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节
好像事办完了,高驰走到金贵哥身边问情况。
金贵说:“有人花大价钱,要买他的狗命。我把他的狗杀了,他倒拿钱感谢我,好奇怪哦。”
高驰扶额:“……”缓了缓,道:“既然事办完了,就回去吧。”
“哦。”金贵把菜刀给收好。
又听喧哗声,刘川回来了,带来了官府的人,远远指着金贵就喊:“就是他,买凶杀人,他要杀我。”
官府的差吏一涌而上,就把金贵给抓起来了。
暗桩们用眼神询问高驰,高驰对他们摇摇头,表示你们可以撤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杀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惊动了督官达达鲁花赤亲自提审。
达鲁花赤见到抓来的人是金贵,金贵后面跟着高驰,虽然高驰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定神看着他,达鲁花赤也觉得后背冒冷汗。
上次托托找高驰的麻烦,然后被札八儿盘查的事,记忆犹新,他可不敢得罪高驰。
但是当街行凶,可是大案要案,必须得审。
堂下的金贵在据理力争:“还请官督大人明查,有人花大价钱,要卖刘川的狗命,我拿人钱财□□,把他的狗杀了,我又没罪,凭什么抓我?”
达鲁花赤问他:“花大价钱,是多少钱?”
金贵回答:“一吊钱。”智商感人。
众人:“……”
高驰双手兜胸,暗翻白眼。
回家之后,金贵问高驰,是我理解错了,说取刘川的狗命,不是狗命是人命,但是一吊钱,这么点点钱取人命?不能怪他笨,钱太少了造成理解偏差,市集上的屠户,帮忙杀一只猪要收一吊钱,帮忙杀一头牛要收两吊钱,现在给我一吊钱,可不是让我去杀狗吗?
高驰却说,“人命不值钱,人不如狗的太多了,你以为杀手的钱这么好赚?”这是后话。
顺腾摸瓜也是毫不费劲,金贵交待了上家是谁,说上家给了他一吊钱,先给钱后办事,让他取刘川的狗命。
不多时,上家也被抓来了,上家说我不是正主,我还有上家,我的上家给了我五吊钱,让我找杀手,说有人花大价钱取刘川的狗命。
这就热闹了,上家还有上家,这一排查,找了六个上家。
最后查到正主是刘川做生意的死对头,那富商找了个八面玲珑门路广的人,说我给你四十两银子,你帮我杀刘川。
八面玲珑门路广的人扣了一半,找到下家说,给你二十两银子,帮我杀刘川。
下家又找了下家,给你十两银子帮一个贵人取刘川的命。
已经转了三次手了,又转到第四个下家,说五两银子,有人花大价钱,要取刘川的狗命,传达上已经出现了错误。
通过层层转包,层层克扣,金贵拿到手里的,也就一吊钱,食物链最底端,上家发的话,有人花大价钱,要买刘川的狗命。
金贵也不是傻子,不是做杀手刺客的吗?怎么让我去杀狗?
转念一想,拿着杀猪匠的工钱去杀人,不可能吧。
他还留心多问了一句:“你确定,是要取刘川的狗命?”
