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花
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周曙最终仍带着泽芽一行人，找到了那个地下车库。
但里面黑雾弥漫，队里成员飞速喷洒净化物质，那是一种类似于萤火虫的生物，产自某个小型降临区，学名“追光者”。
追光者一放出来，地下车库里的黑雾就跟有生命一样，争先恐后往外涌。
跑得慢的，被追光者一口又一口，当棉花糖一样扒拉到嘴边吃掉了。
清理完黑雾，便露出了地下车库的原貌。
那一瞬间，周曙紧紧捂住了怀里小孩子好奇的眼睛。
原因无它……这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残肢断臂堆积在角落，地上全是凝固的鲜血，甚至连头顶都是凝固的暗红，血腥气没有黑雾的掩盖，滚滚而来，带着尸体腐烂的气息。
队伍里都是看惯大风大浪的人，大部分只是露出无可奈何的悲痛表情，也只有泽芽小姐捂住嘴巴，靠在队里一个壮汉肩膀上，欲呕又吐不出来。
周曙用精神力丝编织成罩子，套住小孩的脑袋，像给小孩套了个磨砂玻璃头套。
许多残肢上面都有被啃咬的痕迹，周曙靠近时，甚至有一只形似蜥蜴的小生物还趴在一个残肢上啃咬。
少年冷脸靠近，蜥蜴终于惜命想跑，但周曙已经一脚踩在了蜥蜴尾巴上，而后踩断了它的脊椎。
蜥蜴临死前，也没放过口中的“食物”。
那是一截小小的胳膊，大概只有成年人一半的大小，白皙幼嫩，原来胖乎乎的小肉掌，现在五根手指被啃得只剩下了一个。
周曙低下了头，眸光晦涩不明。
怀里小孩子头被罩住，倒也没有反抗，只是分外乖巧地抱住周曙脖子，当他身上的一个小巧挂件。
“哥哥？”小孩子的感受力很强，似乎也觉察到周曙的不对劲，软乎乎的胳膊摸到了周曙的下巴。
“没什么……”少年只是拎起小孩那只胳膊，和地上的比了比，嗯，差不多大小。
不过一个还鲜活，周曙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小胳膊皮肤下的血液流动，而另外一个孤零零落在角落里，上面全是血迹。
周曙紧紧抱了抱怀里的小孩，在小孩子软乎乎的胳膊上蹭了蹭。
“哥哥别乱动好痒。”但即便被少年略长的头发和胡茬扎到，小孩也没有抗拒，只是小声控诉了一句。
周曙离开地下车库前，目光瞥了眼堆积在一旁的那些“食物”，大部分凌乱地散落在地，果然不出他所料。
——食物再多，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泽芽最终还是没呕出来，但是小脸煞白。
她从地下车库钻出来时，看着路边的少年就那样站着，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还有些疑惑不解：
“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啊，应该也是第一次遇到降临，怎么胆子这么大？”泽芽也从世界树的数据库中查过，这个少年的履历背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周曙转身，手中白色精神力丝蔓延出去，像空气中的白雾。
他冷冷说道：“你以为，我这个能力是怎么来的？”
泽芽瞄了一眼他那只瞎掉的左眼，那只眼的眼瞳碎裂，像是被什么锐物刺穿。
少女乖巧地选择闭嘴。
隔了一会儿后，才弱弱道：“那我们现在，是回避难所写报告吧？”
既然要救的人已经死了，即便有逃离的，在这个黑雾蔓延的城市也很难寻找到，这一趟救援已经失去意义了。
至于基因革命曾经活跃过的信息，等总部派人就好了。
她带的干事人员中，进化程度最高的人员不过五阶，放在穷凶极恶的基因革命组织前，还真不够看。
“那个地下车库里的残肢和遗体，拼凑起来最多18人，我大概知道他们遭遇的是什么怪物了。“
周曙仔细观察过那个断掉的小胳膊还有那些尸体上的咬痕，这群人遇到的应该是某种小型的诡异生物，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与之匹配的生物，最后把范围确定在其中三种。
“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队伍里，一个看上去就是队长的男子反驳周曙，他臂弯绑着两个刀鞘，里面装着他的双刀。
