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重逢
13.
墨林县附近山脉连绵草木葱郁，林中野兽遍布，是西北一片上佳的狩猎之所，被镇北王看上实属正常。天气入秋，镇北王到这里举行三军围猎，也不是什么怪事。
耐人寻味的是，这么备受瞩目的人来了，城里却没有丁点儿消息。
“可有探查到，如今镇北王所在何处？”
孟氏兄弟遗憾地摇头。
镇北王身边的人受过比他们更严格的训练，不可能泄露这样的机密。光说这小道消息，还是二人深入浅出，在镇北军附近几番打探才确定的消息。
“夫人即将到墨林县，最近你们就给我好好盯着刘家村的秦家，别轻易出现。”
“诺！”
刘允没有再追问下去，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至于这位大少爷心里又在悄悄盘算什么，二人可不敢妄自猜测，接受任务之后立马前往刘家村。
两条街外，是墨林县最僻静的闻鱼巷，巷子最底处是一套一进的小宅院。青砖黑瓦的墙面让它看起来和别的住宅没有半点儿不同。老旧的黑漆木门上是两只生了铜锈的铁环。
从巷子外低调走进来的人，站在门口确认了几次，才扣响铁环。
三声之后，院子里有了动静。
没一会儿，一个带着半截面具挡住了左脸的男子谨慎地打开了一条门缝。确定门外这年近四十的男人身后无人，才打开半扇门，道：“吴柏见过李先生，公子已在屋里恭候多时。”
“劳驾。”
李朝闻秉着读书人的礼节回了一礼，便急步进了院子，直奔主屋而去。推门而入，左右一扫，只见东边窄小的床边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素衣少年。
那轮廓依稀能看出幼年的模样，只是此时他身体虚弱，脸色苍白，面颊上没二两肉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咳两声，听得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迹儿，你怎么这般模样？”李朝闻当即上前一把握住宋迹的手腕。这一探脉，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老师不必忧心，你来了，我便死不了。”
熬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他来，宋迹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松了口气。这一世的事情，与上一世略有不同，为了联系到他，花费了颇多时间。
幸好，还有吴柏。
趁李朝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查他身体的具体情况时，宋迹问道：“老师，你来墨林县，镇北王可知道？”
李朝闻摇了摇头：“王爷如今正忙着秋猎的事，无暇顾及我。此一番出来，我只说是会故友，王爷如今正忙着秋猎的事，无暇顾及我。”
李朝闻谋略欠佳却深谙医理，在镇北王身边不算首席谋士，但分量也不见得轻。
听他这么说，宋迹点了点头，等他通体查完，又问道：“老师，我的身体，多久能调理好？”
李朝闻脸色略沉：“你的病疾积累过久，已入肌理。要想根治，只能慢调。墨林县药材匮乏，若在这里，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三军秋猎结束后，你随我去西庆府，三年之内，我必让你痊愈。”
宋迹并没立刻答应李朝闻，只是唇角浅笑，看他写下药方。
前世，他与李朝闻重遇，便是在三军秋猎时。此后，他带着《大周经》跟随李朝闻一起去了西庆府，自此，上了镇北王的船，开始那血雨腥风的一生。
今生，这条路他依旧要走，但主动权，要在他手里。
打量一番这简陋的屋舍，李朝闻越发心疼他的学生。支开吴柏外出抓药后，李朝闻关切地问道：“迹儿，这些年，你都一直跟着吴柏？”
宋迹缓缓睁开眼，看向李朝闻，回道：“当年，他护送我到潼幽关后就消失了。前不久才重逢。”
“潼幽关？”李朝闻闻言凝眉，“王爷也知道你？”
“大约知道吧。当初秦大将军身死京城，他回来便接掌了镇北军，成了镇北王。兴许，他把我当成了秦大将军的遗子，与秦大将军的遗孀一起，送回了刘家村。”
说这话时，宋迹一直观察着李朝闻的面色。
李朝闻一声叹息：“当年我云游四方，知道消息时，宋家已经出事。我还以为，你也没能幸免于难。幸好，幸好老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
是啊，老天有眼，不仅让他活了下来，还多活了一世。
宋迹浅笑着闭上眼，李朝闻只当他是累了，坐在一旁不再多言打扰。
一别十年，宋迹依旧是那个让他最骄傲的学生。这十年所缺失的，他将重新教给他。
*
为了不让刘氏察觉她在做什么，秦希直接将做猎具的木材一块儿搬到了刘二壮家。
正巧这段时间庄子上在秋收，刘二壮的父母也不在家，她便有了空间活动。
“希儿，做这个我有经验，你歇着，我把你的也一块儿做好。”
刘二壮试图接过她手里的刨子，却被秦希绕开。
“算了吧，租你家这院子就花了我五个铜板，再让你帮忙，我兜里的铜板还不都跑到你那儿了？”