那上家说:“对,刘川的行踪已经打听好了,明天午时要去一家茶楼,四十来岁穿湖蓝色绸缎衣裳的胖子,你干活手脚麻利点。”
就这样,金贵带上两把菜刀,将刘川的狗斩杀于闹市。
高驰听完前因后果,捂着脸笑得风中凌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对达鲁花赤远远一拱拱手,双袖一甩,潇洒地转身走了,不用再看了,金贵哥会没事的。
高驰走了,达鲁花赤才松口气,断案也能放得开了。
刘川借机状告生意死对头,一口咬定他买凶杀人,虽然没成功,但这个性质就是谋杀的性质。
原告和被告,还有六个下家全部不能走,当场过审,都说自己冤枉。
最后判定,金贵和他上面三家无罪,他们传达错误,把人命说成狗命,金贵杀了狗是无罪的。
其余人等被收押,众人高呼大人公正严明……
……
高驰进了房间,去找金贵哥,金贵在房中熟睡着,高驰朝他身上一扑,金贵顿时醒了,眉头拧了起来。
“去,出去玩去。”金贵不耐烦地说。
高驰朝被窝里钻,金贵便伸出手,搂住了他,转身把他侧侧压着,也不做什么,显然是困了,只想睡觉。
衙门审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可不困死了吗。
高驰钻在被窝里,手摸来摸去,解开他的里衣,嗅了嗅他的脖劲和胸膛,有股汗味,又在被里一路往下嗅。
金贵推了推高驰,让他去找点吃的,高驰只好又钻出来。金贵半梦半醒,说:“给你一个时辰,我要吃好吃的。”
不多时,高驰张罗来味香居的佳肴,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金贵只给过他一次零花钱,他买了一只小铜镜,这之后,但凡没有钱了,高驰都能自己想办法,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点钱来,钱不问出处嘛,问了也白问,白问干脆就不问。
金贵闻到菜香,肚子里馋虫被勾醒了,大唱空城计,只有爬起来,委顿地坐着桌边,吸了吸鼻子。
高驰又打水拧了条热布巾,帮他擦脸又擦手,才把筷子递上去。
金贵吃了几口,叹道:“杀手这行当,还真不好做呀,你说我以后还能接到生意吗?”
高驰摇摇头,还好你第一单就搞砸了,你的智商真吃不了这行饭。
金贵又问:“那我该怎么办呀。”
高驰想了想,说:“还是要把班主之位夺回来,那才是你的正经营生。”还是守着老本行吧。
金贵也没有别的办法,改行是没指望了。
关于如何夺回班主之位的问题,金贵有自己的打算,他准备给师兄弟们增加分红,每逢节日就发钱,谁家红白喜事,更要多加照顾。
大花之所以拉拢人心,就是靠的这个手段,大家分到手里的钱多了,自然就支持他咯。
金贵就跟七斤讨论细则问题,不能光说不练,他们现在手里有钱,银锭银锭已经炼化了,分别打造成小金瓜子和碎银子,先出点血,给戏班里的人都发钱,拿钱封口收拢人心。
高驰在旁边听了,就忍不住在那里笑。
嘿——这有什么可笑的?
高驰正色道:“金贵哥若真想收买人心,大可不必拿真金白银出来。”
那怎么办?
还有不花钱能办成的事?
高驰:“真金白银挣得辛苦,拿出来也很心疼,最好的办法是画。”
“画!?”金贵和七斤同时问。
“对呀!”高驰道:“我先问你,如果把羊圈交给你管,你怎么管?增加栅栏?增加草料?”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高驰摇头:“你应该告诉羊,外面有狼,谁跑出去,就会被狼吃掉。”
金贵:“……”
“至于给每个人发钱,以此拉拢人心,更是不必要,你只需画大饼就行了。”
“怎么画?咱也不会画呀?”
“世上任何画家,都比不上这个画大饼的人,你认真想想。”
“……”
可是不花钱,怎么抢回班主之位呢?
