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戏
当范霓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站在一条阴冷潮湿的窄巷里,不到一米宽的小巷两侧是两堵高大的山墙,墙后露出檐廊相连、颇有民俗风情的吊顶青瓦。
宁城的秋天向来炎热,她还穿着单薄的居家服。
这里的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轻微噪音加重了她本就剧烈的偏头痛,指甲熟练地在太阳穴上掐出一个“月牙”,后槽牙咬得吱吱响。
“你没事吧?”
抬起头,范霓看到一个高大的虚影正站在雨里。
但她并没有精力去管那个陌生人——她的脑子里像是被人安进了一个复读机,不停地念叨着:“胜者生,败者亡。”
机械般的一字一顿中,一股异样的韵律敲在她本就痛到衰弱的脑神经上,头疼愈演愈烈,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一个趔趄,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陌生男人重又问她:“你没事吧?”
雨滴砸落在眼睑,疼痛驱散脑子里的女声后,料峭离席。范霓无神的双眼终于聚焦,她摊开手,让那人看清上面夹杂着泥水的伤口:“可以麻烦您扶我起来吗?我不是很好。”
随着尖头皮鞋向前一动,一只西服袖口伸到她面前。
烟灰色条纹西装,宝石袖扣,看上去相当讲究。
“多谢。”她下意识地微笑,露出自己乖巧温和的一面,“请问我这是……在哪?”
眼神在她面上一扫而过,男人很快淡笑着开口:“是新人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来你已经听到了。”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盘踞在巷尾的雾气蠢蠢欲动。独属于孩子的轻灵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点一点地绕在身边。
——“妹丫头你莫走,唱首歌歌儿把你留……”
几乎是同时,雾气被这歌声惊醒,沿石板路面无声而迅速地向他们滚滚扑来。
“走!”
不用他提醒,这看上去鲜艳浓郁的青雾波浪般扭动的那一刻,范霓就已经转身,一瘸一拐地往相反方向走去。只是那雾气蔓延的速度实在惊人,眨眼间,已经吞掉了她们刚刚站立的石阶。
男人的步伐很大,几步就已经越过范霓,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折返回来,矮下身子示意范霓趴上去。
这会儿哪里是什么矫情的时候。眼看着被雾气沾上的石墙面“滋滋”地泛出水泡白烟,范霓迅速爬上男人的后背,小臂一环,还不忘提醒道:“那雾好像有腐蚀性,快走!”
其实不用她提醒,范霓只觉得身下结实的肌肉一动,视野一下抬高,两侧的高墙迅速向后移动。鞋跟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空灵的歌声,大片裸露在外的砖石上出现起伏连绵的线条,这由光影自然形成的图画不带一丝人工雕琢的痕迹,却又跟工匠携刻雕琢出的壁画一样。
等等,壁画?
范霓皱起眉,还是决定先告诉正在奔跑的男人:“墙上有东西,像是……某种石雕壁画。”
“画了什么?”男人的语气闲适。
只是……范霓自认自己不算重,但背上背着一个大活人疾走十分钟,呼吸都绵缓如常,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你先回答我,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反问,“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看什么?”
男人轻笑一声:“宋冕。”
下一秒,宋冕颠了下手。
范霓不由地环紧他的脖子——意思很明显,现在她还在他背上。
“一个小游戏前的开胃菜。”宋冕慢悠悠地说着,“现在,能告诉壁画上的内容吗?我还在为了咱俩的小命奔波。”
范霓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痛使大脑运作更加顺畅,她轻轻拍了下宋冕的肩膀,示意他稍稍慢上一点,自己则眯起眼,从被青苔遮蔽染色的两侧石墙上,试图分辨出画的内容。
宋冕慢下脚步,问:“你还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后面多远?”
“范霓。”范霓迅速回头,看向巷尾,她不想错过一丝壁画的细节,“后面不到三米。”
只是这一眼,就让她有些紧张。
脚下的窄巷由约80公分长的石板拼成,有了对照,范霓可以肯定,雾气的速度在逐渐加快。之前它彻底淹没一块石板需要将近十秒,而现在,它只需要一半的时间,谁知道之后它还会不会继续提速。
她干脆掏出手机,准备把这些壁画拍下来以防错漏,眼角瞥到的手机屏幕——果然没有信号,标准的恐怖片开场配置,她苦涩地想,手下快门连响。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几张刚刚拍下的墙壁照片,就在范霓眼前一点一点地融化、消失,最后只剩下六张空白照片。
看来,这个小游戏不允许用现代工具作弊,但这也恰恰暴露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所谓的“测验”一定与这些壁画有关。
男人这时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是不是拍不到?”语气里嘲讽的意味倒足,似乎提前预知了她的失败。还补刀:“早让你看画。”
范霓气结,就说话的档口,刚刚模糊不清的歌声又开始了。
——“……哥哥哥哥我不走,妹妹陪你到白头……”
——“陪你直到星星不眨眼,陪你直到月亮躲山沟。”
轻灵的歌声越发清晰,每一次歌声响起,都离他们更近,声音也更凄楚,而现在,范霓几乎可以确定,那声音的主人正隐在身后的那片浓雾中央。
循着这歌声,范霓忽然意识到,歌词里指向的不正是一对有情人吗?
