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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节


他看到周围的孝子贤孙哭声震天,各种悲伤痛苦,各种浮夸的表演……

        “瓜子花生煮鸡蛋——炊饼棒子地瓜干——”小贩喜上眉稍因为生意好……

        那厢老字号怡春院被全锅端,名妓花魁一大堆,乌龟鸹妈靠边站,排着大队只等一句“时辰到”。

        疯狗查了怡春院,没收了妓女们的全部家当,丢失的钱财补回来了,还多赚数倍不止,上交国库的税盐不变,多出来的全部中饱私囊,欢喜结案。

        怡春院的下家早已擦拳抹掌,因为低价接收了怡春院的空壳子,重新装修招新人再开张,占了大便宜,地方官也赚得笑开了眼。

        冥婚贩子大牛赚得盆满钵满,全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各位爷您多照顾生意……

        这厢金贵哥一家哭得趴在地上直不起腰。

        吵闹不绝于耳,几家欢喜几家悲伤,真实的世间百态众生相。

        都说谋者无善心,是看透世态炎凉的麻木;

        高驰没有善心,他甚至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心想,摆了吧,子债母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既是你的儿子,天道轮回,母子缘分一场,你替儿子扛下这一切,也是应该的吧。

        监斩官高声报唱:时辰到——

        午时三刻,作为首犯的小红姑娘,最先被带上法场。

        刽子手抱怨着出场费太低,砍一个人脑袋是这么多钱,砍一百个人的脑袋还是这么多钱,真不划算,还浪费时间,早点砍完早点收工。

        取了犯人颈后的罪牌,手起刀落,血溅三尺,下一位。

        看到那一瞬间,金贵眼前一黑,急气攻心,一口压抑在心口的血气喷口而出,斜身倒下去。

        高驰在后面一把扶住他。

        金贵的唇角流下黑血,余毒终于吐出来了,他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压久了,吐出来才舒服。”

        首犯已被斩,接下来一个个上场。

        高驰和七斤各自抱着已经哭昏倒的三妹和四妹,金贵扶着二妹,一行人离场,后面不用再看了。

        小红姑娘的尸体也轮不到他们去收,因为已经被卖给王员外做了阴间的官夫人。

        ……

        他们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能回万家庄。

        马车又回到张家租的宅子,张世功父子已死,租的宅子到年底,现在空着也是空着,可用做临时落脚点。

        宅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两副棺材,什么都没有。

        张世功父子还没下葬,他们三天前才死,照例要停棺三日以后才能下葬。

        不过短短数日,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妹妹们缓过神来,才从大哥口中知道了娘亲的事情。

        传得最多的版本是母亲跳河自尽,以死殉夫,因为母亲离开前,抱着金贵的脑袋说了一句:“你要听爷爷的话,照顾好妹妹。”

        那年金贵不过十岁,就再也没见到母亲。

        有人听到落水声,说是看到妇人跳河,有人说是金贵的母亲,各种以讹传讹,传到后来,就成了以死殉夫。

        实际上的情况是母亲被人骗了。

        “骗了?”二妹皱皱眉,追问:“怎么会被人骗了?”

        金贵摇摇头:“这段细节我也反复追问过她,但她也说不太清楚。”

        只知道那年官府在征兵,要打仗,需要征用大量随军民夫和脚夫,除此外,还需要征集洗衣妇。

        待遇极好,不但包吃住,还有余钱寄回家里。

        小红就心动了,想到家里四个孩子,小的还不足周岁,薄田养不活一家子人,就去应征。

        清白人家的良家女,是不会去的,去的多为寡妇或苦穷的中年妇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出来挣一份收入补贴家用。

        就这样,小红被征召随军。

        去了才知被骗,根本不是召洗衣妇,略有姿色的妇人全部要求签字画押,改官妓户籍,做了军营的娼妓。

        打仗数年无功而返,回来后也不可能再从良,因为已经被钉上官妓的标签,又被卖到各大青楼,继续这个行当。

        五年前,小红托人给儿子带了话,金贵跑到怡红院才发现母亲还活着。

        可他人小力薄,也没有办法救母亲,而且母亲也不愿意跟他走,因为她“投河自尽以死殉夫”的举动,是远近闻名的洁妇,怎么能现身?如何解释已经做了官妓?那样孩子们,夫家亲戚,娘家亲戚,全部都会因为她而丢脸。