高驰又出了主意,花钱去顾人扮演小弟给你撑场子,不就行了吗?这钱不能省,得花重金。
金贵盘算了一下好心痛,花这么多钱假装小弟跟班,还不如把这些钱分给班里的兄弟们,这样大家得了实惠,才会感激他。
高驰坚持意见:“你自己的钱,宁可以赠之于外面的朋友,也不畀诸自家的奴才。”
金贵摇头:“我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的钱可以给外人,唯独不能给自家奴才。”
“我戏班的师兄弟们不是奴才。”
“他们演戏挣票房,是替你挣钱,就是奴才,而且是自家奴才。”
“……”
最后金贵听从了高驰的话,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是准备听一次,花了大价钱,召了众多跟班,先说好,按出场次数给钱,因为有丰厚的回报,应征者不计其数。
挑了个好日子,金贵带着上百位跟班小弟,直接杀向兰贵坊。
兰贵坊正在上演《封神演义》,不用说,大花演妲己,台风依然是娆绕耀眼的,一经演出,买票者络绎不绝,场场爆满,叫好又叫座。
金贵走前面,众小弟跟班走后面,老大出场嘛,气势上肯定摆得很足。
兰贵坊外面招呼客人的小伙计一见他这架势,赶紧上前:“金贵哥,有话好好话,有事您说话,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金贵特意不穿这条袖子,露出整条左臂的纹身,对他摆摆手:“你,走开。”
一副古惑仔雄霸江湖的气势。
小伙计见势不对,立马调头回去找老板。
金贵已经踢开了兰贵坊的大门,众兄弟鱼贯而入,个个手中都拿根扁担,为了这次出场,全部穿上统一买的衣裳。
观众们一见这架势,各种目瞪口呆,来这么多人一看就是要打架的。
金贵一条手臂光着,另一只手拿着表演用的大关刀,非真品,是木头雕的,平时戏台上唱戏用的,但是仿得真像,虽然没有寒光刀影,也是端得威风凌凌。
大花正在戏台上演妲己,也被他的架势吓住了,因为乐师们都停下了。
金贵径直跳上戏台,对下面的观众抱拳行礼,啷声道:“各位朋友对不住了,今天我万家班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您要没别的事,可以退票钱——”
就见兰贵坊的老板赶紧跑出来,嘴时念叨:“哎哟,我的活祖宗,你是要闹哪样?”
观众没人叫嚣要退票的,都想乘机看热闹……
金贵朝兰贵坊老板抱拳一下:“有请兰爷做个主,还请台下的朋友们给评评理,我今天来找个说法,到底对呢?还是不对呢?”
吃瓜吃果群众赶紧问他什么事。
金贵啷声道:“老班主离逝前,让我接管万家班,自问我做班主以来,也是尽心尽责。前阵子我将班内事务交给万大花主持,也是为了陪养新人嘛!谁知新人忘恩负义的,大家评评理,我该不该教训整治一下家风呢?”
近百位跟班小兄弟就举着扁担大吼:“该整治——”
吃瓜吃果群众跟着笑,有人也小声说:“该整治。”
金贵又问兰贵坊老板:“还请兰爷主持公道,站出来说句话,这万家班,是他万大花说了算呢?还是我万金贵是班主呢?”
“呵呵呵——当然。”看了大花一眼:“当然金贵是班主啦。”
金贵得到想要的回答,笑道:“那再请问兰爷,以后票房收入结帐,是结给我呢?还是接给大花呢?”
“当然……当然是结给你咯。”
金贵十分骄傲地看了大花一眼,下巴抬起:“大花花,你是我万家班的台柱子,可要保养好身体,好好替我们万家班挣钱。”
大花穿着苏妲己的戏服,全程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
看到大花花被自己欺负成这样,金贵很得意。
高驰全程跟在金贵哥身后狐假虎威,也是各种暗爽。
事后,金贵问他:“我这么做,直接打了大花花的脸,我是不是太坏了??”
