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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春寒料峭,冰雪尚未消融,白日里和暖宜人,到了夜里便有些寒风萧瑟。上生星君寻着逝幽扇的踪迹来到县城七里外一处破败的驿站,透过窗看到几簇灯火晃动,里面隐约传来私语。

  “老大,咱们抓个女人来便也罢了,干嘛还费劲抓个老太婆?”

  为首的粗壮男子瞪了问话的小弟一眼,闷头喝了碗酒,咂嘴嫌弃道:“你这头蠢驴什么时候能聪明点?我都懒得跟你说,老二,你跟他说。”

  另一人瞧着小弟可怜,好心解释道:“咱们大哥想要了那女人,可那女人说了,人家要三媒六聘,三媒六聘是不是得要银子?咱们绑的那老太太就是银子!懂了吗?”

  小弟摇摇头,不解道:“可那老太婆可是陈大人的娘啊,那陈大人据说是个好官,估计是没钱......”

  老二拾起筷子狠敲了小弟的头,道:“老太婆酿酒的秘方那都是钱!随便卖一卖都够你小子几辈子花的!蠢驴!”说完不过瘾又狠敲几下。

  上生星君再也听不下这些荒谬之言,纵身上了二楼,打破被封死的窗,翻身进屋。

  说来也怪,这驿站分明已被官府弃之不用许久,为何地下还铺着软垫?

  嗯?这软垫怎还会动?

  “你就算要报复我也不必踩我的脸吧!”被踩在脚下的傲因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上生星君轻咳一声,缓缓地挪开了脚。

  “对不住,我没有看到你。”

  不过......她这是又要耍什么把戏?

  傲因此时被五花大绑,躺倒在地,脸上多了个脚印不说,都过了这么久,上生星君胸前的窟窿都长好了,她的腿怎还没长回来?这样一副娇弱凄惨的模样,哪里还是千年前狂傲妖媚不可小觑的九黎灵虚娘娘?

  傲因面上装作不计较,心中却记着仇,暗暗讥讽道:“星君在幻境中待得这样久,可是做了什么美梦舍不得出来了?”

  上生星君轻笑道:“托娘娘的福确实是做了个好梦,怎奈何灵虚幻境也不如传闻所说那般厉害,我不过待了几日便梦醒了,至今想来倒有些意犹未尽。”

  傲因故作惊讶道:“竟是如此吗?不过依小妖看,您倒像是做了噩梦,梦醒时尚有些怨气攻心之态,幸亏小妖反应得及时,让您放了放血,清醒清醒,不然呐,啧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上生星君轻巧道:“哦?我竟不知,娘娘还有此等心胸。我一直误以为娘娘是狭隘心肠,听不得旁人说些不中听的话,恨不得要将那人除之而后快才能舒心呢!看来我真要给娘娘赔礼才是。”

  两人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暗流汹涌。这方正争执着,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傲因闻声忙道:“你还不快躲起来,老夫人醒了看见你这么个美人怕是要愉悦至死。”

  何谓愉悦至死?哪有人像她想得这般污秽?

  上生星君甚是无奈,但还是依言隐去了身形。

  老夫人逐渐转醒,口中哎哎叫痛,想要舒缓筋骨奈何身上被绑住动弹不得,只得作罢。

  “大娘,您还好吗?”傲因率先出声。

  老夫人看起来并不老,约莫只有四十,脸上虽说有几条浅皱,可满头乌发,眸中尚且神采奕奕,精神尚佳。不知为何,凡人却偏爱将这些人唤作“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傲因这般年轻貌美,却断去一腿,不禁心生怜惜,道:“这些遭瘟的山贼!真是作孽!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么狠心做下这等......”

  傲因笑道:“这腿是我先前伤到的,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老夫人见这女子遇到此等危难还能笑着说话,心想此女子定是有铮铮傲骨,不禁心生敬佩,不由得也打起了精神。

  “你是怎么被他们抓来的?”

  傲因眼眸轻转,将曾经听过的说书上的内容信口拈来,道:“我随家父进城卖点小玩意儿,不想半道上被山贼给劫了,父亲拼命护着我逃走,原本以为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他们后来竟找到我,趁我父亲不在将我掳了来。”

  上生星君隐身在一旁听着,只觉不可思议,傲因说起谎话来当真是滴水不漏,哪怕这番话以后被陈源听了去也是能唬住他的。

  老夫人也果真信了她的话,心疼不已,连声安慰。

  傲因扯着胡话,忽而垂下了几滴泪,抽噎道:“大娘,都是我不好,我原本只是想拖延时间,哄那山贼头头要他的聘礼,谁曾想他竟绑了您来......”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 

  老夫人见她流泪,怜爱之心一发不可收拾,宽慰道:“不怨你不怨你,都是那些天煞的山贼作孽。你放心好了,我儿子是县令,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老夫人轻声哄着,傲因便也止了泪,趁势轻叹,装作一副受尽折辱又宁死不从的姿态,哄得老夫人十分受用。

  上生星君看在眼里,内心无比叹服!他原以为傲因只会扮顺从,怎知她还会装柔弱。先前在邸店只听说书便哭的梨花带雨,大抵也是装模作样的罢。

  归越啊归越,你当真是糊涂!你怎就信了这个女人!

