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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端木德驾着马车,风尘仆仆,不敢有半点停歇,到底抵不住五脏庙的急切催促。饥肠辘辘的他经过一家面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停下了马车,隔着布帘小心翼翼问着车里的人。

  “二位姑娘也该饿了罢,吃点东西伤口也能好的快些。”

  过了好一会儿,车里总算有了点动静。

  “你去罢,多买些干粮路上带着,还有伤药别忘了。”女子的声音仿佛是山间泉水般清澈悦耳,但在端木德听来只觉寒气逼人,禁不住竖起了阵阵汗毛,含糊应了几句撒腿便跑。

  春寒交替,万物复苏,沉睡了一季的大地渐渐有了生机,垂髫小儿们却不管严冬酷夏四处耍玩,好不快活。

  路边停着的马车吸引了小儿们的注意,几个人围着马车拍手唱谣,胆大的便逗一逗那只高头大马。

  车内的人似是忍无可忍,撩开帘子撑起红伞下了马车,厉声驱赶道:“呿!别处玩去!都走远些!”

  那女子个头略高些,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不过青天白日里又没有下雨,撑着红伞倒显得面色苍白的可怕,诡异至极。

  小儿们一哄而散,边逃边惊声道:“哇!她好像鬼呀!”

  女子听到了也毫不在意,转身又上了马车。

  车内的傲因倚靠着软垫,眉头紧皱着,额上出了细密的薄汗。女子熟练地拿起帕子拭去汗珠,又将傲因轻搂进怀中,试图让傲因舒服些。

  “凡人的药不会管用的。”傲因勉强地吐了几个字。

  “暂时先用着罢,有总比没的好。”冷冷清清的语调,没有半点担心的意味。

  “离朱。”傲因轻唤一声。

  “嗯?”离朱也轻声应答。

  “我要是死了,你也完了。”

  “是。不过姐姐你应该不想死罢?”

  “你说呢?”

  “既然要活,那姐姐还是少说点话,多想想办法罢。”

  “办法是有。”

  离朱低眸看着傲因,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去临洮借点蕤艽草。”

  离朱向傲因作了个白眼,恨不得将傲因撕成碎片,一片一片地丢出去。

  “瞪我也没用。”傲因闭着眼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姐姐行行好,我这缕魂魄才刚能化成人形,这要去了临洮,怕是还没见到蕤艽草的影子便被妖狼打散了,你找旁人去罢。”

  话音刚落傲因便睁开了眼,她撑起身子,抬起手来便是一个掌风,将离朱打出了车外。

  “拿不到蕤艽草你也不要回来了!”

  离朱痛呼一声,化作青烟溃散而去。

  傲因火气有些上头。那离朱化作人形总也得有两千年了,危急时刻竟还给她扮可怜。

  “讨打!”

  端木德吃饱喝足,拿着一大包吃食和药材回来却没有再看见那位冷冰冰的姑娘,心里觉得奇怪却没胆子问。

  端木德心不在焉驾着马车,越想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当初在谓语楼和刘姑娘在一起的那位公子也是无缘无故不见了踪影,如今又有个女子消失不见。另外,自打遇到这姑娘却从来没见过她吃过什么......

  莫不是.......这该不会......不是人罢!

  想及此处端木德心中发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停下了马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屏息道:“刘姑娘,我去小解,马上回来。”

  还未等到车内的回应,端木德三步并两步远离了马车,眼看离马车越来越远便大步跑了起来,没跑出多远便大汗淋漓,颚下的一绺胡子随风飞舞,圆滚滚的肚子因跑动而上下颠簸,样子十分滑稽。

  体力的打量流失使端木德逐渐恢复了冷静,他停下脚步扶着棵树大口喘息着。

  想当初自己为了得到青龙木的下落,割舍了谓语楼,抛下了家中基业,跟随傲因一路不得半点好处不说,还受尽□□,身为男子的尊严早已被践踏殆尽,若在此时放弃岂不前功尽弃。更何况,就算那女子是吃人的妖怪,也是断了腿行动不便的妖怪,处处还需要他的照料。假使自己做的好,说不定她一感动,就把青龙木的下落说出来了呢?