高驰笑答:“你以为恶人是踢摊子,砸场子的好勇斗狠之徒吗?其实这只能算是小喽啰,小痞子,小狗腿,小马仔。”
金贵的眉毛一挑:“……”
“真正的恶人有着光鲜亮丽的行头,打旗吹号的威仪,仁义道德的牌子,滴水不漏的哲学,无懈可击的话术,不动声色的平和。”
金贵听了,咬唇直笑:“你就是会说话,我干的坏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不是坏事了。”
高驰也跟着笑……
……
效果十分明显,金贵成功收回班主之权。
第二天是排练日,大花称病,拒不出演,不出来排练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一时找不到代替的人,七斤硬着头皮出场参加排练花旦角……
其余人等也持观望态度,戏班里二十个武生,只有大花扛下所有花旦角,平时大花也挺敬业的,小病小痛的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从没请过假,这次怕是心病。
金贵又找个中间人去大花做思想工作,说咱们戏班好不容易在兰贵坊立住脚,如果就此摆演,以前的积累就化为泡影。
大花坐在床上,双手抱胸,气呼呼地说:“招牌又不是我搞砸的,不关我的事。”
中间人说:“你是台柱子,金贵哥虽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有些问题,你做班主,要走正道,哪些有乘金贵哥不在的时候就动手的,你这是搞事情。”
大花硬着颈子不点头。
双方僵持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结果。
当晚,爷爷将金贵找来,准备跟大孙子聊聊。
爷爷在戏班做乐师,亲眼见识了这次的纠纷,现在调节无效,陷入死局,他再不出来,戏班就要散。
“金贵。”爷爷说:“其实有个办法,可以收服大花,我不说,你也晓得他心头在想什么。”
“不行——”金贵立即就拒绝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大花的父母去得早,他从小就特别懂事,还要养三个弟弟,着实不容易。所以他很少闹脾气,练功也从不偷懒。当年他的父亲走得急,差点跟我们订下亲事。这件事,大花一直记挂着……”
金贵黑着脸:“不行,我不同意。”
“我晓得你的怎么样的,你心疼二妹,担心她嫁给大花受苦,这都是些场面上的话。其实你看不起大花,嫌人家是戏子。”
金贵:“……”
“你想让二妹攀高枝,嫁给高驰,我理解。但你要晓得,高驰虽然是落魄少爷,但眼光还是很高的,他怎么会看上我们?做戏子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亲家,难道不好吗?”
“……”
“高驰这人不错,就是太好了,反而留不住,我觉得他迟早有一天要离开的,只是暂时被困在咱们这里摆了,所以你不要动歪主意,不要老盯着人家,还是多看看周围适合的男子。”
“……”
“这些年,逢年过节大花都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我,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晓得他的心思。不如由我做主,让二妹嫁给他。”
“我就是嫌弃他,又怎么啦?让二妹嫁好一点有什么错?”
“是没错,拖了多少年了,也没嫁出去。”
“……”
“二妹已经十七了,翻年就是十八,这个年龄的女孩,有多少都当妈了,你还把她留着,我跟你讲,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那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吗?”
“都留成老姑娘了,也该放平心态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做主,把二妹许给大花。”
金贵翻着白眼,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最终商量的结果,联姻。
金贵的内心说不出的感受,跑回房找高驰,直接问:“你是不是迟早要离开?”刚才听到爷爷这么说,他心里就有根刺。
高驰看了看他,认真道:“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好吧,现在说这话题,好像扯得有点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或许将来有一天,高驰真的会离开,但现在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他了。
……
在爷爷的主持之下,找来媒人,当晚,正式登门找到大花,说明了来意。
据媒人回来说,大花听完就下床了,腰也不痛了,腿脚也有力了,气色也红润了,在屋子里不停地转圈,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事情应该是办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花带着聘礼登门。
金贵拿斜眼睛看他,不是昨天还躺床上哼哼叽叽的样子吗?
大花是来找爷爷的,他父亲早逝,亲事一直没着落,多亏爷爷了解他,给他做了主,来女方这边下聘当然是他亲自来啦,他没有兄长代帮跑腿什么的。
二妹的嫁妆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也是现成的,爷爷乐得合不拢嘴,下聘过文定之礼,女方出嫁妆,就剩下择日成亲了。
事不宜迟,大花也因为各种原因拖成了大龄未婚青年,二妹年纪也不小了,双方选定了最近的吉日,下个月举行婚礼。
