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糖
泽芽检查完，说季晓暮受了很严重的污染，还有心理创伤。
“她身上的污染值正急速上升，而精神值飞速下降，如果放任不管，很快就会彻底异化。”
医护人员给白裙女子脖子上扎了一针血清，季晓暮没有一丝反抗。
血清只能暂时减缓异化速度，他们需要回到避难所，给季晓暮提供后续救援。
“哥哥，什么是异化啊？”
小孩一直被周曙抱在怀里，就是因为周曙需要时刻用精神力丝隔开黑雾，防止那些黑雾进入小孩身体。
“异化，本来是生物变异进化的总称，但现在，指的是那个姐姐会变成和黑雾里那些怪物一样。”
季晓暮那双眼睛是异化，周曙摸了摸自己额头隐隐约约要刺破皮肤冒出来的角，它也是这样。
前世有很多进化者到了进化后期，体内除了大脑，几乎每个器官都被替换成了诡异生物的器官。
周曙不知道那样的人，还能否在生物学概念上称之为“人”。
但为了对抗降临，他们除了“进化”，没有一点办法。
“妈妈……那妈妈是变成了怪物吗？”小孩似乎想起来什么，在周曙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周曙安抚地拍着小孩子的背。
他一直没有逼问小孩儿这些事情，就怕给小朋友二次刺激。
不过目前看来，也没必要问了。
队里的医护人员瞥了周曙一眼，随口道：“小哥懂的很多嘛。”
周曙不答。
注射过血清后，医护人员拿出仪器再次测试，“p值83，m值31，行了，赶快回去吧。”
pm值，又称污染精神值。
p值，pollution，污染值，从普通人的0到污染物的10。
m值，mental，精神值，普通人的精神基本稳定在7-9，下降到5以下便很危险，下降为零……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脑死亡”。
要是m值为零，这个人还在你旁边活蹦乱跳，那就得好好怀疑一下，你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人”了。
周曙还知道，进化者内有一句骂人最狠的话，是“祝你pm值检测拿100分。”
——指的是p值10分，m值0分。
身体全部污染，精神丧失为0。
连起来，100，完美。
小队再次原路返回，这次行程明显加快。
避难所里有配套完整的手术室，季晓暮被遮住眼睛推进去的时候，有负责人询问她意见：
“如果加入世界树组织，这一次手术免费，检测到您身上的异化能力潜能很高，还是一种未记录在案的生物，可以先享受很不错的待遇。”
“当然，小姐，您也可以拒绝，不过就是欠着世界树一笔小钱而已，等你登记成为进化者，这笔钱赚起来会很轻松。”
季晓暮没有立刻答应或是回绝，她只是伸出来一只手，轻轻拽了拽周曙的衣服。
“加入吧，”少年深吸一口气，又呼出，“世界树组织的理念，或许在几大组织里最适合你。”
“谢谢，”女子很快被推了进去，声音消失在冗道里，“我又欠了你一条命……”
这时，周曙低下头，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那里被人放了一个小东西，他感受得到。
他从里面拿出来一颗糖。
那是一颗水果糖，周曙曾经见过它。
此刻糖已经完全融化了，因为有玻璃糖纸包着，才没有流出来。
糖纸是彩色的，在手术室外的冷光灯下，折射着稀碎的光。
“糖！哪里来的糖？”怀里小孩欣喜地叫了起来，“哥哥居然在兜里藏着一颗糖！”
“嗯，”周曙笑了起来，他把糖捏在手里，一瞬间，冷气弥漫，手里融化的糖再次变硬！
最后，他剥开糖纸，把那颗冰冰凉凉的糖果，喂到了小孩嘴里。
“是草莓味哒！”小孩开心地叫了起来，然后“吧唧”一口，在周曙脸颊糊了个口水印，“哥哥对我真好啊。”
“我超喜欢哥哥啦！”
周曙嫌弃地擦掉那个口水印，听见外面有人招呼他，说血常规的结果出来了，于是抬脚往外走。
他随手把那个糖纸叠起，塞进了兜里。
“你打算过来吗？再不过来，人可就跑路了哟。”
就在周曙拿血常规报告单时，白大褂的医生就在不远处，一边瞄他，一边偷偷打电话。
拼命怂恿好友半天，但好友困在一个降临区，有心无力。
“那真可惜啊，我看他没有留在世界树的打算，”医生嘴里说着可惜的话，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可惜，甚至有些饶有兴味，“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组织能捡到这么个宝。”
“妈的，那你怎么不去挣扎一下？万一被基因革命和伊甸园收了怎么办？”
“我懒。”
“……”好友被噎到，隔了几秒才狠狠道：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你是来度假一样？”
那个声音背景嘈杂，医生还能听见枪林弹雨的声音，还有高能武器炸开的爆炸声。
和他这边捧着保温杯，泡着枸杞菊花茶，偶尔看一两个“病人”的养生生活，有如天壤之别。
“任务目标失踪，总部也半死不活的，不下命令，”医生咬着笔，以一种无可奈何但凡尔赛的语气道，“好闲啊，好想去和降临区的怪物生死厮杀啊！”
“……”好友气得摔了星讯。
周曙拿到了报告单。
报告单是电子版，默认发到个人星讯，周曙为此还要现场买一个星讯，含泪花了五万块上了个最高配。
然后就把原来那个“普通人”版本的星讯，套到了小孩儿的手上，看见小孩子疑惑的眼神，周曙义正言辞道：
“这是防止你走丢，方便哥哥联系你。”
“哥哥真好！”小孩再度表白，蹭了蹭周曙的下巴。
