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惊蛰?怎么了?”
难得不出任务的周六,苏夜起床,没看到猫,以为它出去喝水吃东西了。进洗手间却发现它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换作平常,早就因听见他的动静主动跑到他脚边,这会儿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惊蛰?”他向它走近。
这时,白猫才迟疑地扭头,对着他虚弱地叫一声,“喵……”它的眼睛,澄澈如水,却饱含委屈、难受、恐惧等诸多情绪。
在他亲眼见证下,白猫的身体一阵抽搐,“呕……”吐出一堆异物,“喵……”它再次提高音量冲他一叫。
苏夜这才看清它身边有一滩血。
他大步上前抱起它,“吐血了?还呕吐?吃错东西了?”一边问着,一边往外走。
白猫蔫蔫地趴在他怀里,一声也不叫。它怕一张口,就吐他一身,只能忍着。
苏夜抱着白猫大步往附近的宠物医院赶去。
他知道是因为他疏于照顾了。之前一日三餐,早餐一般是猫粮,午餐和晚餐都是他亲手做。半年多以来,它连小病都没有。
自从他换了新工作,不仅自己的作息时间和饮食习惯不规律,连带着猫也是。他经常早出晚归,几乎没空下厨,猫也只能吃些猫粮和罐头,肠胃不适应也属正常。
苏夜曾想过把它送回家,他母亲挺喜欢它,自然会好好照顾它。
它不愿意。
苏夜说:“我没什么时间照顾你,也不能给你做饭了。”
白猫似懂非懂地摇晃着尾巴,动了动耳朵,主动跑去猫粮袋子那边,抬起前爪趴在上面,冲他叫,“喵……”好像在说,不怕,我吃猫粮。
苏夜觉得啼笑皆非,这是猫吗?
“那你自己注意点,我不在家,出事儿没人知道。”
“喵!”它这么懂事的猫,为了留在他身边,怎么可能自己作死惹事?
对于白猫而言,男主人换工作对它的影响不是很大,只是在家时间少了以及不能每天给它做饭。但它只是一只猫,猫也要有自知之明,他怎么可能天天围着它转?何况向来都是它围着他转。他不在家,它就自娱自乐。他一回家,用电脑写文章之类时,它就安静地靠着他睡觉。这样的猫生堪称圆满。
如今他换了新工作,如鱼得水,懂事的猫不能成为他的麻烦。
然而生活总有意外。
苏夜把猫送到宠物医院,说了它的症状,随后白猫被送去照B超、做检查。
苏夜在外面等。
它不喜欢医院,他知道。当初捡它回来后,送来做全身检查,它是三步一回头地看他,眼睛写满了忧虑。刚刚它被抱走时,它的眼里也是各种情绪夹杂。而在洗手间里,它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很让他在意。
恐惧死亡——那眼神中,有这样的意味。他之前养过一只狮子猫,它也生过病,但和这猫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从那猫眼睛里看到和这猫一样的东西。
他养这猫不长不短,这只不寻常的猫,成了特别的存在。
他曾对他母亲说,猫与人有本质的区别,好好养着便是。之前这么想无可厚非,但如今却想,没养好呢?
万物有灵,不是一句简单的“本质区别”就能带过去。这猫主动选择了他,他接受了它,这就是缘分。这一点上,和人与人之间是一样的。
等它病好了,还是找个机会送回家。苏夜想着。
医生给猫的诊断结果是出血性肠胃炎,并要求给它输液。
白猫一听,本就没什么精神,这下彻底垂头丧气地趴在那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他此刻的形象可谓是“凌乱美”,只因为赶着送它来医院。
“喵……”它小声地叫一声。
“乖,听医生的话。”
临近中午,苏夜买了点鸡胸肉,抱着猫回家。本来想着难得有空,给它做一顿大餐,如今却只能少做点,权当是营养餐了。
白猫自从出了医院就一声不叫,整只猫显得萎靡不振。只是吃东西的时候,依旧乖乖地凑上去多吃两口。
苏夜看着它的情况,提醒它,“吃不下就别吃了。”
白猫乖乖地停止进食,回头走向他,走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腿,“喵……”
古灵精怪如它,很少有这么情绪低沉的时候。
苏夜把它抱起来,“猫生病很正常。”
白猫伸头蹭蹭他的下巴。他这是在安慰它呢,可依旧不能消除它的消极情绪。
过了这几天,白猫振作起来,又像以往那样古灵精怪。
但它也有一件忧郁的事,它觉得男主人可能又在考虑把它送回家去了。而这次,它是不是真的只能被送回去?