得了准信,大花乐得眼晴都笑眯了,舔着脸过来道:“金贵哥,要没别的什么事,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准备准备,咱们该去兰贵坊登台演出了。”
金贵板着脸,双手抱胸,都不想拿正眼瞧他:“哼!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生病了哦。”
“呵呵,小病,小病已经痊愈了。”
“心病吧。”
“呵呵,金贵哥最疼我了,舍得将妹妹嫁给我,呵呵……”
金贵咬牙瞪眼:“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
“不会不会。”大花赶紧说:“金贵哥,以后您就是我大舅哥,我又打不过你,你放一百个心啦。”
俩人又说了几句,大花才悻悻地走了。
当晚,演出顺利,就连兰贵坊的老板都很惊诧,原以为万家班就此会垮掉,没料到啊,金贵那小子有些魄力,竟然将大花收得服服帖帖的。
大花被收服了,他身后的支持者,当然也全部顺服。
金贵召集戏班的人开会,描绘了未来的前程,他们万家班现在只是一支不出名的戏班,在兰贵坊与别人搭伙登台演出,总有一天,他要登上临安城最有名的台子,他们戏班会扬名立万的。
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办,收入会增加的,将来全部都住大房子。
这大饼画的,之前大花给他们提高的待遇,现在全部做废,又回到从前的收入,他们非但没有报怨,反而个个都很激动,都盼着在金贵哥的带领他,咱们戏班争取做到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戏班。
金贵也没花什么钱,就顺利收回了班主之权,很感激高驰出的主意。
当然他的感激,只是在心里,表面上还是看不出来的。
这段日子,从金贵受伤开始,就一直依偎着高驰的照顾,养伤期间,高驰又出主意让他收回班主之权,俩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高驰的重要性,说他是咱们戏班的二当家,也毫不夸张。
半个月后,二妹即将出嫁。
因为两家离得近,俩未婚夫妇从小就认识,说是出嫁,其实跟入赘没啥区别,白天二妹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爷爷。
高驰也感叹:“都说生儿子好,但我觉得生女儿更好。”
金贵不解。
高驰:“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
“男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反倒生女儿,嫁给邻居,随时可以尽孝,是不是更好呢?”
金贵扁扁嘴:“我还是更喜欢儿子。”
高驰:“……”
二妹成亲的前一晚三更过,金贵接到消息,媳妇要生了。
头胎发作得慢,整个产程也会很长,所以当晚没有请稳婆,由家族里的长辈女眷照顾着,就可以了。
第二天,婚礼一切就序,虽然两家离得近,该有的程序一道也不能少。
新娘哭着上轿,喜娘打赏,围观的孩子都拿到红包,各种热闹。
金贵面露不舍之情,也是,自己捧在手里怕碎了含里嘴里怕化了的妹妹,现在长大要嫁人了,他当然不开心。
高驰陪着他,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偶尔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给他支持。
虽然不比富裕人家,婚礼过程也极尽热闹。
新人拜天地之后,金贵就离席了,得到消息,稳婆已经请来了,快生了。
七斤也跟着离席,金贵的媳妇是七斤的妹妹,他这个做大舅子的,自己妹妹生产,肯定比吃喜酒更重要。
离开热闹的婚礼现场,他们回到自家小院子等候消息。
这边的情况就比较紧张,与之前婚礼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吃了酒席,回屋问了问情况,孙媳妇生孩子,这事他们男人也帮不上忙,老人家就回自己屋里躺下休息了。
金贵和七斤就静坐着等消息。
高驰也帮不忙,就负责端茶倒水之类的打杂的活计。
等到天色都黑尽了,有姑婶子带来消息,情况不妙,让金贵做好最坏的打算。
金贵听了,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幸好七斤扶他去坐下。
后来也坐不住了,金贵带着七斤和高驰进了后院,就守在媳妇生孩子的那间屋子外面等消息。
就这样,也犯了讳疾,妇人们让他们离开,说后院污秽,有妇人在这里生产,会影响男人的运气,让他们去前院等消息。
金贵死赖着不走,偏不走,就要守在这里等。
高驰第一次见到金贵哥对自家媳妇的态度,好像不止是简单地奉命成亲,明显是有感情的,否则按传统,男人不会待在这个地方。
只见一盆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情况不太好,稳婆说“出大红了”。
他们也不懂什么叫做出大红了。
一直生到半夜,终于听到婴儿的哭啼声……
高驰差点感动到流泪,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好像自己做了父亲。
金贵哥的孩子出生,这哭声,让他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生命太奇怪妙,母奔死,儿奔生。
有妇人抱着婴孩出来,金贵迎上前去第一句话就问:“我媳妇怎样了?”
高驰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特别注意这些细节,他看得清楚仔细,他金贵哥并不急着问是男孩还是女孩,而是第一句话问媳妇的情况。
这是有多么爱媳妇的男人才会问出来的话?