“你要的话，我立马都还给你。我说过了，你跟我不用一分一厘都算那么清楚。”
秦希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看向刘二壮：“我也说过，亲兄弟明算账。能用钱说清楚的事儿，咱们就别说人情。”
刘二壮听得胸闷，想也没想就说道：“那你跟宋迹怎么就不说钱的事儿？上次你帮他藏东西，也没见他给你钱啊……”
“他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他是男的，我就不是男的了？”刘二壮越听秦希这么说，越觉得气不顺，索性将手里的刨子丢开，置气地坐到一旁。
秦希是没太明白他这火气是哪儿来的，瘪了瘪嘴，便继续刨打弓身。过了好一会儿，见刘二壮还在生气，砸吧砸吧嘴，说道：“我们家欠宋家人情，我爹还不了，自然是要我来还。”
“你怎么还？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秦希想了想，回道：“不违反我做人的原则，都可以。”
“那他要是让你嫁给他呢？”刘二壮一时最快就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秦希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刘二壮，半边身子拄着弓身哭笑不得：“二壮，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宋迹娶我？借他十个胆儿他敢吗？唉，我就不明白了，你俩是有毛病还是约好了？一个临走前对我千叮万嘱别嫁给你，你这又问我这个，笑不笑人？”
小人！
刘二壮算是知道这个宋迹有多卑鄙了，竟然背着他使阴招，他就不应该把那封信给秦希！
刘二壮一肚子气，半句话都不想说。赫然起身，捡起刨子，拧着两道粗眉，埋头刨箭身。
秦希无奈地摇摇头，坦诚地说道：“二壮，你也不小了，让你娘好好给你找个姑娘，成家立室也差不多了。我还有该做的事要做，说不准哪天就离开刘家村了，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一辈子。”
刘二壮没理她。
秦希瘪了瘪嘴，也开始埋头苦干。
话说明白了，就只能他自己说服自己了。
这一干就从天亮干到了天边擦黑。赶在刘二壮父母回来之前，秦希扛着自己的猎具回了家。
此时，秦宝儿已经做好了晚饭，刘氏也下了床，到堂屋坐下吃饭。
俩人正等着秦希。
“娘，你怎么起来了？”将猎具挂在廊下的土墙下，秦希进了屋，见刘氏坐着，问道。
“你这两天怎么老去刘二壮家？”刘氏不答反问，脸色相当不好看。
秦希心虚的摸了摸脖子，往秦宝儿的方向看去，见她面色坦荡，心里有了底，“噢”一声，一边坐下，一边回道早前就商量好的借口：“去帮忙做点儿农具。”
“他家找不着人还是怎么地，还得找你一个姑娘？”
“娘，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秦希嗔了刘氏一眼，接着说道，“你病着的时候，二壮他娘也没少串门，现在人家需要，去帮个忙怎么了？”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居心叵测……你别忘了，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这要是传到别人耳里，往后你的婚事怎么办！”
秦希不悦地放下筷子，饭没吃两口，她就觉得够撑，说来说去就是婚事婚事婚事，难道女人就非得嫁人吗？
被秦希突然打断，刘氏也没好脸色：“你别给我摆脸色！记清楚了，你是秦家的姑娘，那刘二壮根本配不上你，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拒绝，娘舔着这张老脸去说！”
“娘你放心吧，二壮我不嫁，你找的那些人，我也不会嫁。这辈子，不把镇北军拿回来，我秦希不会想嫁人的事儿，娘就歇了这心思吧。”
刘氏和秦宝儿被她一番话震惊地一言不发。
秦希看了二人一眼，就起身进了东厢房，反手将门关上，“砰”一声响，惊得堂屋的二人猛然回神。
“宝……宝儿，刚才你姐说什么？”
“……姐姐说，她……她要拿回镇北军？”
怎么可能！
刘氏心头嘭嘭跳个不停，强烈的不安让她十分紧张，一把握住秦宝儿的手。
秦宝儿也不知所措。
这个念头这么大胆，秦希怎么敢想？
“娘，姐姐不想嫁人就算了，你别逼她了。不然，不然到时候她一气之下真的走了怎么办？”
刘氏听秦宝儿这么说，后知后觉，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不行，你姐这念头不行！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搅和这样的事？不如……宝儿，你过来，娘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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