皮滚圆，打算出去看一看。
当然，顺便消消食。
他所在的地方和前世参观过多次的联盟研究所一样，每层楼都做了挑空处理，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
周曙扒在中庭的栏杆，往上看，不见天日，往下看，深不见底。
外面安静得可怕，到处都是散乱如雪花的纸质资料，还有斑斑点点带着血迹的脚印。
中央的电梯安静地运行着，周曙甚至看见一具尸体就卡在一层楼的电梯口，被电梯无情地碾压，再碾压。
周曙在空旷的走廊到处闲逛，没找到什么安全逃生通道，最后，他想了想先前那群狂热的人跑的方向，决定去那里看一看。
两架电梯旋转着，一架往上，一架往下，周曙看了很久，才突然发现这电梯像什么。
——像dna双螺旋。
那个房间在很深很深的底层，路上终于看见了好些手持不知名武器，全副武装到脸都看不清的人，那些人有的警戒，有的正拿着一个类似吸尘器的东西，打扫地板上的残肢和血迹。
“他们”见了周曙，也没说什么。
只是当周曙想靠近“那个房间”时，好几个人朝周曙举起武器，这显然是禁止通行的意思了。
那个房间不同于周曙所在的研究员房间，是不同于整个研究所的黑色。
破开一个小洞的房门是黑色的，透过小洞的房间里面，也是黑的。
那么小的一个洞，长宽不超过半米，这个房间里的“实验体01”，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让无数研究员狂热地去阻止它出逃？
以它能轻易打穿房门钢板的力气，这些研究员为什么要去送死？
还是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控制住它？
“实验体01抓住了吗？”周曙现在的身份应该是这个研究所里的研究员，那么研究员问一下安保人员实验体的情况，也不算违规吧？
果然，一个持械的安保人员板正地答：“抓住了。”
“那现在它在哪里？”周曙又问。
这一次，太阳穴突然刺痛，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半空中传来一个没有情绪的机械音，和周曙房间里很像，又有点细微区别：“权限不足，不予提问。”
行吧，看来他就是一普通研究员。
但周曙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十几分钟后，他就见到了那个“实验体01”。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子，周曙看见一个小小的，浑身是血的小孩子，他双腿双脚都被某种特殊的材质捆住，吊在罩子中央。
而在防护罩四周，无数幽蓝的电光闪烁，周曙往头顶看，甚至看见了无数黑洞洞的炮口，还有好几个药剂注入管口。
身侧有人感慨道：“这个恒星年里，这是他第十七次出逃了。”
周曙还是很不习惯身边那个人的脸。
因为那和他前世的怨种好友，长得一模一样。
而在两人身后，操作实验台的一个白大褂长着张五彩头司机的脸，而他身边抱着各种药剂的冷面女研究员，则和地下车库那个女大学生季晓暮的脸一模一样。
被各种“熟人”包围的周曙，有点窒息。
看来这次的幻境，稍微“征用”了一下他身边人的脸。
不知道肖像权的费用，能不能结一下。
为了让周曙有带入感，真是好贴心一幻境呢！
“01真的是太不懂事了。”身边看起来位高权重的男子还在感慨。
周曙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不过，我们也不是那种不通人性的研究所，”男子回头，朝周曙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经过上层商讨，我们打算让你去安抚01。“
哦，那可真是“好通人性”一研究所，怕是人都死光了吧？
周曙看见这张脸，又想起这个好友欠自己的一顿满汉全席，表情有些憋得慌。
不过，看见房间外那些血迹，周曙也明白，安抚=送死。
但周曙不敢直接拒绝，怕幻境直接结束，让他直接去死。
“怎么安抚？能保障员工安全吗？”周曙问。
“当然。”这个管理人员又看了他一眼，而后笑道，“我们可是把员工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周曙想起房间外死得“遍地都是”的那些研究员，小小沉默了一下。
这个冷笑话真冷。
而就当两人聊天时，防护罩里的小孩子醒了过来。
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面容很难辨认，但是当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周曙才反应过来，他是自己方才在降临区救的那个“小男孩”：
“哥哥，是你吗？”
防护罩里的小孩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周曙看见他痛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和周曙捡到他时哭的一模一样。
那些眼泪混杂着血，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后被防护罩底的电光蒸发，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周曙没有一点心疼，甚至有点想笑。
不过是幻境里，一个披着皮的小怪物罢了。
冷眼看着那个实验体，周曙最后跟着管理人员出去了。
在周曙没看见的地方，小男孩目光一直追随他而去，最后，小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似笑，又像悲伤。