苏夜的确已经给他母亲打电话,问她愿意养这只猫吗?
秦倾回答他,明明是过完年你就把它带走了。
苏夜笑,怕麻烦您。
秦倾说,这会儿就不怕了?
苏夜说,没办法,我没时间照顾它。几天前它得了出血性肠胃炎,刚好,我想还是送它回去麻烦您养着吧。
秦倾说,小家伙愿意吗?它怕是舍不得你。
苏夜又笑,行了,等一个周末我送它回去。
秦倾说,那怕是遥遥无期。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很好,但要照顾好自己,别嫌我啰嗦。
苏夜说,不会,我现在很好。
苏夜回家后,发现白猫尽管身体好了,却显得闷闷不乐。他认为还是送回去为好。
这天晚上,苏夜靠着床头看书,白猫从他手臂下钻上来,出现在他书的前面,他垂眼看它,“怎么了?”
“喵……”白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脑袋凑上来蹭蹭他的脸颊,最后舔了舔他的脸颊。
他实在不知它这是什么意思,毕竟物种不同,他们无法做到真正的交流,他只能宠溺地揉揉它的脑袋。
“喵……”白猫只能趴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脸颊,不住地叫,委屈极了。
它知道他要把它送回去了,这是为它好。可它不愿意,但它又没办法,它要听话。
大概是因为白猫生病以及种种忧郁的举动,这天晚上苏夜做梦,梦见把猫送走。但梦里不是送回家,而是送给陈妗养着。因为陈妗一直很喜欢它,空闲时间多,会照顾好它。
他向白猫表达了这个意思,白猫趴在地板上,安静地晃晃尾巴,随后站起来,主动往房间里走去。
他跟上去看,看见它停在衣柜前,伸出前爪在上面抓挠。
他上前打开衣柜,拉出抽屉,翻出一个信封,“这个?”那是一个写着“惊蛰的宝贝”的信封,里面是一个U盘,对白猫来说是意义深重的东西。它曾把它藏在猫窝里,后来主动叼着放到他手里,最后被他代为珍藏在衣柜里。
“喵……”白猫向他伸出一只爪子。
果然如此。他将U盘取出来,问它,“你要带走它吗?”
“……喵。”
陈妗来接它,哄它,说她会照顾好它,他有空也会去看它。
一向温顺乖巧的白猫看也不看她,始终盯着他,好像是抓紧时间多看他几眼,怕以后太久不见会忘记他的脸。
他蹲下,揉它的脑袋,硬着心肠说,行了,听话,我有空会去看你。
它说,喵……。
他转头交代陈妗,它没什么东西要带,只有这个信封,里面是一个U盘,是它的宝贝。你记得帮它放好。
陈妗点头,好的。低头看始终望着他的猫,于心不忍,便说,苏先生,车在下面,你抱它下去吧。
嗯。他伸手将它抱起来,它乖巧地蹭蹭他的脸。
他们到了车旁,打开车门,他将它放在副驾驶座上,对上它的目光,他再一次提醒它,你要听话。
白猫已经是眼泪汪汪。
麻烦你了,有空我会去看它。他转头对陈妗说。
陈妗摇头,不麻烦,我可喜欢这猫了。只是,它太懂事,太念旧了。我怕……
没事,它很听话。就这样吧。
那我带它走了……陈妗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他也从窗户把手伸进去,给它系安全带,听话。
“喵……”这不是寻常猫应该发出的悲鸣。
这令他皱眉,不去看它。
好了,路上小心。他退到一旁。
好的,小猫咪,我们出发了。即使于心不忍,陈妗还是要带着它离开,只是一开始故意放缓速度,给它最后看他的时间。
白猫果然趴在车窗上痴痴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笑,他只是皱眉,目光复杂地送它。
再慢的车速也载着它渐渐离开他,它始终趴在那里,看着他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陈妗再一次担心它会跳窗而去。
可它还是没有。一开始甚至没有发出叫声,直到快要看不见了,它才伸长脖子,张大嘴巴,全身紧绷,竭尽全力地叫,“喵……!”
“喵……!”
“喵……!”
可最后他已经听不见了。
送走猫后,他彻底没有后顾之忧,全心投入工作。因为案件频发,两个多月后他才有空去陈妗家看它。
他一进屋,就喊它,“惊蛰。”
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白猫迅速跑到他视野里,却在看到他后,放慢脚步,最终停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微微挑眉,“不认识我了?”