        三姐妹听了母亲的遭遇,不免又捂嘴哭起来。

        金贵正色道:“今日带你们来柴市口见母亲最后一面,她临死之前见到咱们,互相都没留下遗憾。你们要记住,母亲是洁妇,当年已经投河自尽以死殉夫了。今日的事要埋在心里,不可告诉旁人。”

        三姐妹很懂事,都点头应了。

        金贵又说:“这位高驰哥哥,你们今天也见到了。此次我遇大难,差点就死了,全靠高驰帮我找神医,否则我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三姐妹懂礼教,在二妹的带领下,一并起身,正式向高驰行了礼。

        高驰上前虚挽一把,让妹妹们起来。

        金贵叹道:“你们也晓得,高驰是我买回来了,也签了卖身契给我的。都说患难见真情,我算是体会到了。你们以后要对高驰有理貌,不可当他是奴仆,要当他是这个家的主人。莫说你们,就是我,也当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三姐妹又应了。

        “还有,高驰以前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世道变化,家道中落,你们不能因为他落魄了就瞧不起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绝对是帮我的,他在外面前摆再大的架子,也不会调头来害咱们。”

        高驰脸色一红:“金贵哥别这么说。”

        “你不要谦虚,你的人品我看得很清楚。你替我端屎端尿,替我擦身喂饭,都说滴水之恩当泳泉相报。可我这么穷,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你的。”

        高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你这瞎子,我的人品是你能看清的吗?替你端屎端尿,替你擦身喂饭,就是恩情吗?你错了,我坏得很,我不但坏,还心狠手辣。”说完就调头走了,走了,走了,离开小院子,直接出大门外面去了。

        金贵怔在原地,半晌才说:“他在气什么?他发什么脾气?我,我才是需要安慰的人对吧?”

        众人:“……”

        金贵又说:“他有点精神病,偶尔会发作,你们别管。”

        前两天张神医父子死了,他就离开一天一夜,回来还各种碎碎念什么兔子狐狸的,就是精神病发作了,金贵就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

        金贵又安排要替张神医父子下葬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换交诊金的条件,他不会忘的。

        一直忙到傍晚,高驰才梦游神游一般逛回来,也不知这一天逛到哪里去了,看到大家都在等他,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与大家一起驾车回万家庄。

        ……

        回到熟悉的床上,金贵直接扑上去打了几个滚:“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哈哈哈,我又回来啦——哎哟——”压到左肩了,痛得直叫唤。

        高驰皱眉去扶他:“毛毛燥燥的,你真当自己金钢不坏之身吧?”

        将人衣裳解开看看肩膀,又唠叨:“张神医的医术再高,也需要养,别忘了,你的肩骨碎了,这么重的伤,也才二十来天,能乱来嘛,伤筋骨一百天,不能再胡闹了。”

        金贵扁扁嘴,又凑过来道:“高驰,你真好。”

        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好。”

        “反正就是好。”然后捂嘴笑:“嘿嘿,就是好嘛。”

        看到他笑得跟傻子似的:“嗯,你觉得好就好吧,懒得跟你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既然说我好,那晚上我要跟你睡一张床。”

        金贵看了看这两张床,摇头:“不行,我们两个男的晚上睡一张床像什么话,你睡你那张床,我睡我这张床,不要睡一起。”

        “不。”嘴巴都翘起来了:“为什么不行,在张神医那里都可以,为什么回来了反而不行?”

        金贵去哄他:“那是出门在外嘛,将就一下咯。你不可能一直跟我睡,过阵子,我就要回房睡了,到时候这间房就留给你一个人睡,给你换张更好的床。”

        高驰想了想:“你说,你就要回房睡了,这间房留给我一个人睡?”

        “对呀!”

        “这间屋子不是你的房间吗?你还要回哪里睡?”