周曙在这个研究所里的新任务，就是每天早中晚三次，陪实验体01玩一个小时，最后监督他吃饭。
完事之后，再回来写一份实验报告。
当然，全程监控，门外站着无数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
小孩手脚也带上了银色的环，据那怨种管理人“朋友”说，这种银环可以在发觉小孩攻击性的一瞬间，让他失去意识。
——是专门用来保护周曙人身安全的。
当然，周曙不怎么相信“人身安全”，因为在和小孩玩的第一天，小怪物就把自己手上的银环摘了一个下来，戴到了周曙手上。
周曙大惊，拼命用眼神示意监控后的人。
但是房门一关，没有人在意他这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研究员。
“哥哥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小孩坐在海绵垫上，托腮，笑得天真无邪。
他身上的血全部洗干净了，此刻精致的面容完全展露，笑起来就像一个天使。
“喜欢……”周曙把手背在身后，想把银环偷偷摘下来，但试了很多次都不成功，最后他咬着牙回答。
这个小孩子，完全就不是幻境外面那个又有礼貌又乖巧的小男孩，这里的他就是个纯粹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来到这个幻境第二天了，周曙还是对如何破局没有一丝头绪。
“哥哥嘴里说着喜欢……可却一直想把它摘下来啊，”小怪物旋转着手里的画笔，突兀“噗嗤”一声笑了，“哥哥撒谎。”
小怪物手里的画笔突兀“碰——”地一声炸开，变成一滩碎片，他脸上仍旧挂着那个天真无邪的笑，眼神却很冰冷：“你为什么要撒谎……”
周曙冷汗都出来了，顿了一顿后，艰难地回答道：“因为你送我的礼物太珍贵了，我怕弄丢了，想取下来放着收藏。”
“是吗？”小怪物的眼神突然就亮了起来，他又坐过了自己的垫子上，继续画那一副周曙看不懂的画。
明明研究所准备了上百种颜料，但小男孩只用了黑色，他把黑色大片大片地涂抹在雪白的画布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圈。
一张纸画满了，就撕掉，再拿。
周曙没有问他在画什么，怕触发什么死亡问题。
可即便他不问，小男孩也托着腮，望着自己的画布，开口：
“星星……好多好多，坠落的星星。”
在小孩肆意挥霍笔墨时，周曙就做他身边贴心的和颜料的，还有递笔的。
周曙盯着小孩那副惨不忍睹的画，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问：“为什么星星会坠落？”
周曙完全……没看见这幅画里有什么东西是“星星”。
可能这就是人与怪物的区别吧。
“你看不见吗？”而这个小怪物还稀奇地看着他，而后陷入沉思，半晌灵光一现道，“对诶，哥哥你是看不见的。”
周曙：“……”痛苦到不愿再听哑谜。
少年在心底数着时间，盼着今天最后一次，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而小孩只是把那副最后画的，没有被他撕掉的画，塞到了周曙衣服兜里，朝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脸：
“颜料会用完，笔会坏，而星星，总是会坠落的。”小孩轻轻地说道，语气莫名有些低落。
就在这时，一个推着餐车的后勤人员，进入了房间。
——到用餐的时间了。
在把餐车推入房间的一瞬间，周曙甚至没有看清小孩是怎么动的，等他看清时，房门口又多了一具尸体。
而小孩乖巧地坐在餐车上，掀开了挡住食物的合金盖子，惊喜道：“今天又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呢！”
小孩费力地把盘子端到了周曙面前，小手指着盘中的“食物”，高兴地想和周曙分享。
看见盘子里那一大坨黑乎乎的，某种不知名诡异生物尸体的周曙：“……”
他往后退了一步，压抑了一下自己想吐的冲动，才假装正常道：“不了，哥哥来之前已经吃饱了。”
“是嘛？那下次哥哥一定不许提前吃饭，要陪我吃哦！”
周曙没有回应，目光扫到门口那个尸体，又开始痛苦。
估计又得他亲手，把尸体拖出去了。
那群研究所的人……根本不敢进来搭把手啊啊啊！
“哥哥，你在害怕吗？”
耳边响起了一阵进食的稀碎声响，周曙头是转过去的，视线却是模糊放空的。
他怕这样的场景看多了，自己会在这个幻境里疯掉。
“没有。”
“可是你的手在发抖。”小孩一针见血。
周曙无言以对。
“哥哥不要怕，我不会吃了你的……虽然你好香好香……好香啊！”
周曙：“……”他更怕了好吗？！
“我以前也很怕很怕，怕黑，怕冷，但是有一天醒来，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小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了，哥哥你可以看我了。”
这个小怪物，真是该死的贴心，吃完了甚至会叫周曙。
少年目光表面平静地看过去，看见小孩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嘻嘻地说：
“他们切掉了我脑袋里一部分东西，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感到害怕了，真棒啊！是吧？”
这一次周曙沉默了许久。
他居然会有一丝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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