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回 我恨君生早(三)
岔路最左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道路两旁多了很多需要婉转绕开的石群,使我们仿佛浏览于石林之中,然而这些石群的样子却很雷同,导致我走到哪里都有种似曾相识的违和感。
我同师父在小路上转悠了很长时间,渐渐地,我发现了异样——无论我说什么,师父都不回答。仿佛走在前面的只是一道与师父相像的背影,他一直领着我在这条路上行走,终于,某个转角过后,他不见了。
我所站的位置离那座白色高山不远,右手边是一群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白色巨石。
前方路面上的脚印显得有些杂乱,就仿佛有好几个人曾经来过一般,这与我们初至时的路面很不一样,只是方才我一味跟在师父后面,才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细节。
我蹲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小路,奇怪的是这里面不仅有师父的足迹,竟然还有我自己的足迹!这个发现令我毛骨悚然,我站起身,不安地扫视着周围的景色。天色依旧阴沉,白色石群十分冷漠地立在路旁,万籁俱寂,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种时候若是贸然出声,在我看来无异于找死,我也不相信这只是简单的“走散”,毕竟这里是作为最后一项命运考核的秘境,看似没什么危险的孤岛,很可能危机四伏。
我想起在颤风里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景,明明同师父一起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却被调了包。这些里阵总能让我产生真假难辨的迷茫,有时候我甚至会忘记当下经历的场景都是虚幻的。
此时此刻,师父已不知被秘境送去了哪里,独留我一人面对未卜的前路。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落单时最忌讳的就是惊慌无措。
很快,我想到了派鳞片小人查探前路的办法。我将一抹意识附着其上,跟着它沿小路无声前行,路旁的景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直到鳞片小人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那是——我吗?
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爬上脑后,随着小人“眼”中的“自己”越来越近,我僵硬地转过了头。
白色石粒铺就的小路上,一个微不起眼的半透明小人正停驻在我身后,静静地仰起头,望向我。
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念一动,鳞片小人无声地消失。
为什么明明是沿路前行,最后的“终点”却是出发的“起//点”?我刚才也如同这个小人一样,一直在循环往复地绕圈子吗?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打斗声,伴随着尖叫和呼喊,听上去似乎有许多人在争夺什么东西。
脑海中的疑惑进一步扩大,想要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一旦萌发,就压也压不住了。尽管留在原地是个较为稳妥的选择,我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走去。
原以为打斗会是在小路附近的巨石群中,谁曾想几个拐弯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沙滩,而星空般的大海正卖力地朝着沙滩迎送一波又一波的浪涛。
原本用鳞片小人也不曾走出去的小路,为何会引我来到这片海滩?
此时此刻,沙滩上约有十几个女子在相互搏杀,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水族服侍,手中使用着不同的术法和兵器,地上躺着四五具尸/体,其中有些甚至化出了原身。
暗红色的血液将她们脚下洁白的细沙染红,我望向不远处有些熟悉的白色礁石,其中有两块居于高处的礁石之间还恰好留有能容两个人的夹缝。
这场景如此熟悉,我很快就辨认出小路将我领到了哪里——那个铺满白色细沙的海滩,我们最初登岸的地方。
这个发现,令我如坠冰窖。
这时,又有两艘小船靠了岸,有六个不知所措的姑娘从船上走下来。
岸上打斗的人群中立刻传来不知是谁的喊声:“捉住陆止!她拿到了冰青草!”
刚来的姑娘们一听这话,立刻不假思索地加入了战局,打斗的人群变得更为混乱起来。
我站在小路的尽头,静静地观望着沙滩上的乱局,幸好有掩息珠的保护,使我不必担心被其他人发现。
人群中突然奔出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是陆止。只见她将自己的香囊迅速扯下来,朝着身后一抛。
“杨一秋,接住!”她大声喊道。
接住什么?她未明说,但是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香囊而去可以看出,大家心里都认为陆止急于转移的香囊里,放着的一定是“冰青草”。
站在人群中的杨一秋起初神情有些惊讶,面对陆止出人意料的祸水东引,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用意,面色继而转为恼怒。
不过我想起刚才人群中喊着陆止拿到了冰青草的声音,好像就是出自于杨一秋。之前我同师父藏身于礁石夹缝时,我就见这杨一秋狡猾奸诈,在狗腿与背叛之间转换得非常熟练。
杨一秋没有傻到去接那陆止抛开的香囊,她只挥剑一劈,香囊便立时被斩成了两半。所有人都能看见香囊中什么也没有,当下明白是陆止为求自保耍了花招。于是诸人对“冰青草就在陆止手里”更笃信了几分。
陆止冲出包围后慌不择路,竟笔直朝我的方向奔来,我忙不迭地往旁边躲去,却发现身后两块白色礁石正一左一右挟住了我的去路。
陆止转瞬即至,情急之下我只好在礁石上一撑一跃,堪堪躲开了陆止的冲势。
我一个起落躲至礁石之后,眼看着五花八门的术法与武器齐飞,带着对冰青草的热切渴望朝着陆止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原本宁静的石粒小路瞬间热闹非凡。
杨一秋也拔足追了几步,却被一名身着红衣的姑娘拦了下来,我想起那姑娘的名字好像叫澄澄。
“做什么?”杨一秋双眼眯了眯,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澄澄俏丽的脸庞上扬起一个傲然的笑容:“自然是,要杀你啊!”
