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拨雾见雾
王府里,七王爷几经调养,身体状况恢复如初。他在前院花园里独自徘徊,满院青葱风色惹眼,却无法取悦伤情人。七王爷徐徐信步走过长廊,来到假山水榭,看着水面,微风吹起浅浅的涟漪,几只白鸥轻点水面,飞向远方。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shang人间。”七王爷不由生叹,眼里飘出阵阵哀伤。
“父王,”琝羽出现在七王爷身后,“您身体才好,别在外面待久了。”
七王爷没有回话。
“父王,您是在思念故友?”琝羽看出七王爷的伤绪,自他苏醒后至今,一直闷闷不乐。
“柳仕郎可以说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因为他的出手相救,我们才会变成刎颈之交。想不到二十多年前的最后一聚,竟成永别。”七王爷说起心结,不住悲伤。
“为何我一直未曾听父王讲起过此人?”
“失踪二十多年了,音信全无,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柳仕郎本是江湖人士,是本王提携他为朝廷效力,他才一路做到游骑将军正五品武官。后来朝廷对武官有所戒备,非但不予实权,也不论gong行赏,反而更加严厉剥削武官。本王记得最后一次与柳仕郎聚会的时候,他对朝廷轻视武官一事颇感失望,意欲退出朝廷,回归江湖,快意恩仇。当时本王还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有当回事。”
“那柳姑娘的母亲,您也认识?”
七王爷深吸一口气,重重叹道,“她是你姑姑。”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琝羽大惊。
七王爷转过身,信步而走,琝羽扶着他,跟在身侧。
“你姑姑秦云湘是先皇也就是你皇爷爷私访民间时,与一平民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怀上身孕,你皇爷爷欲接她入宫,她死活不肯,执意留在民间,要求孩子永远以平民身份生活。”
“这又是为何?”
“她不想沾上皇亲,给孩子带来祸端。”
“又是什么说法?”琝羽觉得很不合逻辑,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跟皇家沾亲带故获得荣华富贵名利双收,这个平民女子,也就是他未入正统的偏室祖母,想法怎么如此偏颇?
七王爷看了一眼琝羽,他还是太年轻。“你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本王一直未续弦,就是不想看到内室尔虞我诈的争斗,别看宫中各位妃嫔其乐融融,私下不知结了多少私怨。难道你没听说过侯门一入深似海的道理吗?区区侯门便是万丈深渊,宫门内斗才是人间惨剧。”
“孩儿受教了。”琝羽似懂非懂点点头,他并不想知道这些。
七王爷摇摇头,知子莫若父,看琝羽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没懂。
“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想想千百年来,为何宫斗屡禁不止?为何皇室自相残杀的悲剧一再重演?都是为了权利二字。那个平民女子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不让自己和孩子断送在皇宫里。孩子不要名分,一旦沾上皇亲,凭她平民出身,定会受到挤压难以存活。你姑姑自小在民间长大,习得一身非凡武艺,在江湖上名号响当,江湖人称凤天女官。后来本王与她相认,安排她住入王府。”
“想不到个中情由竟是这样。”琝羽唏嘘不已。
“后来,本王见柳仕郎与云湘郎才女貌,便做了一回月下老人。”
“如此说来,孩儿与柳姑娘还是表亲?”琝羽喜出望外。
“是啊,”七王爷也感到欣慰,“真是上天不负本王,终于有了一个女儿。”
琝羽忽起心思,“父王,一个甥女怎比及儿媳亲?”
七王爷迟疑一下,之前琝羽提过欲纳妘琖为妾,但他刚有了世子嫔,再纳妘琖不妥,一则他心疼妘琖,妘琖是他甥女,沦为妾室有失体统;二则世子嫔是皇上赐婚将远道而来的高li和亲公主娓芙赐给琝羽作正室妻子的,再纳妾须向皇上请示,最要紧的是世子嫔是个野蛮公主,不允许琝羽对别的女子示好。
“琝羽,要是柳姑娘入府,你愿意看到她与娓芙公主整日为你争风吃醋闹得家无宁日吗?”七王爷倒是有些担心。
“父王,有这么严重吗?”琝羽不以为意。
“你也不想想娓芙公主是什么脾气?她会允许你纳妾吗?柳姑娘能受得了委屈吗?”七王爷提醒道。
琝羽沉默不语,想起了他这位新婚不久的世子嫔,野蛮自不必说,还带着霸道,除了对七王爷客气外,其他基本没什么好了。自成亲以来,只要琝羽不依着她的,她都要大闹一番,闹得鸡犬不宁。琝羽想过悔婚,可是堂堂一国之君赐的婚,岂能轻易休妻?必会影响两国关系。他只好闷在心里,对娓芙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娓芙虽然任性,但对他还没到不可理喻的份上,所以琝羽还是能承受的,整日的吃喝玩乐,倒也没给王府添加多少困扰,除了兴师动众,但也不在七王爷话下。
“父王,这门亲事孩儿从未同意过,是皇上硬塞给孩儿的,孩儿只想跟妘琖在一起。”琝羽停下脚步,眉峰紧锁,态度唯坚。
“妘琖?”