之前，也是他让泽芽放弃屏障里那几个普通人，保全那几支药剂。
周曙这下感觉很有趣了，世界树组织里，居然还有几个难得不“圣母圣父”的人。
“很有用，这说明死掉的人不多，而那群逃出生天的人中，如果没几个进化者相助，不可能是这个伤亡率。”
少年收回手里的白雾丝：“我记得，世界树是常年缺新人的吧？”
周曙的判断没错，即便以世界树的名气，每年吸纳的新人也要从其他组织口中抢夺。
如果是内部人员发掘并推荐进化者，组织会给那个内部人员一定的“好处”。
周曙前世所在的晨曦军团就有这样的制度，推荐进化者加入军团，会记推荐者荣誉功勋。
这个功勋点独立于其他的奖惩系统，可以兑换一些独特的武器或者物品，往往是市面上难见的好东西。
那个领队沉思，只有泽芽还猛点头，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对对对，今年组织招人可难了，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能确定那些活着的人里有多少进化者？以及，他们去了哪里？”领队盯着周曙，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那瞬间，周曙身上的精神丝爆开，而这时，众人赫然发现，空中出现了另外的精神力痕迹。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sos”，在旁边，还有一条虚线，指向远方，淹没在黑雾里。
这是之前那个女大学生季晓暮留下的，周曙能肯定。
他还欠了一个约定，虽然只是口头上的，未确定之约。
“其实你们不必跟着我走，毕竟黑雾里变数太大，如果遇到那些人，我会劝他们之中的进化者，进世界树的。”
看出那个领队的犹豫，周曙心里有些不舒服，索性把话说开。
但最后，领队点点头，“我会跟着你三十公里，超过三十公里就原路返回避难所。”
很聪明，又足够理性的一个人。
周曙看了看那个领队，也看了看一旁的泽芽。
泽芽搞不懂周曙的目光，回了他一个白眼。
周曙：“……”
一行人经过整顿，迅速再出发。
这一次的路线里，他们遭遇了好几只诡异生物，其中有五阶的，已经远超众人的能力。
但周曙前世毕竟是在这个降临区呆了三年的人，对各种生物的弱点和习性都了如指掌，小队飞速散开，而周曙和那个领队垫底，打算拖延时间后再汇合。
“你不像是第一次进入降临区的普通人。”
领队笃定道，看周曙的眸光像是在看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品：“泽芽没有那么多心眼，看不出你居心诡异。”
眼前怪物像一大团乌云，下面挂着无数死不瞑目的人头，周曙手中的精神力丝凝结成刀，狠狠剜下怪物一大团雾状身体！
“怎么？这么关心泽芽，你喜欢她？”
周曙随口反问，而后双腿在墙上接力，精神力丝形成光带，让他在半空中腾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领队似乎气到了，眼见散开的众人已经远离，当即拎着刀追周曙：“专配员小姐是总部下派来的，身份尊贵，你嘴巴放尊重点！”
哟呵，他猜对了？
周曙就说，这年头怎么会有脑子清醒的人，愿意围着一个傻白甜圣母转圈圈。
周曙追上大部队，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那个拎着双刀的领队又没法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周曙，气得是鼻子都要歪了。
泽芽瞅瞅两人：“咋啦？这一会儿不见，是背着我们打了一架？”
周曙没答，只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当然没有。”领队冷脸回复，再度回到队首，迅速进入警戒状态。
“是嘛？”泽芽左看右看不对劲，忽而灵机一动，来到周曙身边，逗着他怀里的小孩子，“小朋友你告诉姐姐，刚刚发生什么啦？”
小孩怯怯地抓住周曙脖子，没答。
但泽芽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巧克力，在小朋友面前晃了晃。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巧克力，又偷偷看了周曙好几眼。
周曙受不了那个小眼神，轻轻揉了揉小孩软软的银发，点了点头。
