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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回 我生君已老(八)


  这注定是个无法沉静的夜晚。

  对面的五个姑娘敲响了我们的房门,为首的便是方才第一个冲出来的姑娘,她梳着双髻,配一套淡蓝色露脐短裙,身材玲珑有致,平凡的长相并没有掩盖住她眼中的机敏狡黠。

  “我叫陆止。”她对着开门的姜宁白笑了笑,越过他往屋里张望了一下,视线最后锁定在师父身上。

  “我记得你叫方扉,我看过你的第一场考核。”陆止开门见山,“之前我们也算交过手了,说来实在冒昧,当时我们不知道你是在这里等你的队友。”

  师父没有说话,陆止继续说道:“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的队伍是否愿意与我们相互协作?事实上,我的目标不是十人,而是三十五人。”

  她这话一出,连满脸无所谓的姜宁白都怔了怔。

  到了这种时候,单打独斗并不被看好,仅仅五人的小队也显得太过单薄,若是能聚集好几个队伍在一起组成团队,再以团队力量对抗那些仅有五人的小队,就会如摧枯拉朽一般,直接取得最后存活机会也未可知。

  这是一个比“到天池去冒险”更加稳妥也更加聪明办法。

  “怎么样?”陆止笑得很自信,似乎是笃定了我们会加入。

  清儿神色有些复杂:“我们……”

  她刚一开口,就被婵儿打断了:“我们自然是愿意的。”

  “姐姐!”清儿眼中写着失望。

  婵儿一脸严肃地说服自己妹妹:“这是一个好主意。”

  清儿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陆止的目光又回到师父身上,见他并没有异议,便告诉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起行动。

  看着她领着四个队友回到自己房间,淡橘色的灯光亮了又暗,姜宁白关上门,落了锁。

  清儿显得有些低落,她背对着婵儿,双手捏紧了拳头。

  “为什么答应她。”清儿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她问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婵儿回答得很平静。

  清儿执拗地皱起眉头,仿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她要强迫自己接受姐姐的意愿,放弃自己的意愿,这对她来说似乎非常痛苦。

  婵儿从床边站起,身体的半边沉浸在暗淡的水光中,半边则暴露在阴影里。她缓缓走到清儿身边,让自己彻底站在了光线投映不到的暗处,她温柔地扶着妹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距离早晨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快走吧。”

  清儿愣了愣,眉头紧锁着侧过头来,眼中满是疑问。

  婵儿解释道:“陆止她们明天会集结起一个三十五人的队伍,如果不喜欢杀戮也不想被杀,我们就必须在那之前,从楼顶逃出去。”

  “你不想与她合作?”清儿不解,“那你为何还答应下来?”

  婵儿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我们不能把计划告诉陆止。因为能想出集结团队这种主意的人,非但不会帮助我们,反而还可能会阻止我们。我只是假意答应她罢了。”

  论到揣测人心,婵儿确实比清儿老道许多。清儿的目光一下子清明起来,她嘴角微扬地转头对我们说道:“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师父当先走到门边,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对我道:“秦吻,你跟着我。”

  闻言,我顺从地走到师父身后,见他左手微微背在腰后,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了上去。直到触及他微凉的手指,我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大事!

  师父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我感受到三股灼热的视线分别来自清儿、婵儿和姜宁白,他们依次排到了我身后,我顿时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清儿小声嘀咕:“你们看到没有?”

  姜宁白不知小声为何物:“啧啧啧,瞎子才看不见!”

  婵儿“嘘”了一声:“不要被她们听见了!”

  聋子才听不见!

  我讪讪地回过头:“其实我就是摸摸他手冷不冷。”

  师父:“……”

  婵儿:“哦。”

  清儿:“呵呵。”

  姜宁白:“你们开心就好。”

  师父默默抽回手,打开了房门。

  走道尽头的窗子将水光泼洒在我们门前,四四方方的深蓝色光影,像是一块等待主人的簇新毯子,又像是嵌在地上的静谧灯光。

  我开启掩息珠,跟在师父身后出了门。看着师父的裙摆在那片水光的角落轻轻划过,我屏息走在三楼木制的走道上,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身后跟着我的另三名队友。随着姜宁白最后一个踏出房间,属于我们的淡橘色灯光消失了。

  整个三楼,如我们来时一样安静。此时没有任何一个房间漏出灯光,我无法知道每一扇门背后的五人是在做什么,她们也许在窃窃私语,也许正躺在床上休息,也许,是在屋内充满警惕地等待一场大战。

  无论她们在做什么,都没有人能想到,此刻有这样一支队伍,他们异想天开,想要挑战作为威胁而存在的水雾及其背后的未知。

  我们顺着楼梯悄无声息地上了四楼,残忍血腥的场面没有一点防备地出现在面前,一个姑娘尖叫着摔倒在楼梯口,又被什么东西拽着脚踝拖了回去。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似乎是来自绝望的最后证明。

