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食骨村一
“咚咚咚——”
又来人了。
年轻人的身子猛地一缩。
他小心地环视四周,满屋子十来个人,没一个挪动的。
对面坐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染一头金灿灿的黄毛,耳朵上打了不知道多少孔。黄毛身边是个穿裙子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不安地扯着裙角,好像椅子多烫屁股似的。
小姑娘朝着门槛外边儿不断张望,期期艾艾地想要站起来。
“坐下。”黄毛低头啐了一口,“嫌手多?”
没等小姑娘辩解,黄毛龇出一口黄牙:“外头黑了,要你好心?出了事才好,少几个人,难度也能下来点。是不是啊?”
讥诮的眼神直直地刺过来。
年轻人一愣,抿住嘴不肯说话,眉头拧起三分。
那黄毛见他吃瘪,并不想放过他:“都说这世道好人多,要我看,全他娘的放屁!”
“你怎么说话呢?!”还是有人听不下去这阴阳怪气的话,“你怎么不去开?还不是一样想着少几个人降低难度?”
“咚咚咚——”外头又在敲门。
他们所在的堂屋正对着大门,只是外头黑得厉害,雨一直没停。
“马上要入夜了。”小姑娘被教训后眼睛里包着一汪泪,还是忍不住说,“万一冻坏了……”
“果子冻掉几个,树才能活。”黄毛歪在椅把上,腿抖得带着耳坠子一起颤。
年轻人听不下去他们打机锋,涨红了一张斯斯文文的脸,刚准备插话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思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挠了挠头,循声望去,原来是角落里坐着的那两个,一直没说话,咳嗽的那个脸色不好,一张脸青青白白的,倒像是医院加护病房里刨出来的东西。
“肺痨鬼。”黄毛嘟囔了一句。
“闭嘴!”那“肺痨鬼”咳完,明明隔了这么远,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没见识的东西,能到门口的都是好果子。”
黄毛在街头大小算个人物,平常只有他训人,哪有别人骂他的,当场嘴一撅,一口浓痰落地,袖子就已经撸起来了。吓得跟着他的小姑娘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要拦。
“病秧子,你!……”
他的眼神撞进一片冰河——河里灌满了融不化的坚冰,他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周身发凉,嘴唇不由得哆嗦两下,铁青着脸直挺挺地坐回去。
“晚熟成这样的果子,就凭你们一扇门就想拦住?”那咳嗽不停的人急促地喘着气,惹得身边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背,“别果子没冻掉,你们也没得着好。”
果然,一声惊天轰响从门口传来,一下子,房间里睡着的、装睡的、闭目养神的,全都醒过来,看向门外。
——外头的踹门了。
年轻人有一瞬的迟疑,很快站起身。这是他第四次进游戏,他运气说好,第一场就被老玩家捎带上,稀里糊涂就过了;说他运气不好吧,老玩家没教他什么,不过两场就在他面前,被削掉了脑袋。人头骨碌碌地磕在他的白鞋上,如果能,他需要这份善缘。
“碰——”木门又挨了一下。
不管四面包裹的奇怪目光,年轻人迅速起身穿过落雨的天井,赶在门被揣开之前,一把抽起已经崩裂的门栓。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
他礼貌地冲着两人笑了下,让开位置,等他们进来。
来人正是已经等了许久的范霓与宋冕。
范霓冻得脸色发青,披着宋冕好心借她的外套,不停地跺脚。只是门后脚步声一起,马上恢复一脸淡定。
她身边的宋冕看着好笑,一直到门开、目送她进门,这才分给开门的人一点眼神。
“苏衍明。”年轻人接到那目光,迅速报出自己的名字。
宋冕点点头,没说话。
绕过堆放在门边的柴垛,范霓仔细观察起这座小楼——中间落雨,是天井。一层除了亮灯的堂屋,似乎没有别的房间。
像是座吊脚姑娘楼。
堂屋门前挂着两盏白灯笼,蜡烛烧得差不多了,乌蒙蒙的照不亮多远。想到大门口也有一样的灯笼,范霓秀眉轻皱——人住的地方挂白,不吉利啊。
还没走进堂屋,一股子浓烈的火烛香气呛得她喉头一痒,用力吞咽两口压下那股痒意后,范霓一步跨过门槛。
屋子里或站或坐,有十一个人,如果算上开门的年轻人、她、宋冕,三女十一男,而这里恰巧摆放着十四把淡红色罗圈木椅。
宋冕跟在她身后走进来,一进门,所有的目光像是被吸引着落在男人身上。惊艳、赞赏的眼神最后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范霓心下一哂,看来被这张脸吸引的不止他一个。
她裹着宽大的外套,心跳猝不及防地空了一拍。
不对。
她腾地一下站直身子,眼珠不住地四下晃动,在堂屋里梭巡——这间屋子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巨大的黄铜烛架,成年人手臂粗的白油蜡烛淌了一地白泪,熏得整个房间像是香火鼎盛的寺庙,墙壁被数幅米宽的巨大白布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正常,没有丝毫异样。
但她的直觉分明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出了错。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肩上,范霓被这一惊差点叫出声。
“别慌。”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口中的湿气吹动了范霓鬓角的碎发,“有东西来了。”宋冕转身,面向来时的大门。
一片漆黑中,范霓只看见一对发光的灯泡悬在半空。
“外面有东西!”