“就是柳姑娘,她的名字叫妘琖,是不是很像画中仙子的名字?”琝羽说起妘琖便忘了烦心事,眉头轻缓,脸上堆起笑容。
七王爷点点头。
“父王,孩儿欲纳妘琖为妾,请父王成全。”琝羽跪下请求,第一眼看见妘琖,他心里就萌生跟她在一起的欲望,窈窕淑女,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七王爷伸手抬起琝羽的手,面露为难之色,“琝羽,不是本王不成全你,此事有点棘手。”
“如何棘手?”
“第一,娓芙公主那里难以交待;第二,妘琖是否婚配尚不可知;第三,妘琖是本王唯一的外甥女,纳为妾室实在有辱皇家门风。”
琝羽不语,眼珠一转,心生一条毒计。
“父王,除了第一条有碍,其他都不成问题,不管妘琖有无婚配,有谁敢与皇家为敌?准保将妘琖夺回来。至于第一条,父王,孩儿有一个想法。”琝羽微微冷笑,明澈的眼里透着一丝诡秘。
“什么?”七王爷倒是好奇。
“要是娓芙公主意外身亡,孩儿是不是就可以扶他人立为世子嫔?”琝羽为了妘琖,已走火入魔,甘冒其险。
“胡说!”七王爷怒喝一声,瞧四下无人,压低声音。
“琝羽,你万不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娓芙公主死是小事,但她背后是高li国,你想挑拨两国关系引发战争吗?眼看朝廷重文轻武一事弊端百出,你想置我大宋于腹背受敌当中吗?”
“父王何出此言?”琝羽不解七王爷为何一改往日雄风,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北辽一直不断地骚扰我国北方边境,近年来更是变本加厉,加急文书几乎隔天就会送往宫中一次,塞外战情已是非常紧张。此次皇上与高li和亲,两国结为姻亲,北辽忌惮高li出色的战斗能力和先进的武器,才会有所收敛。高li虽是小国,但国力不在大宋之下,他们虽然战斗力非常强,但并非好战分子,不过一旦碰及他们的触角,就只有遭殃的下场。”七王爷解释道。
“小小高li竟会如此厉害?”琝羽不信。
“你小子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从来不关心朝野之事,做事从不考虑大局,将来你必定会毁在行思短见的毛病之上。”七王爷越说越气。
“父王息怒,孩儿知错了。那妘琖的事怎么办?”琝羽担心道。
“容本王考虑考虑,想出万全之策再说。对了,本王让你去把妘琖找来,怎么迟迟不见她来?”