  端木德思索再三决心已定,整了整自己的仪容,便若无其事地折返了回去。

  车轮再次转动,傲因睁开双眼,透过布帘看向身形丰腴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贪婪的人,她很喜欢。

  自那日起,傲因便不在端木德的面前装作凡人,彻底暴露出凶残嗜血的本性。端木德在几番“□□”之下,像是下河抓鱼上山打猎这种体力活已不在话下,偶尔还能搀扶着傲因四处走动走动。

  傲因自是喜不自胜,甩掉那个只会对自己管东管西的王八星君简直是此生最正确的决定,再看看聪明能干的端木德,不由得赞叹自己眼光独到。

  然而,聪明能干的端木德也有犯难的时候,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左思右想之际还是勉强开了口。

  “刘姑娘,前面......路不太好走,咱们还是绕道罢。”

  “不必,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前面。”

  冰冷坚定的声音打破了端木德最后一丝希望,他有些后悔没有多多给祖上烧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呃......姑娘您有所不知,前面这宁河县......听说有邪祟作怪,还闹了人命......”

  傲因撩开布帘,探出头来不可思议地笑道:“你连我都不怕,还怕邪祟?”

  “不不不,小的只是担心您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恐有祸端。”

  “哦,合着你是怕我敌不过那邪祟,连累你罢。”

  端木德谄笑两声,连说不是。

  傲因不再多言,沉吟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端木德,你既不想去宁河县,那就替我去一趟南海郡罢。”

  “这是为何?”

  “我在那里藏了几箱宝物,现下要用到了。”

  听到宝物二字,端木德的眸中顿时闪过了一抹光。

  傲因紧紧盯着端木德,冷哼了一声,神情变得极为冷漠。

  “阿德是个有胆识的人。”

  傲因的双眸渐渐充血,瞳孔变得血红无比。

  “从你那日去而复返我就知道。”

  傲因的五指化为利爪,覆上了端木德的胸膛,而后缓缓的穿过,攫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不过我觉得你或许不太了解我的为人。”

  傲因伸回利爪,一颗鲜红的心跃然于手中。

  “既然我的东西交给了你,你的东西便要交于我。”

  端木德的五官早已扭曲,眼泪糊了满脸,他张大了嘴想要大叫却半点也发不出,只诡异的重复着张合的动作。

  “春末之前带着我的东西来找我,不然这个小东西能活多久我可不敢保证了。”

  傲因纵身飞起,很快便消失不见,独留下坐在地上无声哀嚎的端木德。

  傲因趁着月黑风高还能施法御风,待到进了城拖这条断腿免不了事事都要受到掣肘,该好好想个法子才是。

  说起宁河县,最为人所知的便是盛产美酒。此地地势平缓,土地肥沃,临近江河,好米好水自然便有好酒。若说酒中之最,当属河东陈家的合家欢。然而遗憾的是,再过不久,这世间便再无合家欢了。

  这是为何?宁河县人人皆知,陈家的合家欢,只传媳不传女。陈老夫人一生共育有三子,丈夫病逝后,大儿与二儿相继在征伐战乱中夭折,如今好不容易将幺子抚养成人,却不闻那幺子喜事将近的消息。县上的媒婆没有不认识老夫人的,隔三差五便有媒婆上陈府说亲,可偏偏没有哪家姑娘合了陈大官人的心意。

  老夫人为此事焦了心,白了头,抱不上孙子是对不起祖上,合家欢后继无人更是大过,她都恨不能将天上的仙子拽下凡间来,看那不孝子还能说什么二话。

  陈源近日可谓是焦头烂额,他自任职宁河县县令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么玄而又玄的案子。

  半年前南海郡太守秦明在家中暴毙,被发现时身上布满了野兽爪痕,寸寸入骨,直至鲜血流尽而亡,死相极其可怖。

  本来这与他小小县令无所关联,直到两月前河西的王媒婆以同样离奇的方式死去,一月前李家裁缝铺的大儿子亦是如此。

  此案虽说怪异也非无迹可寻,唯一线索直指秦明的儿媳——清姝。

  清姝本是宁河县人,是桃夭坊的一名艺倌,此人千里迢迢远嫁南海郡便是王媒婆从中穿针引线。至于和李公子也只是坊间传闻,据说有过种种纠缠云云。

  待到回南海郡寻问秦家人时,却说清姝早在两年前便已病逝。

  此言传回宁河县后果不其然扰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一说是清姝生前被王媒婆骗的结了阴亲,心有不甘,化成厉鬼回来报复;另一说则是有人借尸还魂,打着清姝的幌子实则是替清姝复仇。

  这第二说自然是陈源找人散出的消息,鬼怪之说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只是任其横行,假以时日这宁河县就要成空城了。

  是夜,陈源正挑灯查阅卷宗,一小厮匆匆赶来,面带忧虑之色。

  “大人,出大事了!”

