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雪宫
我摇摇头，“不好，那样的安稳，不过是苟延残喘。我想要的，就是像你这般，可以救别人于水火，而不是被灭门抄家都无力反抗！与其让我苟活，还不如不要救我，让我一死了之！我留下这条命，日后定要报仇雪恨！”
老翁听到了，愕然，感叹道，“她身世如此凄惨，唳气又极重，日后必多杀戮。再者，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番话，必然不一般，即使你想让她做个平凡的乡野之人，怕也不行。况且，那些俗人知识浅薄，可能教导无方，易使其误入歧途，还请三思。”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看来倒是我想的过于简单了，灭门之事历历在目，她必定心如刀割，心生怨恨。我日后定会对其悉心教导，减少她杀戮怨恨之气，使其健康成长，也算报答他爹当年对我的恩情……”
老翁捋着胡须，提醒着，“怕是只能如此了……不过，你也知道，江湖险恶，并不比庙堂安逸多少……雪宫，也终究并非真正的净土……”
这番话，我听的不太懂，只是望着一旁的她，呆呆地。
后来，她收我为徒。
三跪九叩，仪式即成，我叫了一声，“师父……”恭敬之至。听她宣读着雪宫的种种规矩。之后，在我肩头纹上五瓣梅花。
针尖刺破皮肤的痛楚让我身体一个激灵，却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告诉我，这是雪宫之人必须永远铭刻的标记，一生一世，不得摆脱。
那一刻我便知道，关于过去的一切，我再也回不去了。
就这样，我与她一起，跋山涉水，离开了中原，来到了西北天山云峰，雪宫。
我原以为自己定是最不幸的人，可到了雪宫，我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比我更不幸的人。
白素，便是那时遇到的，其中之一。
她长我四岁，早我三载被雪宫宫主收养。初见之时，她拉着我的手，对我喜欢得不得了，抱着我，让我叫她姐姐。
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本是有一个妹妹的，可惜生了大病，死了。她应该是把我当成她妹妹吧。
那时的她，纯真烂漫，从她身上，我看不出失去亲人给她带来的伤害。
她的笑容感染了我。因为自从将军府出事之后，我再也没笑过。
我抱紧了她，轻声回应道，“姐姐！”。
日后的相处也是如此，那时的她，待我极好。
师父待我们很严厉，而我又习武过晚，虽有那么一点天分，却终究和同龄的弟子差了好大一截。因此经常被师父惩罚，跪在雪宫外面，两三个时辰。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陪在我身边，给我讲一些故事，免得我突然晕倒在雪地上。
看着时辰到了，她会拉起我，让我僵硬的双手放到她怀里暖着，不断向上面哈着气，双眼红红地，竟比我还要心疼。
有时，她甚至向师父请求，陪我一起。
那是只属于我二人的独处时光。
不过，这个惩罚后来就取消了，因为我，学会了用内力抗寒，便感觉不到冷了，这让师父吃惊不已，觉得我果真天赋异禀。我想，这也是日后师父想要早早选出新宫主的原因。
在雪宫的日子里，我与白素基本形影不离，以至于众人见到，经常夸我们“姐妹情深”，竟比一母同胞的双生儿还要亲密。
每逢听到这样的夸奖，我都会笑笑，而她却愣愣地望着远方，目光是喜是悲，我看不真切。我想，那时的她，应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因为，自此，她再也不让我叫她姐姐。
我对“姐妹”这个称呼却不觉得有什么，我和她，不是姐妹，还能是什么呢？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们的关系彻底决裂了。与其说是决裂，不如说是挑明。
那时七年后的一个夜晚。雪宫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师父打算选出人来接替宫主之位。
而我们众弟子便开始两两比试，胜出的一个人和师父对决。打败师父，可以成为新的宫主。
我来到雪宫习武原本就怀着不单纯的目的，在有机会成为宫主的时候，我没道理不奋力一搏。