话未说完,两人几乎同时动了手。杨一秋显然修为招数全都不如澄澄,好几次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艰难躲过,而澄澄则是越战越勇,凌厉的招数在熟悉了杨一秋的身法后变得越来越接近要害。
“噗”地一声,杨一秋血撒当场,她倒退出好几步,话都来不及讲,就又被澄澄以蚌壳壳沿为刃划破了肩膀。
“你为了谁来杀我?陆止?”杨一秋面露愤恨,“你怪我不该陷害她?可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这项考核最后本就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去!”她一边说,手中却是不停,在抵挡澄澄的攻势同时又为自己止了血。
澄澄没有吭声,手中招式反而更快,术法穿插其间,打得极有章法。
她对杨一秋使用的杀招越来越多,对方终于忍不住喊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们在这岛上足足呆了三天,陆止对我们的冷漠和防备你难道没发现?我不信你会对她忠心,更不信你会在这个时候声张正义!”
“聒噪。”澄澄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她扬手用力将蚌壳往杨一秋的心口撞去。杨一秋此时早已没了还手之力,被撞得摔在背后的礁石上,颓然跌坐下去。那枚深色蚌壳陡然变大,如同张大嘴巴的怪兽,把坐在地上的杨一秋吞了进去。
白色的礁石被鲜血染红,杨一秋生死未卜,只余下那巨大的蚌壳静静地卧在沙滩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澄澄转身向小路走来,经过我藏身的礁石时,她忽然顿了顿,狐疑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但很快她又收回了目光,纵身朝陆止逃脱的方向追去。
我等她渐渐远去,这才从礁石后面绕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枚巨大的蚌壳。
杨一秋方才提到她们在岛上已经呆了三天,可我觉得自己在小路上耗费的时间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而已,难道在小路上的时间与在沙滩上的时间有所不同?
正自思忖间,我已站到了巨蚌的面前,不知是不是由于感受不到我的气息,巨蚌显得非常安静,就好像它本就存在于沙滩上一般。
我低下头想要对巨蚌进行探查,谁知就在我刚伸出手的时候,巨蚌突然猛地张开蚌壳,露出其中的一滩血水和一条肥厚的舌头!
那原本叠起的蚌舌如剑般向我弹了过来,我慌忙后退一步,差点就要跌倒,忽然,我被一个温柔的怀抱稳稳接住,紧接着我的肩头被按住朝旁一送,躲过了蚌舌那致命的一击。
“嗷!”巨蚌扑了个空,发出一声怒吼。
“师父!”
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与怀抱,我忍不住惊叫出声,待我惊魂未定地转过头,迎接我的正是师父略显关心的目光。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我心头紧紧崩起的一根弦随着这一声“嗯”缓缓松了下来,看着师父清俊的面庞近在咫尺,我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
师父双臂微拢,抱着我落到远离巨蚌的一块礁石上。他低下头,将我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我毫发无伤,紧抿的嘴唇才松了一松。
“师父来得真及时,不愧是上古大神。”我躺在他怀里狗腿道。
“嗯,再晚半步,为师的徒儿就要喂蚌去了。”师父凉飕飕道。
我自知这次是自己大意,差点连小命都丢了,面孔有些热,忙加大了拍师父龙屁的力度:“师父对我的宠爱真真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徒儿为师父高歌一曲可好?”
师父望着我的目光微微一沉:“不许唱。”
我眨了眨眼,努力揣摩师父的心意:“难道…要我跳个舞?”
师父好看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似乎颇为头痛的样子。
“秦吻。”
“嗯?”
“有人来了。”
我惊讶地转过视线,就见小路上远远地有一道红色的窈窕身影去而复返,澄澄面色难看地回到了这片海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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