白猫蹲坐在那里,只是张口回应他,“喵……”
“怕是生气了吧?”陈妗在一旁说,“以为你送走它就是不要它了,又这么久才有空来看它。”
他看着它,回答,“算是吧。以后它就是你的猫了。”
白猫的眼睛又开始眼泪汪汪。
“哎……何必这样说呢。”陈妗一看白猫的样子就心疼不已,“它喜欢你,因为是你捡它回去,对它细心照顾,它很乖,很念旧,对于它来说,你应该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存在。就算现在你忙,没空照顾它,我来养它,这也不影响你和它之间的关系啊。”
女人比较感性,男人习惯理性。
在他看来,不能理所当然地麻烦别人替他养猫,何况还不知道会养到什么时候,养久了都会有感情,哪能随便说带走就带走。
“不对。”他否定了陈妗的说法,看着白猫说,“你是猫,谁养着你,谁对你好,你就要听谁的话。”
“很高兴你这样喜欢我,抱歉,我不能继续养你了。陈妗会继续好好养你,所以,你要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她。”
白猫呆呆地望着他,眼里积满了热泪。
它真的在哭。
“喵……”它是茫然且无助的。它只是一只猫,它根本无法反驳他——为什么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的?
他又上前摸它的头,“你是猫啊,你怎么会哭?”
白猫一动不动地任他抚摸。
不久,他要走了。离开前,他又看到它叼着那个U盘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
他垂眼看它,蹲下,摊开手掌,“给我?”
它果然把U盘放在他手心里,并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喵……”
“U盘里有秘密吗?”他笑,收好东西,摸摸它的脑袋,“行了,你要听话。”一顿,“虽然你不是我的猫了。”
“喵……!!!”这一次,它的反应很激烈,就像是大声反驳他。
他一怔,又一笑,无奈地说,“你是猫啊。”
“猫也有自主选择喜欢谁、记住谁的权利。”陈妗在一旁轻声说,“苏先生,我知道你也是为它好,但非要勉强它忘记你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对吧?小妖精?”
“喵……”它回应了陈妗的话。
“行吧,随缘。”他最终妥协。
白猫立刻扑上来,最终攀上他的肩头,小心翼翼地舔着他的脸颊。
“哈哈哈……好样的!”陈妗在一旁大笑。
“……”他也只能哑然失笑。
他任它舔了一会儿,最终把它放在地板上,然后说,“我走了,有空再来。”
“嗯,多来看看它吧。”
“喵……”白猫拉长了声音。
他转身离开,关门时,从门缝里对上白猫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关上门,在心里叹气。怎么说呢?一只猫也让他觉得“难负深情”?
的确,难负深情,虽然还是辜负了。
一个多月后,他突然接到陈妗的电话,陈妗在那边哭得泣不成声,说话都说不清楚,他劝了她好一会儿,才听到她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整——苏先生,对不起,惊蛰在半夜的时候误食我的感冒药,我起床后才发现不对劲,送去医院,已经救不回来了。
陈妗的电话是第二天起床后打给他的。她来看两猫的动静,却发现小七蹲坐在瘫在地板上的白猫旁边看着她走近,“喵……”
陈妗很疑惑,白猫很少这样睡,只有晒太阳的时候才会这样。
“惊蛰……”她走近一看,发现白猫的肚子没有起伏。她伸手摸它时,手已经颤抖起来,它的身体是凉的,僵硬的,再也柔软不起来了。
陈妗顿时泪如雨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当她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医生直接对她摇头。随后查出死因是误食人类的感冒药。感冒药中有一个成分叫做乙酰氨基酚,使它中毒,造成肝脏受损,最终死亡。
猫是在夜深人静时离开的。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它会误食此药,也不可能及时救它。
他听了,只对她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
误食?
它从来没有在夜间吃东西的习惯,它更不可能误食药片这类东西。
把它的宝贝交给他,就是诀别,不是吗?
它是一只不寻常的猫,不寻常在,仿佛有一个人的灵魂。
苏夜睁开眼睛,伸手按亮灯,和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对视。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一时间,他分不清梦与现实,但唯一确定的是,猫在哭。
猫怎么会哭呢?
“行了,不会送你走。”
“喵……!”一直被困扰着夜不能寐的白猫欢快地蹭着他的脸颊。
苏夜叹气,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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