  上生星君正劝诫着自己,房门忽得被大力踹开,原来是那山贼头头。

  那头头似是喝多了酒,贼兮兮地看向傲因,傲因凤眸怒瞪着,起身将老妇人护在身后,凛然道:“你要怎样便怎样罢,不过你要放了这位大娘!”

  头头迷蒙着,竖起指头摇了摇,道:“人,秘方,我都要!”说完便咧嘴坏笑,冲上去便粗暴地将傲因拖到一边,扯开她身上的绳索,撕扯她的衣物。

  傲因像书里说的那般,摇着头哭喊大叫,双手不停地捶打,拼命蹬着独剩的一条腿,眼里满是屈辱的泪水。

  上生星君冷眼瞧着,不知她要做戏到几时。

  老夫人心急如焚,不论是大声辱骂,还是苦苦求饶皆不能阻止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情急之下,便大声喊道:“我把秘方给你!”

  头头听闻此话,总算停下了动作,他侧过头来看老夫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傲因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阻止道:“大娘不要!您千万不要教这恶贼得逞!”

  头头闻言万分不爽,反手便扇了傲因一巴掌。

  巨大的巴掌声倒教上生星君一怔,不会吧?来真的?

  老夫人忙道:“我现在就写!你不要伤害她!”

  傲因小声啜泣着,捂着红肿的脸颊,可怜的看着老夫人。

  头头大喊一声,便教小弟们送来了笔墨,并将老夫人松了绑。

  老夫人颤颤巍巍刚要下笔,头头便拍上了老夫人的肩头,他浑身散发着酒气,因醉酒而迷离的双眼更具威慑,只听他冷声道:“我要是酿出来的酒味道不对,我一定还会再去府上拜见您。”说完便又拍了拍,命令道:“写吧!”

  小弟们贴心地搬了把椅子,头头坐上去便打起了瞌睡。

  老夫人慢之又慢地写着,尽量地拖延时间。她离家未归那两个丫鬟总该急了吧?总该去衙门找她儿子了吧?他儿子那么聪明总该想到她被绑了吧?总该带官兵来救她了吧?

  怎么越想越觉得没希望了呢?

  像是过了千万年那么久,老夫人总算停了笔,小弟们将写完的秘方交给了头头,头头揉揉眼,接过秘方扫了几眼便收进怀里,继而又赶走小弟,抓过傲因欲行不轨之事。

  老夫人不管不顾,冲上来便对着头头又打又咬。

  奈何两个女人终是敌不过一个七尺大汉,事态已然不可控制,上生星君虽心里怀疑却也忍不住要出手阻止。

  正在这时,门被一个莽撞小弟撞开,那人急急禀告道:“老大不好了!县令过来了!就在楼下!”

  头头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拧眉问道:“来了多少人?”

  小弟答道:“就他一个!不过他带了很多银子来!”

  听到银子二字便也顾不得下半身的事,口中不停骂骂咧咧提起了半褪的裤子,出门前还交代小弟将人看好。

  老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她脱下自己外衫将瑟瑟发抖衣不蔽体的傲因裹上,宽慰道:“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我儿子来了,咱们就得救了!”

  傲因不复先前危惧的神态,忙抓住老夫人的手,果断道:“咱们快逃罢!不然这些恶贼拿我们做人质,恐怕连你儿子都跑不了。”

  老夫人欣喜道:“说的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傲因扶着墙以单腿跳着,跳到了窗边,老夫人跟着过来,朝外看了眼便惊恐道:“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了,姑娘你还是好好保重你那条腿罢!”

  那窗户不正是上生星君进来时打破的那扇么!

  傲因不耐烦道:“你且放宽心罢!不会死也不会残!”说完便强硬地将老夫人往外推。

  老夫人大惊失色,欲惊声喊叫,傲因及时捂上了老夫人的嘴,沉声道:“要是把外边人引来,看你儿子还活不活得成!”

  这招果然奏效,老夫人安静地闭了嘴,傲因趁机将老夫人推了下去。

  老夫人只觉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高低不平的沙土石块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直觉地闭紧了眼。

  这下肯定没命活了!怀来啊!咱们下辈子再做母子罢!