很快,又有人发现了屋外的黑影叫嚷出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落雨的天井下,站着一个黑影,脸上镶嵌着一双锃亮的眼睛,左手提着一盏马灯,照亮了她的裙摆。
竟然……是个女人?
见有人注意到她,黑影的身子猛地一颤,仿佛被按上发条的玩具。她的身材相当奇怪,一开始,范霓甚至无法将她与人联系在一起——它的头像是直接架在身上,没有脖子连接,每走一步都会颠一下。
等她走进屋檐下,范霓这才看清:原来是因为女人的脖子前倾得厉害,下巴含在胸前,走路的时候两个胳膊会不停地摆动。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像是几年没保养过的弦乐器,每个音节都像含在喉咙里,说话间带着“嗬嗬”的怪音,“我是这家的女主人。”
“我可怜的丫头没了,想请你们…帮忙守灵七天,直到下葬。”
众人这才发现,女人身上穿着麻布白袍,腰间系一条蓝带子,鬓边插一朵白纸花。
但比起别的,范霓觉得这女人更像一个死人。
——她脸上铺满□□,眼裂很长,眼白多,挤得黑眼珠只剩下麦尖大小,嘴唇描得通红。走起路来,四肢僵硬。
这么想着,范霓觉得周身一凉。
那双灯泡似的白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这女人……会读心?
细密的鸡皮从脊椎一路往上,最后连头皮都开始发麻,手心全是汗,范霓的目光被那双诡异的眼睛攫取,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心脏狂跳,只觉得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珠,逐渐向她靠过来,涂得鲜红的嘴唇越张越大,一股子水腥气从里面冒出来。
“你好。”
宋冕的声音陡然插入:“守灵是吗?您怎么称呼?”
就是这一声打断,范霓一下从那女人的目光中挣脱出来。她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女人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转向宋冕:“叫我阿玉嫂就行。”
“请问,守灵要去多少人?”宋冕问。
那女人缓慢地转向宋冕,伸出两根皱巴巴的手指:“一个晚上,两个。”
“什么时候去?”
有人开口询问,后续的问话就相当自然,只有范霓白着一张脸,脑子里嗡嗡的,全是那双眼珠子的影子。
女人慢吞吞地回:“明天晚上六点,村长会在丫头的灵堂等你们。”可再然后,不管众人如何询问,女人只会机械地重复着“一个晚上,两个”这句话。
“轰——”地一声巨响,天井一下亮得宛若白昼,雷声回荡在周围巉岨陡峭的山林间,缠绵许久的清爽小雨像是终于改变策略,以万军奔马之势冲向地表,鼻息间闭塞粘稠的湿气,被清扫一空。
“有件事。”宋冕搓着手指,“想麻烦一下您。”
男人的眼尾微翘,看谁都有种深情凝视的感觉:“这里晚上太冷,嫂子能不能帮我们拿点换洗衣服和被褥来?”
范霓:“……?”眼睛一瞬微瞪,她吃惊地看向阿玉嫂那张□□脸,很快又垂下头。只是眼角里一直咳嗽的那个面色古怪,开门的年轻人甚至张大嘴,呆愣愣地看着宋冕。
阿玉嫂:“……明早让伢子送来。”
“这样……”男人点点头,宋冕朝着阿玉露出一个好看到炫目的笑,“马上吧,今晚冻生病怎么办?”
“您说是吧?”
黄毛无声地裂开嘴,笑出半口牙花子。
“等下我给你拿!”说话声一下变大,脸上的□□扑簌簌地向下掉,阿玉嫂干脆利落地转身,再也没有刚刚行动僵硬地样子,眨眼间就消失在天井的雨幕里。
范霓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突然有些闹不清,宋冕刚刚说这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死的游戏……到底是真还是假?
“请问,外套,可以匀我一件吗?”
范霓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多岁,脸容长的姑娘。那姑娘扯着自己身上的t恤热裤,两条长腿光溜溜的,一看就冷。
npc一走,宋冕就恢复了冷淡。
“不行。”他不管容长脸因拒绝而涨红的脸蛋,指向他身边的范霓,“我看她穿那么少,我眼睛冷。”
你眼睛冷?
范霓憋住笑,只觉得这个宋冕真是个人才。可话说回来,刚刚阿玉嫂就在那,容长脸姑娘明明可以自己要。
想起刚刚长久无人应门,她忽然觉得,这个所谓的游戏,可能并不会有什么团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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