“父王,孩儿去过汇通柜坊多次,妘琖不在那里,凌莫年一行人也不在。”
“难道他们是去查赌坊案子去了?”七王爷若有所思。
“孩儿不知。”
“这都多少天了,你再去看看,见到凌莫年再邀他来,还有妘琖。”七王爷催促道,皇上给的期限已经逼近了,不由得他不急。
“是,孩儿这就去。”琝羽应声而去。
凌莫年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空洞,捋过神思,打量着眼前这一切,房内笼罩浓浓的中药味,凌莫年偏过头,看见凌紫兰正在那里扇火熬药。
“紫兰。”凌莫年强自爬起来。
“哥!你醒了?”凌紫兰丢下扇子,朝哥哥奔来。
“哥,你没事吧?”凌紫兰扶住哥哥。
凌莫年揭开被子,双脚下地,坐在床边,头还很沉,凌莫年抓住床柱,使劲摇摇头。
“哥,你别动,你中了很深的迷药,药劲还没缓过。你还是躺床上别动。”凌紫兰将哥哥推回床上,背靠床头,拉过被子盖好。
“这是哪儿?”凌莫年问。
“汇通柜坊。”
“你在弄什么?这么刺鼻?”凌莫年伸手掩鼻,微微皱眉。
“这可是我独家研制的醒神汤,保管你喝下去,马上生龙活虎。应该好了,我去盛。”凌紫兰过去,将药罐倒出汤汁在碗里。
“怎么不让下人去做?放在这屋里太熏人了。”凌莫年有些嫌弃。
“从小到大,你见过我有让别人动过我的药罐吗?我才不放心呢,这可是喝进嘴里的药,药味药火都要掌握好,让别人碰了去,手脚不利,耽误了药性,还浪费了药材呢。”凌紫兰端着药碗过来,给哥哥喂药。
凌莫年喝完,顿觉神清气爽,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体状况恢复如初。
“紫兰,你怎么在这里?我到底怎么了?”凌莫年按着太阳穴,回思往事,这一沉睡,他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再度醒来,恍如隔世。
凌紫兰立即换了脸色,脸色阴沉,她将药碗放在床前桌上,坐在床沿怒目瞪着哥哥。
“你说,你到底做什么了让妘琖姐姐那么绝望,差点病死?”
“什么?妘琖怎么了?”凌莫年紧张起来。
“紫兰,妘琖呢?她在哪里?”凌莫年四顾屋内,妘琖并不在,他猛地抓住妹妹的手臂,十分着急询问妘琖下落。
“她没事。为了救你,她好几天没合眼了,正在隔壁休息呢。”凌紫兰挣脱哥哥强有力的手,揉着手臂,没好气白了一眼。
“我去看她。”凌莫年揭开被子。
“不行,”凌紫兰按住他,“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惹姐姐伤心了?我可是给她打过包票,你要是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我绝不会饶你。”
“我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凌莫年一头雾水。
“就是那天你在凤鸣阁跟那个歌妓!”
凌莫年愣了一下,想起了前事。
“是她!”凌莫年眼前一亮,“我就是中了她的招才会昏迷过去。”
“什么昏迷?不许打岔。”
“我去找妘琖,我要亲自向她解释。”凌莫年推开妹妹,穿上衣服出去。
“哥,哥……”凌紫兰追着出去。
两人刚到出房门,琝羽不请自来,出现在厢院门口。
“凌宫主,我又来打扰了。”琝羽微微笑着,走到凌莫年跟前。
“世子,你怎么来了?”凌莫年微微皱眉。
“听凌宫主的口气,好像不欢迎我来。”琝羽并不在意凌莫年的态度。
“不知世子前来,所为何事?”凌莫年不想跟他绕弯子,本来就想给七王爷下马威,因此不必跟琝羽客气。
琝羽扬起唇角,一展纸扇,轻轻摇着。
“凌宫主真是快人快语,我奉家父之命,邀凌宫主和妘琖过府一叙。”
“妘琖?你怎知妘琖……”凌莫年很奇怪琝羽怎么知道妘琖,正自疑惑,凌紫兰赶上来救场。
“哥,你看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怎么跑出来了?”凌紫兰跑到凌莫年身旁。
“凌宫主这是?”琝羽不明就里。
“我哥这几天公务繁多,都累倒了,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凌紫兰扯谎道。
“怪不得这些时日在柜坊都见不到凌宫主,原来是公务缠身。不过家父之命不可违,凌宫主又贵体抱恙,不如今夜请凌宫主劳驾过府一叙,家父有事要向凌宫主请教,届时我会安排洛阳最好的郎中为凌宫主调养身体。可否?”
“好,就这么说定了。”不待凌莫年回答,凌紫兰抢先说道。
琝羽看着凌紫兰,很奇怪她怎么能替凌莫年回答。
“我是他妹妹,说话能算数的,是吧,哥?”凌紫兰暗暗向哥哥使了一个眼色。
凌莫年看到,忍下怒气,无奈点头。
“原来是令妹,失敬了。”琝羽抿唇微笑。
凌紫兰假意含笑点头。
“不知妘琖在不在?”琝羽问道。
“你找她做什么?”凌紫兰立刻变了脸色,很不高兴。
“家父特命,一定要妘琖前往。”
“现在?”