  陈源问言心下一惊,莫不是又有人惨遭杀害?

  “太守大人家的公子教人给打了!”

  陈源更是诧异不已。

  宁河县是属会稽郡所管辖之地,此地出了命案,会稽郡太守自是逃不了干系,不过自打太守大人任居林来了之后,陈源身上的担子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在加重。尤其是他的公子任安平,性格乖张暴戾,在县上为所欲为,坏事做尽,臭名昭著。无奈太守大人“爱子心切”,护短的很,陈源亦是敢怒不敢言,试问整个宁河县还有何人敢打他?

  半夜三更正是桃夭坊一天之中最活络的时候,可就算生意再好,这整条街挤满了人的情形却从未有过!

  陈源扒开一个又一个凑热闹的,赫然看到一群官兵正围着一架轿辇,两方僵持不下。

  他看到满脸油光的任大人似乎气得跳脚,指着轿辇上的人破口大骂。轿撵边上站着的姑娘,不正是桃夭坊头牌艺倌甘棠姑娘么。不过此时的她却不见平日里矜持的模样,满身凌乱,泪涕涟涟,显得几分狼狈,却依然掩不住那袅娜之姿。

  “任大人。”

  陈源出声轻唤,让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任居林拉住了陈源,似有了救兵一般,语气有所缓和。

  “陈贤弟,你看看!你看看这贱婢!就是她伤了我儿子!”

  贤弟?他们何时交好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陈源依言望去,只见辇中坐着一红衣女子。

  那女子身披一件御寒白袍,眉头紧锁,如葱白的五指扶着螓首,整个人倚靠在辇背上似有疲态。

  甘棠看了看女子,见她不做应答便低下头来朝着陈源走近几步,恭敬拘了礼,含泪道:“陈大人,一切都是因奴家而起,这位妹妹只是好心帮我,任大人要怨要罚,奴家心甘领受。”

  陈源环顾四周,当机立断。“任大人,依下官看,不如都带回衙门仔细审问,这里人多眼杂,恐怕……有失您的身份。”

  “陈贤弟你有所不知!本官叫了这么多人来抓她回衙门,可是你瞧瞧,这四个轿夫都跟铜墙铁壁一般,我拿她没办法呀!”

  陈源微微咋舌,这轿夫看似与普通人无异,竟能敌过这几十个官兵?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冤情,还请随我回趟衙门,好好将事情解释清楚罢。”

  “冤情?她打了我儿子这些人都是看到的,她……”

  没有人在意任居林说了什么,只见轿辇上的女子抬了抬手,为首的轿夫便开口道:“请大人领路。”

  “你!你!你!本官叫你去衙门你就不去!你存心的是不是……”

  整条街的人浩浩汤汤地向县衙行去,有幸目睹侠女姿容的皆赞叹不已,一路上的惊呼交谈声此起彼伏。

  太守大人的公子被一位貌美的姑娘出手教训了,打得是哭爹喊娘,大快人心。不过片刻功夫此消息便不胫而走,原本睡得昏沉的人被身边好事者从梦中捞起,也不管是月上梢头,几人皆兴致勃勃,结伴前来衙门瞧瞧侠女的真面目,很快衙门口便被人群堵上了。

  上了大堂,女子依旧高高坐在轿辇上,这又引起了任居林的不满,怒号着要女子下轿行礼。

  “这位姑娘似乎腿脚不便,任大人还是不要同她计较虚礼了。”陈源好心出言调和。

  任居林倚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闻言也不管什么君子之礼,走向前去掀起了女子的裙裾。

  “什么腿脚不便,我看她根本......”任居林的话说了半截,在看到女子左腿空空的裤管时面露嫌恶之色,随即将裙裾甩下。

  “真是晦气!”

  女子闻言悄然回眸,凤眼半弯,似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总算将目光放在了任居林的身上,只睨了一眼便又挪开,冷声笑道:“当真是相鼠有皮!”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震,敢辱骂太守大人,她还真是头一位。

  任居林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一口怒气生生堵在心口,指着女子的鼻子大声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大胆贱婢给我乱棍打死!”

  “任大人!都还没有审问便行刑似乎有失公允。”陈源适时制止了任居林的冲动行径。

  “你听见了!这贱婢竟敢骂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我砍了!以泄本官心头之恨!”

  “大人放心,交由下官处置罢。”

  陈源的轻声宽慰稍稍平复了任居林的怒火。他缓步走上上座,不疾不徐,语气轻巧,却又让堂中众人都能听到他,沉稳中略带一丝庄严。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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