        金贵看到他这认真的小表情,捂着嘴直笑:“你傻呀,当然是回我媳妇房间睡呀,她快生了,坐完月子我就回去睡。这间房本来就是客房嘛,当然留给你睡啦。”

        高驰石化了,原来,金贵哥的媳妇不是摆设,他要哭了,误会了,他来住了半年,一直跟金贵哥睡的客房,只是因为金贵哥的媳妇怀孕了,孕期不便同房而已,现在要瓜熟蒂落了,生了孩子坐完月子,金贵哥就要回去陪媳妇睡觉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还有比这更惨的吗?又垂头不说话了,那样子特别可怜。

        金贵的心情好,就靠过去亲他。

        高驰一个虎扑,将人推倒在床上,不管不顾地连亲带啃还带咬的。

        金贵直喊痛,俩人笑着滚床单,特别放松。

        ……

        因为连续二十来天没回万家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大花要闹掌权。

        今天是排练日,大花带着十来位同班兄弟,浩浩荡荡的样子,直接登门来拜访,一行人鱼贯而入进了金贵的小院子。

        金贵正在练功,他动作缓慢,康复嘛,动作不敢太大了。

        “哟,大花花来啦,带这么多人来看我吗?”金贵笑着放下桃木剑。

        大花双手环胸这么抱着,下巴抬起:“难得金贵哥回来主持大局,召集兄弟们开个会吧。”

        也是,原本计划下午召集人开会,现在早上也行。

        不多时,众人齐聚老班的房间,自从老班去逝后,因为他无儿无女,房间就空出来了,因为房间大,可以练功,大家就常在这里开会。

        大花端坐在祖师爷唐明皇的画像前,淡然道:“想跟金贵哥商量一下,你身子弱,支撑万家班着实有些困难,不如您放个长假,安心在家休养,演出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金贵的眉毛一挑,肯定不愿意跳坑:“哟,大花花的意思是怎么?让我提前退休?”

        “呵呵呵。”大花捂嘴笑起来:“退休也要看什么命,金贵哥的命好,是享福的命,提前退休早点享福嘛。不像我们这些,都是劳碌命,终日忙里忙外的,活一辈子,忙碌一辈子。”

        金贵半眯着眼睛,不说话。

        大花又说:“老班让你做新班主,我们不服也得服。但我就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凭什么是你呢?这些天听说你生病了,班子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我一肩挑,我就啄磨不明白了,难道我做得不够好吗?不对,是你做得不够好。您二十多天不在,戏班子有您没您不是照样转吗?”

        金贵黑着脸:“你怎么着?想自立门户?”

        大花愈说愈得意:“不是,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自立门户?俗话说得好,儿大分家,树大分杈。老树总有枯枝,只要把枯枝剪掉,依然是好树不是?”

        “……”

        “金贵哥你呢,就是咱们戏班的枯枝,只有把你剪掉,我们才能换发新的生机,您说是吗?”

        “你要架空我?”

        “呵呵呵,误会了,不是架空你,是把你剪掉,让你早早退休养老,谁会听枯枝的话呢?”

        大花身边的支持者全部“呵呵……呵呵……”地笑起来。

        金贵不怒反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奈,你要有本事呢,尽管把我剪掉,要没这本事呢,就别说大话,该交公中的,一枚钱也不能少。”

        问题的核心是谁做主,就能拿大头的票房收入,如果他被排挤掉了,肯定拿不到这钱,就被大花以新班主的名义全部扣为已了,金贵才不傻。

        大花捂嘴笑起来,得意地说:“好好,那咱们走着瞧。”

        一众人就跟着大花走了……

        ……

        金贵召来七斤商量,七斤苦着脸告诉他,自从《武松打虎》的戏被取消以后,他连演老虎的机会都没有了,沦落为跑龙套。

        现在万家班都由大花说了算。

        不但如此,兰贵坊的老板只认大花,也与他结算票房收入。

        这也不能怪别人,金贵失踪二十来天,万家班总要有个主心骨,那人就是大花。

        大花也只不过做了二十来天的主心骨,就不愿意放权了,既使金贵哥回来了,大花也不认他。

        这就有点伤脑筋了,金贵需要想个万全之策。

        一来万家班所有花旦的戏份全是大花一人包揽出演,二来票房收入的重头,都是冲着大花的招牌。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台柱子,压不住场子,现在身边除了跑龙套的七斤支持他,其余人等全部支持大花,虽然没有明说,但能看出来,大家更拥护大花做新班主。