  老夫人下坠的瞬间连来世都想好了,怪的是,她全身没有一丝的疼痛。她睁开眼,爬起身,抖落了身上的灰尘,抬头看向站在窗沿正欲往下跳的傲因,喜不自胜道:“姑娘!我还好好的呐!一点伤都没有!你快跳吧!”

  傲因居高临下的看着喜上眉梢的老夫人,嘴上挂着微笑,张开双臂轻松一跃。

  那一刻,老夫人楞住了。

  这样的场景,她似曾相识。

  老夫人没有注意到傲因是如何轻松落地,只看着她上下仔细打量。

  傲因心中奇怪,问道:“我哪里有不妥吗?”

  老夫人自觉失礼,勉强笑道:“我看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傲因不想与她纠缠这样无趣的问题,利落道:“你儿子不会是一个人来的,附近一定有官兵,你去找到他们,教他们想办法通知你儿子,到时候来个一网打尽,这些山贼一个都跑不了。”

  此时的傲因与方才柔弱可欺的女子判若两人,老夫人心下生出了丝丝畏惧,小心问道:“那......姑娘你有何打算?”

  傲因道:“我自然是回家了。”

  老夫人点点头,心想也是,她被抓来这么久,家中父亲肯定急坏了。

  两人正要就此分别,傲因忽然又唤住了老夫人,笑道:“我被掳来的这件事,你可以不要告诉旁人吗?”

  “这是为何?”

  “大娘,这事若教别人晓得,我以后可还怎么嫁人?”

  傲因就这样一跳一跳地走下了很远,见到一处干净的水潭边方停下,她拿出一块闪闪发光的晶石抛至半空,周边皆被照亮,傲因就着水潭净手净脸,将杂乱的发重新绾好,别上了青龙木发簪,双手轻轻挥动,破碎的衣物变换成了一身齐整的红色罗衫。

  傲因看着水面映出的姣好面容,心中十分满意。

  嗯,这才是她傲因!

  上生星君见她收拾妥当这才现出身形,问道:“你当真想嫁人?”

  傲因轻一撩发,回眸看着上生星君,笑道:“怎?天庭连这种事都要管吗?”

  上生星君想了想,天庭的确没有管束妖界婚嫁的先例,大抵是不管的。

  “只要不是天庭的人。”

  傲因边打扮着边道:“天庭的人我哪敢肖想,我瞧着做那山大王的夫人就很不错,虽说粗鲁了些,但我也不是很讨厌呐!”

  上生星君闻言当即黑了脸,道:“傲因,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凭你的聪明才智做什么不好非要走邪门歪道,九黎的事便不提了,你要嫁人至少得找个好人家罢!”

  一番忠言教傲因止不住笑,她忽然觉得这个神仙也太过单纯,怎这样经不起玩笑。

  傲因不戳破,继续逗弄道:“那依星君看,哪个好人家敢要我这个妖怪呢?”

  上生星君面露难色不再答话,转而说向了别处。“你方才那般大费周折,是想要那妇人手里合家欢的秘方?”

  傲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哦,方才还要多谢星君没有坏我好事呢。”

  “我也不是要帮你,只是我下凡前,司命星君特意嘱咐我不能插手凡人的事,他们的生死福祸都是上天注定。”

  傲因闻言似有所想,试探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不害人,星君你都不会插手?”

  “从一开始我便说了,只要你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对了,他还不知道他是何时进入了幻境,或许傲因并不知道他说过这句话。

  上生星君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傲因披上了他曾送与她的那件兔毛白袍。

  如此看来,他最早也是在谓语楼里才进入的幻境。

  “傲因,我有句话想问你。”

  “星君有何赐教?”

  “你是何时将我困在幻境中的?”

  傲因双手环胸,饶有兴致道:“你想知道?那你要背我。”

  上生星君只觉傲因又是在玩什么把戏,立即拒绝道:“我不想知道。”

  傲因似是早有预料,可怜地揉了揉断腿,叹气道:“星君你可以回天庭复命了,就说我傲因断了腿走不了路,再也威胁不到天庭,教天帝他老人家放宽心罢。”

  上生星君见她这般无赖,气结道:“这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傲因闻言当下便反应过来,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断的腿?你见到杜子仁了?怎样?他有没有对我说三道四?”

  他何止说三道四,简直恨之入骨!

  想到杜子仁那番言论,再看傲因这般可怜模样,虽然知道她只是在戏耍他,上生星君还是忍不住心软妥协了,他半蹲下身子,无奈道:“上来吧,我背你。”

  傲因大喜,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起身跳上了上生星君的背。

  上生星君问傲因要去哪里,傲因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我还是尽快买个宅子罢,不然阿越下次问我去哪里,我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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