  四楼的走道上,有几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蹒跚而行,而之前我们看到的近半灯光,已经全部熄灭。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重物拖行的声音、砍杀啃噬的声音,此起彼伏,催着我们加快脚步,踏上通往五楼的楼梯。

  五楼非常安静,依旧是大多的房间亮着灯,与四楼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行尸似乎还不能够离开自己所在的楼层,这也是为什么四楼已如炼狱,而五楼和三楼却还很平静,只是这样的平静能够维持多久,尚未可知。

  我站在五楼的平台上往下看,下方的血迹依稀可见,再往上看,六楼的平台上,一个人影正面朝着我们,立在那里。

  我定睛一看,那跪立的诡异姿势,以及两柄巨大的钳子,正是花静静在我心中留下的最后形象。

  花静静前倾着身子,巨钳支在木制的地面上,摆出了一个等待的姿势,就仿佛踏是特地在这里等我们上去,好用大钳子同我们打招呼。

  不,它应该并不知道我们就站在那里。那它等的到底是谁?

  身后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上,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我回过头,见一个把自己头颅捧在手里的残破尸/体正摔在第二级台阶上,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里的人头发出可怕的哀嚎,它笨拙地扶住面前的台阶,奋力向上又爬了一级。

  我非常吃惊,没想到这么快行尸就能打破禁制,侵入到其他楼层了。

  师父当即领着我们朝上走,无可避免地离花静静越来越近,就在距离只有一级了的时候,六楼的某个房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成功引起了花静静的注意。

  与花静静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转瞬即逝,它用断腿在地板上吃力地跪行着,如同重物拖行一般,它来到传出打斗声的房间门前,举起那对巨大的钳子闯了进去。

  六楼,是我们原先被分配到的楼层。此时,楼梯口那块写着“己”字的皮制匾额有一半被埋进了水雾之中。六楼的一半地面移被水雾占据,靠近楼梯口的房间几户连门都看不清了。

  师父踏上六楼,隔着浓浓水雾精准地找到了通往七楼楼梯的位置。平台上的水雾有意识般地朝他卷来,然而它们只能停在他面前几步的位置,不仅无法再前进分毫,反而随着师父一步步地迈进,水雾被逼得不停后退。

  整个小队似乎都被师父保护了起来,周围的水雾翻卷腾挪,却始终无法接近我们。渐渐的,脚下的地面从一开始的湿漉漉变成了一滩一滩的水渍,起初我还小心避开那些水渍,直到它们在楼梯上连成片,避无可避,我也只好踩了进去。细小的水流不断地从台阶上流淌而下,确切地说,它们来自楼顶天池。

  整个七楼都被水雾填满,师父没有做任何停留,我也不太想知道水雾背后的七楼到底是什么样子,低头随着师父踏上了通往楼顶的楼梯。

  忽然,七楼的走道深处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那声音一记又一记,由远及近,似是有什么人从走道的那头朝我们涉水而来。

  与此同时,我听见另一个“啪嗒”声从天池入口传来,“啪嗒啪嗒”,就像有两人一齐向我们走来一般。

  师父停下了脚步,背脊充满戒备地挺得笔直。两边的“啪嗒”声也在距离我们约有十步的地方停住了,我的心上仿佛是被拉起一根细细的弦,不知何时就会崩断。

  过了一会儿,七楼传来花公公的声音,原来他就是七楼“啪嗒”声的主人。

  “你们是谁?”他问道,嗓音还是那么难听,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我们尚来不及回答,站在楼顶方向的另一个“啪嗒”声也发话了:“走开,天池禁止入内。”

  又一个花公公的声音?我惊讶地抬起头,企图从浓浓水雾中把那人看清,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水雾都把那人掩盖得极好,我连他的人影轮廓都瞧不见。

  我身后的队友们也意识到事态不妙,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为什么会有两个“花公公”?

  “怎么回事?”清儿低声问。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两个花公公是怎么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或者干脆没一个是真的。

  “啧啧啧,这是花公公模仿大会?”我回过头,见姜宁白正站在队尾,拉长脖子一脸期待的样子。

  “我说的话听不懂吗?”七楼的花公公有点不耐烦了,“快给我滚!”

  “你们都有两缕丑胡子吗?”我问出了不是重点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的问题。

  七楼和楼顶的花公公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他们同时发出惊人的嘶吼,震得整个七楼都在颤抖。

  嘶吼过后,姜宁白不满对我道:“你看你问的什么破问题!”

  “花公公”们好像很生气,我几乎能感觉到两边同时有什么东西向我们猛扑过来。

  师父手中青色的符文如剑般飞出,分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而我虽然无法在水雾里分辨两个“花公公”所在的位置,但我知道跟着师父总没错,双手立刻向左右用力一推,数十根带刺的藤蔓直追着青色符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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