        高驰支持他,也是个跑龙套的,不顶用。

        ……

        金贵跑到兰贵坊,因为《武松打虎》的戏取消了,他根本没有戏可以演。

        兰贵坊的老板对他打哈哈,既不否认他是班主,也不承认他是班主,保持中立态度,说这是他们戏班内部的事务,票房收入还是跟大花结算,毕竟这阵子一直是大花在主持事宜,待哪天金贵和大花商量好了,再改也不迟。

        金贵没有办法,只有回去再另想办法。

        他觉得之所以被大花砖了空子,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当务之急,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金贵对着铜镜左右端详肩膀上的伤口,太难看了,新长出来的肉是润红色,与旁边的肤色差别大,特别刺眼。

        “我想纹身,你说纹个什么形状好?”他把肩膀怂了怂。

        高驰靠过来研究了一下,端下巴研究了半晌:“左青龙右白虎,但不能纹青龙,朝庭忌讳这个,纹只老虎还是可以的。”

        金贵抬着下巴在铜镜前转了转:“我去找人画。”

        高驰一把给他拉住:“我来。”

        “你行吗?”

        “不要问男人行不行这个问题。”

        “……”

        高驰正色道:“纹身很简单,难的是画功,你的身体怎能交给别人,必须是我来。”

        好吧,为了省钱,就试试吧。

        俩人偎依在窗边,就这么一人画,一人无聊地看窗外的风景。

        金贵也不太懂这画画的技术,在他的理解,只要图案够大,老虎的姿态够霸气就行了。

        高驰倒是挺讲究,画完后觉得虎爪欠佳,又找来湿布巾给擦了重新画。

        接着又找来针和墨汁,一边刺,一边染墨。

        金贵的嘴里咬着一卷布,痛得汗流浃背,没有麻药,还要纹这么大片的面积,肯定吃痛,一但开始纹,就要纹完,总不能纹了一半就叫痛喊停了吧。

        长期保持不能动的姿势趴着,太困难了,尤其是身体还没痊愈。

        一时兴起的纹身,竟然是项大工程,他全身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痛得汗珠子直冒。

        “要不,今天先纹一部分,剩下明天再纹吧。”高驰见他疼得厉害,全身都在发抖,还是担心他的身体。

        金贵咬着布巾摇头,与其明天再痛一回,不如今天一次搞定算了。

        不多时,高驰的手停下了,也不知什么原因。

        金贵回头一瞧,好乖乖,高驰流鼻血了,就这么手里拿着针,痴痴地看着他的后背,眼睛都看直了,然后,竟然流鼻了……

        可真算开眼了,金贵笑得眯了眼睛,靠近他低声道:“你就这么馋我的身子?”

        好尴尬,脸也通红起来。

        金贵直接张开双臂,将人扑倒,咬着他耳朵说:“我给你止血……”

        又滚床单了……

        如果说之前受伤的状态,金贵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接受了高驰,那现在绝对是真心诚意的与高驰好,年轻人精力旺盛,一但尝到甜头,就容易沉迷,互相都馋对方的身子,关在屋子里胡天胡地的玩闹,特别满足。

        就这样,纹身断断续续三天,才终于完成。

        纹身后皮肤红肿,外加有些发烧,金贵都乖乖躺在床上,高驰也是尽职尽责,给他端水喂饭什么的,做得可仔细了。

        这期间,金贵忙了些索碎的事,听说自家的猫与大花的猫在打架落时了下乘,他二话不说,操起一根扫把就去帮忙,非要帮自家的猫打赢了,才回屋。

        高驰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对他说:“早就听说你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可算见识了,牲畜打架关你什么事,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躺着吗?”