小孩瞬间抓住了泽芽手里的巧克力，张口就是：
“哥哥说，那个凶巴巴的大叔喜欢你！”
队里队员炸了，迅速拥护他们队长：“艹，小屁孩你说谁是大叔？”
反应过来，又诡异地沉默下来，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但轰然的笑声已经憋不住了。
周曙看了眼面前的少女，她的小脸“刷——”一下就红透了，噔噔噔地跑开了，直接跑到了队尾。
而队首警戒的领队，则满脸冰霜地回头，狠狠瞪了周曙一眼，而后试图解释：
“肃静！在降临区分心，不要命了？”
“童言无忌，都是谣言！”
周曙：看戏jpg
被那个凶巴巴的“大叔”瞪了好几眼，小孩委屈地缩进周曙怀里，小奶音都低落下去：“哥哥，我说错了嘛？”
周曙连连摇头，单手抱娃，单手拆巧克力纸，而后将巧克力喂到小孩嘴里：
“没有，你说的对啊。”
周曙只是感慨，年轻真好啊。
而他，已经提前过上了养老带娃的生活了，就不掺和这些小年轻了。
啧啧啧。
周曙最后仍是追上了那条精神力丝。
血日当空，四际一切都笼在黑雾里，昔日繁华的城市，大厦倾覆，天桥断裂，悬浮车化作路边的破铜烂铁。
周曙和一行人，是在一个破烂的居民楼里，找到的季晓暮。
那个白裙女大学生，此刻眼上覆着一条白布——应该是从她裙子上撕掉的——周身全是血迹，左边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拽掉，甚至露出了鲜红的头皮。
周曙推开门的时候，三根精神力丝钉在他身边的墙壁，看见是他，精神力丝又无声消弭。
季晓暮就站在居民房里，昏暗的客厅，而在她身前的地面上铺满了被子，上面歪七扭八躺着起码八个人。
八个人里，只有三个还在呼吸，但气若游丝。
血一样的日光透过居民楼三楼薄薄的窗纱，撒在白裙女子身上，她就那样静静站在客厅中央，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花。
周曙踏入房间的瞬间，季晓暮呆滞地扭过头来，而后埋下脑袋，肩膀耸动。
周曙看见，她覆眼的白布打湿了。
“抱歉，我没有救下这些人……”
队里的救治人员，迅速展开救援，而泽芽一一看过那三人，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伤口太多，遭遇污染物太深，等会儿就会异变了。”
周曙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而白裙女子那一瞬间暴起！
她死死扣住周曙的肩膀，话语从平静变成疯癫：
“可我本来能救下他们所有人的！第一夜死了很多人，但我们有整整三个进化者！整整三个！”
“只要他们两人不和那些人离开，这里的人都不会死！”
“我祈求那些人带这些普通人一起走，但没有人理会我……他们甚至想杀了我，我逃了。”
“而这些人，他们本来不该死的啊！他们不该啊啊啊啊！！”
女子跪倒在地，她扯下自己覆眼的白布，那下面是一双完全异化的眼睛。
里面再也不是澄澈的黑瞳，而是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的无数双眼睛，有的甚至小如米粒。
她眼里流下了血泪。
那是对无法挽救的生命，最后的悲恸。
而客厅里最后的幸存者，也在这一段时间内，被这一只世界树组织小队的医护人员，注射了安乐死的药剂。
“那两人，跟着谁走了？”一进屋，就默默展开双刀的领队开口。
“我不知道，”白裙女子迷茫地开口，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那些人只是展示了自己强大的能力，然后许诺了一堆好处。”
“那你看见，那些人有什么标识吗？”
这一次，白裙女子想了很久，最后才开口：
“每个人都不一样……好像有一个人，腰部挂着一枚徽章，那枚徽标很特别。”
“徽标？”周曙的心往下沉，但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那上面是……一个dna双螺旋。”
白裙女子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就倒在那群尸体里，终于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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