因为，宫主，可以修炼寒玉冰心诀，至高无上的心法，学会它，我离报仇雪恨便更近一步。
我打败了众多师姐师妹，未尝败绩，她也是。最后，众多弟子中，只剩下她和我。
在我与她对决的前一夜，她找到了我。告诉了雪宫一个流传甚久的规矩。
我和她之间，胜出的人要与师父比试。不是点到为止，而是性命相搏，必定要杀个你死我活。
因为，只有亲手将自己的师父杀死，才能证明这个人有了高超的武功和杀伐果断的决心，才有继任宫主之位的资格。
我和她都不是师父的对手，即使师父不用寒玉诀。
白素说，希望我让她，我输了，对决的两方便是她和师父，她死在师父的手下，我可安然无恙。
她想以自己的性命换来我的安好。
我问她为何，她说她喜欢我，不是姐妹之间的情感，是爱人之间不折不扣的喜欢。
那晚，她声泪俱下，吻了我。
我愤怒地推开了她，指责她为了宫主之位竟然编造出如此荒唐的借口。不顾她含泪的双眼，我拿剑指着她，告诉她，明日的对决，我半分也不会留情！将她赶出了门外。
她的话，我到了对决的时候终于信了，她根本下不去手，我轻轻松松便赢了她。让台下想看我二人打斗的人，觉得相当惋惜。
赢了她，其实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在同师父比武之前，师父向我讲了那个规矩，同白素说得一样。
我恍然大悟，望着台下的白素，愕然之后是心如死灰。
我赢不了师父，也杀不了师父。武功和决心，我都没有。不过，当初这条命就是她救的，如今，能死在她手里，也算“物归原主”。
我抱着必死无疑的心进行了那场对决。
在最紧要的关头，我偏了剑锋，谁知师父也收了内力。两败俱伤吧？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她身子突然趔趄，生生撞到了剑刃之上，倒在了我的怀里，大口大口吐血鲜血。
我伤了，她却死了。
我忍住泪水，抬头，望着台下的白素，她右手保持着发射暗器的动作。
台上，一枚金色的纽扣，似乎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明白了所有，对于她，永远无法原谅。
二人的往日的情分不在，越来越疏离。
经历了此番变故之后，我成为了宫主，日日与那些孤苦之人相处，竟让我对所谓的报仇生出些释然。
我怀着报仇雪恨的目的习武，却在有所成就的时候，几乎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或许是雪宫过于安逸的生活，或许是师父每日的谆谆教导，或许是继任宫主之后有了责任和使命。总之，报仇的心，渐渐的，不再那么强烈了。
我突然开始意识到，在将军府败落之前，爹爹飞鸽传书向师父求救，让其不远万里从西北赶来，只是为了救我一命。
其实，他并不希望我日后羽翼丰满之际为其报仇，他只是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
死人都想起死回生，活人更应该活下去！
可我却辜负了他的苦心。在安稳一生和发愤报仇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不过，报仇雪恨，我最终也没完成。因为后来，敬帝突然暴毙，新帝登基，不仅大赦天下，更在日后为卫相和武威将军平反昭雪。
时隔多年，新帝已找不到爹爹的尸骨，只得做了个衣冠冢，埋葬在楼家祖地，追封建威大将军，谥号武毅。
常言，父债子还，敬帝已死，我刺杀新帝也是一样，可新帝是明君，又为两家平反正名，我怎么也找不到杀他的理由。
况且，当年敬帝虽昏庸，却也算是被奸人蒙蔽，罪魁祸首终究也不是他。
而我也成为了雪宫宫主，不能再只为自己一人而活。
无论刺杀成功与否，我必定不能全身而退，雪宫也定会受到连累。
虽然雪宫不惧江湖中人的联合围攻，却没力量去反抗朝廷，只要圣上随意派出一支军队，便可将我们彻底铲除。
而平定纷乱动荡的武林，一直是朝廷梦寐以求的。
于是，我便彻底放弃了报仇。不过，多年来，我一直寻找着当年事件的真相，只因时隔太久，基本上是一无所获。
诬告卫相谋反的人，究竟是谁？似乎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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