        金贵继续趴床上养伤:“你不懂,我养的是小公猫,还没成年。大花养的老母猫可厉害了,附近的猫都吃过它的亏。”

        高驰帮他盖被子,顺便问了一句:“其实我有可能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我就想问问,如果有一天,你都知道了,会不会原谅我。”

        金贵笑了笑,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动我的家人,除此以外,你爱干什么我也管不着,只要别给我闯祸就行了。”

        高驰:“……”

        ……

        又养了十来天,俩人过得如胶似漆。

        别人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一样,身体底子好,休息了将近四十天,已经完全足够了,觉得伤势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阳光正好,金贵在院子里练功,手拿桃木剑,幻化出无数剑影,脚踩树杈顶棚飞出时,左手手腕一翻,撒出虚招,右手剑花浣出,直接刺向树冠,顿时,树叶纷落。

        高驰坐在树下泡茶喝,目不转睛地看着金贵哥练剑,漫天纷落的树叶,他的嘴角含笑,细细品着茶,再摸出随身小铜镜打量一下,看看镜中人,再看看金贵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金贵翻身跳下,收了剑,额间已出细汗。

        高驰起身,拿着布巾过去,帮他擦拭汗珠,眼底满是温柔。

        金贵收了气,朝他一笑:“反正现在也无戏可唱,我在考虑兼个行当。”

        高驰将他拉到树下的茶桌前,替他倒了茶,让他先休息一下,别这么毛毛燥燥的。

        金贵一口将茶喝光,顺便抱怨了几句这茶杯太小了之类的,话风一转突然说:“我想当杀手。”

        “卟噗——”一声,茶没咽下去,高驰一口喷了出来,被呛到了,然后就开始咳嗽……

        金贵摸着剑,很是自信满满的样子:“杀手或者刺客,我觉得我可以。”

        高驰伸手扶额,问:“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金贵满脸神往的样子说:“我小时候特别爱看《传奇》。最喜欢里边的聂隐娘。魏博大将聂锋之女,是传奇女侠。”一边说,还在手舞剑花的样子摆了个造型。

        高驰将他上下打量一圈,默默喝茶,不接话茬。

        金贵又说:“聂隐娘是女刺客女杀手,我也想做个像她那样的人。”

        鼓励也不是,不鼓励也不是。

        “我是武生,从小就练功夫,不说武艺出神入化,还是可圈可点的。你瞧我的剑术如何?”

        高驰又没见过金贵哥与别人交手,剑术好不好,不能光凭自练自夸,也不能说金贵哥的剑术不好,就点点头。

        “那你说我的力气大不大?”金贵将脑袋凑过来问。

        高驰看到他的脸,直接想歪了,俩人在一起纠缠的时候自己被压到翻不了身,脸色一红,低声说:“力气挺大的。”

        金贵站起来,又舞了几招,收了剑,气定神闲的样子:“武艺好而且力气大,所以我考虑做个兼职,不能浪费了我一身好本事。”

        高驰终于憋出一句:“我觉得你不行。”

        金贵眉毛一挑:“什么?”

        “你吃不了这行饭。”

        金贵垮拉着脸,气鼓鼓的样子,他把高驰当自己人,才说了自己的计划,不支持也就算了,竟然说他不喜欢听的话。

        “武艺好而且力气大的人太多,能做杀手或刺客的只是凤毛麟角。”

        金贵抱着剑,气场全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点点头:“嗯,你继续说。”

        高驰有点想笑,还是忍住了:“你没有杀气。”

        金贵不服,手里桃木剑一挥,直接抵到高驰的颈部,高驰面不改色:“……”

        “杀气又不是时刻都有,干活的时候有杀气不就行了吗?”金贵说。

        高驰瞄了他一眼:“有拖累,有牵挂,也做不了。”

        金贵收了剑,凑过来坐旁边问:“你了解刺客杀手吗?把你知道的说来听听。”

        高驰:“能做杀手或刺客者,首先不能有家人,你已成亲,还既将要做父亲,上有老下有小拖带家口的,怎么可能做杀手?”轻叹口气,又说:“杀手或刺客,都有自己严密的组织,你准备投靠哪个组织?”

        “我也不晓得有什么组织,要怎么投靠?”

        “不投靠组织,怎么接活儿?”

        “组织接的活儿价钱肯定贵,而且很危险。我准备接些散活,散活没什么危险,你说是不是?”

        “你为什么想做这行?”

        “因为来钱快呀。”

        “还有呢?”

        “没有了。”

        “那你接到活儿了吗?”

        “准备接。”

        这么说是有散活儿,高驰不说话了,想了想:“找到上家了?”

        金贵笑起来:“兼职嘛,现在空着也是空着,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跟你商量一下,可还行?”