他顿时有点吃醋了。
那妇人说:“出了大红,伤了身子,只怕这两年内也不能要孩子了。”
金贵身形不稳,急着说:“我要见媳妇。”
妇人道:“生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得昏过去,已经睡了,要多休息。”
金贵还是说:“我要见媳妇。”
妇人叹息一声:“待会吧,我们收拾干净些了,你再进去。”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婴儿递过来。
金贵不接,七斤接过……
妇人又进去了,现在院子里就他们三个大男人,还有怀里抱着的婴儿。
高驰道:“金贵哥别着急,很快就能见到嫂子了,先看看孩子吧,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奇怪,正常的是出来报喜的妇人要说些吉祥话,例如母子平安之类的,再公布是男是女,这是最起码的流程,或许临安这边的风俗有些不一样。
金贵看了七斤一眼。
七斤也看了金贵一眼,然后他抱着孩子走了两步,前面有几步台阶,他没有犹豫,高举孩子过头……
高驰眼明身快,一步冲上去拦下,低呼:“七斤你要干嘛?”
七斤未料到高驰冲出来阻拦,而且高驰还把他手里的孩子给抢走了。
金贵疑惑地看着他。
高驰抱下孩子,暗吁口气,道:“七斤你疯了吗?这是金贵哥的孩子,你刚才要做什么?”
七斤一脸茫然:“啊!!”
“啊什么?你刚才要做什么?”高驰一边打开布包,好漂亮的孩子,再打开一点,笑道:“金贵哥,是个男孩,是男孩。”
金贵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打量着高驰的一举一动。
“是儿子,你有儿子啦,你做父亲啦。”他是真的很高兴,觉得比自己做了父亲还开心。
金贵双眉微皱,冷然道:“把孩子给七斤。”
高驰:“……”
“我再说一遍,把孩子给七斤。”
高驰这才查察到,金贵哥板着脸的,也对,七斤是孩子的舅舅,就将孩子交给七斤。
七斤接过孩子,看了金贵一眼。
金贵对他点点头。
七斤再次走到之前那个位置,高举孩子过头,就要……
高驰从没这般失态过,他几乎是扑上去,声音也大声了些:“七斤要干嘛?”
金贵半眯了眼睛打量高驰,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冷漠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保护孩子啦。”
金贵倒提着眉毛,要发怒了:“你,立即滚出去。”
高驰:“……”
七斤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高举男婴,直接摔下台阶……
原本哭啼的声音,瞬间就没有了声息……
高驰吓得目瞪口呆,指着七斤:“疯子,你是不是疯了?这是金贵哥的儿子。”
七斤不理他,跑下台阶查看了一下,回来对金贵点点头:“死了。”
金贵没有说什么,而且抬眼看了看高驰,说了句:“你不是汉人。”
不是质问谁,而是肯定,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是汉人。
金贵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到,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你费尽心力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这两句话的份量太重了,懂的都懂,高驰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回答不了,僵在当场。
屋门又开了,妇人探出脑袋问:“摔了吗?”因为没有听到哭声了,所以出来问问。
金贵恢复了常态,对她说:“摔了。”
那妇人又说:“丟出去喂狗吧,别留在院子里,晦气。”
七斤应了一声,去捡了包婴儿的那个包袱就走了。
妇人又说可以进去了,金贵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这期间根本没有回头看高驰一眼。
高驰:“……”
妇人见他站在这里,挺碍眼的,就低声请他离开,这里是后院,男人别进来的好。
高驰叹息一声,抬脚离开了。
他也没有地方去,金贵哥在自己媳妇房间肯定不会回客房,他回客房也没意思。
走着走着就来到万家庄大门口的路上。
高驰坐在路边的草垛上,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他觉得很累,干脆双手枕于后脑,就这么靠在草垛上。
“你不是汉人。”
他的眼前反反复复是金贵哥的身影,在重复地问这句话。
“你到底是谁?”
这真是直击灵魂的拷问。
可,他真的回答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费尽心力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他笑了笑,还能做什么,不过图个安心摆了。
他看着夜空,心想,我是谁呢?
没有答案,这个答案也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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