周曙略有些心虚，才不是不买新的……他只是废物利用而已！
五万块刷走，卡里的余额只剩下九百九十五万了，周曙感觉有点紧迫感。
打开手表形状的星讯，世界树的做工令人赞美。
周曙围着避难所，当场加了一大通通讯好友，不管是泽芽还是避难所外面的那些干事人员，通通都加！
那个领队正在擦拭自己的双刀，听见他要加好友，瞪了他一眼，但仍旧给了。
最后是那个笑眯眯的医生，“小朋友记得常打我的电话啊，叔叔可以给你免费检查‘身体’。”
周曙：“……”
他当着医生的面，现场删掉了那个星讯号码，而后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别啊！小朋友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个在世界树总部留名的正经医生啊！！”
周曙任他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加完好友，周曙拿了几袋免费的零食给小孩吃着，在避难所外面找到个小凳子坐下，这才开始看报告单。
一行行看下去，周曙的眉头越来越皱。
“哥哥？你怎么啦？”小孩把一块果冻喂到周曙嘴里，“是报告单有什么问题吗？”
小孩子的情绪很敏感。
或许是知道，在这个降临区只有周曙对他这么好，这一路上，小崽子几乎不主动离开他的视线，回来的路上，就连憋不住想嘘嘘时也不想离开周曙视线。
周曙对此无可奈何，但自己捡到的小孩儿，总不可能扔了吧？
“报告单没问题，”周曙揉了一把小孩子软软的银发，“你的身体很健康。”
小孩再次拆开一个果冻，满足地喂到自己嘴里。
周曙看见小孩子无忧无虑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愧疚。
他说谎了。
而这时，那个医生再度找到周曙，让他到旁边一趟。
周曙稍微往外面走了几步，离远了一些，但没有离开小孩儿的视线。
小孩也没有再吃零食，而是停下来，就那样盯着周曙。
“不知道是不是降临的影响，他身上的基因链变异了，”医生也压低了声音，“这种变异闻所未闻，但经过智脑运算，他体内已经不会有新的细胞分裂，如果放任不管，等他骨髓里最后一批干细胞耗尽，又没有新生成的干细胞补充的话……”
周曙学过的初中生物让他明白，一个人体内细胞如果停止分裂，这个人只会飞快衰亡，最后全身器官衰竭而死。
周曙握紧了手，朝那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孩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患者身上的dna链残缺不堪，他没办法自主分裂，智脑初步判断，这是一种很严重的基因缺陷病，已在总部备份入数据库，计入降临引发的重症疾病。”
医生飞速说道，“后续我们会跟踪追查，感谢您为世界树的医疗数据库做的补充贡献，可能会给出一些贡献点。”
周曙不想要什么贡献点，他只想要这个小孩子健健康康。
“能治吗？”少年脸上还带着笑，但他眼眸深处尽是严寒。
“或许……”医生顿了顿，道，“我是说，或许可以。”
“刚刚还测得，患者对进化者才使用的基因灵能液的接受程度良好，体内细胞活跃程度很高，有的甚至开始自主分裂。”
“但这只是一种……嗯，缓兵之计。”
“我明白了。”
周曙朝医生露出一个笑，还能有延缓的方法，总比绝症好。
这一次，两人严肃正当地交换了星讯号码。
再次回到小孩身边，周曙这次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小孩那双蓝汪汪的眼睛。
再看一次，还是觉得造物主之手绝妙。
医生的讯息隔了一会儿，发到了周曙星讯上，列出来好几条方案：
1世界树组织全盘接管这个小孩儿，提供无条件救治，但是，是以实验研究为目的，还是看在这个变异闻所未闻的前提下。
2把小孩送去福利院，由国家出钱，可以得到每月一支d级基因灵能液，不过能活多久，就是小孩自己的造化了。
3自己养，他可以从世界树花钱拿各种药剂。
医生的建议附在后面，很诚恳：
【我劝你选2，这个孩子这么小就失去双亲，再关到实验室太残忍了，而选3，对你本身是个很大的负担，你救了他，已经算是一件功德了，没必要负责到底。】
周曙打字：【谢谢，我再考虑一下。】
周曙过去，抢过小孩手里一枚薯片，放到自己口里，“咔嚓”一声咬掉。
而小孩也不恼，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薯片往周曙口里送。
送一个，周曙吃一个。
“哥哥，有什么烦心事嘛？”
不知不觉一包薯片见底，小孩还想拆开另外一包，被周曙制止了。
周曙摇摇头，环抱住小孩儿软乎乎的身体，“哥哥……好穷啊……”
小孩：“……”
“哥哥把你卖掉吧，你长得这么漂亮可爱，应该能卖一大笔钱？”周曙捏着手里的小脸，一会儿搓个圆，一会儿挤个三角形。
小孩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周曙发现不对劲。
因为那双蓝眼睛死死盯着他，最后里面起了一层雾。
小孩儿闷闷地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好啊。”
“那哥哥，一定要把我卖给一户好人家……要是哥哥还能经常来看我，就最好了……”
小孩儿说着说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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