她一下明白那些壁画晦涩传达的内容,语速飞快地告知宋冕:“一对年轻男女相遇了,他们看中对方,唱着歌想要永远在一起,于是,他们一起去见两家长辈。”
宋冕步跨很大,但仍然等了一会儿才到下一幅。
“两家人同意了。”她说,“他们高高兴兴地准备成亲……所做的每一步,这对新人都要喝一碗酒。”
半小时后,一堵高约三米的石墙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高墙下嵌着一扇涂黑的矮门,门两侧挂两串白灯笼,里面扑闪扑闪的烛火,一下照亮了门前那张突兀的桌子。桌上有七个海碗,碗下压着从“一”到“七”七张红纸,桌下有七樽半人高的酒桶,封口的红纸上分别写着:“定亲”、“戴花”、“合欢”、“放口”、“开脸”、“拦门”、“同心”。
宋冕快步走过去,把背上的人放下。他绕开木桌,留下一句:“你先想顺序,我去看看能不能直接开门。”
木门被推得“哐哐”响,宋冕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我还以为又是障眼法。”
看来要开门,就需要把酒按正确的顺序倒进碗里。
男人修长的手指点在桌上,在他身后,灯笼里的蜡烛看上去随时可能断气,而随着烛光逐渐式微,一直追在身后的青雾蠢蠢欲动。
范霓回忆起壁画描绘的顺序:一对年轻男女相恋,然后定亲、女子梳妆出嫁。因此,后面的顺序也很明了,“这五个应该是对的,‘定亲’、‘戴花’、‘开脸’、‘同心’、‘合欢’。”
——还差“放口”和“拦门”。
咬紧嘴唇,脸上出现一丝挫败,她一开始忽视了墙壁上的浮雕,错过了最开始的两幅画。
烛火飘摇一瞬,左边的灯笼率先哑了火。
青雾里剧烈地颤动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道极细长的、触手状的雾试探性地往巷子里探了探脑袋。
然后是第二股、第三股……
“来不及了。”宋冕催促,“先’放口’还是’拦门’?先试一次。”
胃里痉挛着,见识过那青雾融墙蚀石的功力,她很清楚地知道一旦青雾到达这里……他们没时间了!
“‘拦门’。”赌一把,她咬牙道,“然后,‘放口’。”
那些酒坛子足有半人高,她弯下腰试着抱起一坛酒。银牙几乎咬碎,那酒坛子动都没动一下。
“一起?”她喘着粗气,抬头问。
“我来。”
男人弯下腰,手指扣在酒坛底,一声清喝,直接把酒坛子提起来放在桌上,红布一揭,酒香浓郁扑鼻。只是,这酒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酿的,范霓总觉得有股子铁锈味藏在里头。
看着他依次把酒倒入面前的海碗,鼻尖的铁锈味吸引着范霓探头去看——坛子里黑黢黢的,飘着一团团白花花的、棉絮似的东西。
把“合欢酒”放下,宋冕一连倒满七碗酒,连呼吸都没重一下。
“好了。”
范霓满怀期待地望向那扇矮门。
——门没开。
怎么会?
她疾步上前,把门推得震天响。
这……什么情况?没放对?
胃里翻天覆地绞,范霓强压着心悸回头去看,青雾已经从巷尾突破,重整旗鼓后气势汹汹地向这里扑来。
心几乎跳出胸腔,震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喘着粗气逼迫自己去回忆那些壁画——画里的年轻情人情意绵绵,哪怕再烈的酒也能一口闷下。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她脑子里。
拖着针刺一样的膝盖,她摸到桌边,举起那碗压着“一”字的酒,忍住鼻尖浓郁的腥膻味,一口灌下半碗。看范霓忽然发疯一样开始喝酒,宋冕摸向自己手腕的手迟疑了一瞬,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眼神一厉,也举起海碗,按照顺序开始喝酒。
拦门酒,迎远客。
放口酒,已改口。
……
合欢酒,两情合欢。
凉酒入喉滚三滚。
礼成。
“砰——”那扇矮门打开了。
游戏开始。
范霓一瘸一拐地走进木门,眼前景色一换,她正站在另一扇门前,而那个长相精致的男人也还在她身边,“多谢你,我还以为……”
“我会直接走?放心,我应该还不至于丢下个新人。”男人薄唇一勾,忽然凑到范霓身边,“你知道,你欠我一命吧?”
眼睛里投射出的恶意,让范霓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差点摔下台阶。
她见识过这男人的力气。
“知道。”
“我这个人……”如云母雕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某一刻,宋冕僵硬得活像蜡烛油浇筑的假人,“喜欢用玩家趟雷。”
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捶得她格外心慌,范霓本能地扯开嘴角,刚准备说些什么,目光落在男人肩膀上的水痕。
“当然,这不是赔本买卖。”宋冕眯起眼睛,“通关光圈一旦出现,是不会消失的,你也可以等着其他人帮你完成游戏。”
“只要你能活到那会儿,所以……”
她打断他:“好。”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又马上恢复正常。
啧,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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