        这可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决定了告诉他一声,估计劝说是没什么用的。

        摆了,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只有亲自尝过才晓得屎不能吃。

        高驰说:“那你去做吧。”

        “真的!”好像得到高驰的认可,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似的,金贵笑起来。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后面还有一句,碰到钉子自然就回来了,没说出口。

        以前他常往怡春院跑,结识了各路三教九流,昨天就托人给他带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杀手,说有一个活儿,先拿钱,后干活。

        金贵乐道:“你慢慢喝茶,我出去一趟。”将木剑收起来又说:“别等我吃晚饭了。”

        高驰:“……”

        当晚,金贵哼着小调回了家。

        高驰已经准备了洗澡热水,就等他回来放松一下。

        “活儿接到了?”

        “接了。”金贵脱光衣裳,溜进大木桶里,热水涌到肩膀处,真舒服呀。

        “准备用什么兵器?”高驰在帮他挫背。

        金贵闭着眼睛,将湿布巾给搭在眼睛上:“我都想好了,兵器太危险,万一被抓,就是死罪,我就用菜刀,叫菜刀大侠好不好?”

        高驰忍住笑:“好,我的菜刀大侠,你今晚吃的什么?”

        “吃了碗面条,老板太小气,我都没吃饱。”说是的就那个上家老板。

        高驰知道江湖规矩,别人不说,就不能问上家是谁。

        就端出预留的鱼汤递过来。

        金贵看到又是鱼汤眉毛都皱成一团了:“喝腻了。”

        “乖乖的,鱼汤补身子,你伤刚痊,需要调养。”

        好吧,反正晚上也没吃饱……

        金贵背着两把菜刀,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

        高驰也想跟来看热闹,金贵让他跟着,远远地看,不准打扰他的工作。

        路面车水马龙,听说是在贵宾楼干活,高驰坐到对面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准备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听说是第一次干活,价格便宜。

        街上很热闹,有体格高壮做生意的男人,有肌肉结实卖菜的男人,街边还有熊腰虎背穿得破烂的叫花子,他们仨俩闲人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目光与高驰的双眸一碰撞,互相又调开了。

        “车夫,走不?”有人问。

        那身强力壮的车夫摇头:“今天休息,不做生意。”

        嘿,你不做生意把马车停这里做什么,那人咕咙几句,就走了。

        金贵双手抱胸,已经在贵宾楼下转悠了好多圈,也没见人来,他都怀疑可能情报搞错了。

        街头走来一位身穿湖蓝色绸缎衣裳的富贵老爷,是个汉人,大约四十多岁,体胖腰圈,牵着一条弓身型瘦长的猎狗,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来了。

        金贵看到目标,嘴角扯起一笑,双手插袖迎上去。

        高驰对下面的人微微示意。

        暗桩都布置好了,就待着帮金贵哥善后,却未料到,再次让高驰大开眼界。

        金贵走到那富贵老爷面前,板着脸问了一句:“是刘氏米行的刘川吗?”

        刘川一怔,说:“是啊,请问你是……”

        未说完,金贵抽刀双手举过头,右臂猛然挥下,斩到那猎狗的颈椎,猎狗当场惨叫之声不绝,当场被砍死……

        经过的人都吓得尖叫,纷纷躲避……

        刘川更是惊恐万分,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神经病?

        今天出门没看老黄历,竟然遇到疯子,什么世道,竟然敢当街砍杀他的猎狗,可这疯子手里两把菜刀,他手无寸铁,也不敢上去理论,只能怂在一边。

        旁边的车夫也傻眼了:“……”抬头看了高驰一眼。

        高驰:“……”

        金贵回头,冷然着脸:“有人花大价钱,要买你的狗命。”

        刘川颤抖的声音问:“不知这位壮士在哪儿念的书?你老师是谁?”

        金贵从怀里掏出布巾开始擦刀:“我没念过书。”

        刘川赶紧从衣袖里掏出点碎钱子,硬要塞给他,激动地说:“太好了,幸好你没念过书,这些钱你拿好了,如果不够,我再回家去多拿点。”

        金贵怔了怔:“为何你要给我钱?”

        “感激不尽。”刘川诚挚地说:“感谢你来取我狗命。”然后转身就走,走得愈来愈快,再几步就跑起来,消失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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