“不错。”琝羽回道,其实是他私下主意,想早点见到妘琖。
“不方便。”凌莫年冷冷盯着琝羽,目露寒光。若是有人敢打妘琖的主意,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客气。
琝羽感到身有寒意,转眼看见凌莫年寒彻骨髓的冷光,不由得后退一步。
“为何不方便?”琝羽虽气势已输,但仗着自己的身份,凌莫年绝不敢动他分毫,因此他锲而不舍追问。
“姐姐有事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晚上我们会一起去的。”凌紫兰说道。
“这……”琝羽对凌莫年望而生畏,再问下去也没结果,凌莫年兄妹二人对妘琖敏感,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若是强自要求妘琖立刻前往,势必会引发彼此矛盾,本来上次为两百万两银子双方已经闹得不愉快了,这次若是闹翻,委托凌莫年查凶手的事就会泡汤,查不出凶手皇上会怪罪下来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可不想真死在行思短见这个致命点上。七王爷先前一番痛斥,他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既然如此,晚上请凌宫主与妘琖一同前往,告辞。”琝羽悻悻离去。
“紫兰,我不是告诫你,没我允许不许在外抛头露面自报家门吗?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凌莫年厉声斥责妹妹。
“哥,不是我不听你的话,此事说来话长……”凌紫兰向哥哥讲述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你去跟姐姐解释清楚吧。”凌紫兰说完离去。
凌莫年兀自思索,自己出事这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凌莫年走到妘琖门外,轻轻推开门进去。妘琖还在熟睡,凌莫年轻轻走过去,在妘琖床边轻轻坐下来,生怕吵醒妘琖。看着妘琖疲倦的脸,他感到太对不起她,她为了自己付出得太多太多了,而他说好护她周全避免她涉入世事纷争的诺言却不攻自破,还让她心力交瘁遭受沉重打击,是自己不够能力护她,还要她时刻挂念自己安危,自己实在有负对她的承诺。凌莫年想到这里,眼里涌起一层水雾。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受到伤害。”凌莫年握起妘琖的手,深邃的双眼满是心疼。
“莫年……莫年……”妘琖睡梦中嗫嚅着凌莫年的名字。
“我在,我在。”凌莫年低声温柔回应。
妘琖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凌莫年就在跟前,就像在梦里她站在一片花海里,一回头,看见凌莫年对她微笑,笑里情意绵绵。妘琖定神,发现凌莫年真实地出现在面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年?”妘琖坐起来,“真的是你?你没事了?”
“我没事,谢谢你。”凌莫年看着妘琖,深邃的眼含情脉脉。
妘琖喜极而泣,握紧凌莫年的手,“你终于没事了。”
“傻瓜,我没事了,你哭什么?”凌莫年心疼地拭去妘琖脸上的眼泪,拥过妘琖,紧紧抱在怀里。
“都是我不好,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凌莫年感到特别愧疚。
妘琖兀自动容,忽然想起往事,一把推开凌莫年,别过脸去,愤怒爬了眉梢。
“妘琖,你怎么了?”凌莫年看着她。
“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妘琖语气生硬。
“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妘琖不说话。
“是不是那天你看到我和凤鸣阁那个歌妓在一起?”凌莫年知道妘琖为何事生气。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妘琖冷冷说道。
“妘琖,我跟她什么都没做过。紫兰都跟我说了,你既然怀疑阡寻和那个歌妓,就应该明白我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我眼睁睁看着你和她情投意合躺在一张床上,简直不堪入目,言语更不堪入耳,我如何相信你是清白的?!”妘琖瞪着凌莫年,气得身体微微发抖,秋波眦裂,涌起血色。
凌莫年吓了一跳,担心妘琖气出好歹,赶紧安慰:“妘琖,你冷静点,听我解释,当时……”
“你走。”还没容凌莫年说完,妘琖下了逐客令。
“妘琖。”
“你走!”妘琖大声吼道。
凌莫年看着妘琖,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他不想离开,可是妘琖态度决绝,他不想再激怒妘琖,都是因为他,妘琖才会这样伤心。
“妘琖,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凌莫年无奈退出门外。
掩上了门,就听见里面痛哭的声音,凌莫年听在耳里,心如刀扎,痛得喘不过气来。这一切,他要找阡寻补回来!凌莫年紧紧攥着拳头,目色冷厉,透着阵阵杀机,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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