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泡茶
宋人的沏茶方式，是将团茶碾成细末，置入盏内，冲入少许沸水，搅拌调匀，再注入更多的沸水，并以茶筅搅打至稠滑状态饮用，这种方式被称为“点茶”法。继晚唐五代饮茶普及之后，宋代的饮茶风尚已遍及社会各个阶层、各种场合，并形成了“斗茶”的娱乐项目。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热衷于斗茶。此时的当朝皇帝宋徽宗，不止常乐此不疲地与臣僚们斗茶，还亲自撰写了《大观茶论》这部专论。更早一些的大才子苏轼，也写过许多有关点茶、斗茶的名诗好词。比如与他弟弟苏辙唱和的《试院煎茶》：“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又不见，今时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我今贫病长苦饥，分无玉碗捧蛾眉。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就细细写出了点茶过程中，用水与火候控制的重要性，以及一杯好茶对一个失意者的慰藉。在这种社会风尚中，点茶高手，是很受敬仰的高雅人物。
第二天，张居正就给张小伟请来了点茶教师。这教师名叫李平阳，惠州人氏，四十多岁，是一个应过乡试的落魄读书人，原本在一个富商家教授两个少年诗文，被张居正挖了过来。张居正还买来了几套上等的茶具，其中更有四个上等的建窑兔毫黑釉碗。茶也买了好几种，却都不如昨日郑海送来的瑞云翔龙团茶上乘。
张小伟跟着李平阳认认真真地学了几天，便从对茶艺一无所知，到整个操作流程都学得有模有样了。李平阳十分得意，自以为得了一个好学又有天分的好学生，却不知这学生虽然在学习东西方面是有几分天赋，可他的好学，却全部是来源于对郑姑娘的爱慕。
看看给郑海交货的日子要到了，张小伟嘱咐张居正把两匹拉车的马好好洗刷了一遍，自己回了一趟现代。这次却不仅仅买了玻璃品，他还特意跑了几个超市，买了两套现代的高档茶具、五种现代的高档茶叶。作为潮汕人，他对功夫茶的知识有所了解，又跟李平阳系统学过宋代茶艺，却仍不敢托大，上网恶补了一点现代的茶道知识。他想用现代的泡茶方式，向郑姑娘展示一番，以博得她的青睐。
往常都是郑海亲自带人到张宅来付款取货的，这次张小伟赶在郑海上门前，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由张居正驾着马车，自己带了玻璃器，以及一套现代茶具、两种现代茶叶，出发去郑家。一路上，张小伟闭着眼睛，在脑海里一遍遍演习点茶的各个步骤。
郑海迎了出来，客气了一番，请张小伟到厅里坐了，派人搬来金锭交割完毕。张小伟命张居正捧出茶具、茶叶，笑道：“上次得蒙赐茶，今日我带了家乡的茶具、茶叶来，想请贵夫妇和姑娘品鉴品鉴。”
郑海大笑，忙叫下人快去请出夫人和姑娘。
下人一走，张小伟的眼睛呆呆得就盯住门口，郑海和他说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随口敷衍着，心里第一千遍演练着点茶步骤。
不一会儿，郑姑娘跟在他母亲的背后，静静地走过来了。张小伟就如同看见了太阳一般，眼睛一下子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了。他羞涩一笑，忙低下头。
待郑家母女落了座，张小伟才抬头，只敢盯着郑海看：“烦借炭炉一用。”
郑海吩咐了一声，下人端来了小炭炉和小铜壶，盛着泉水，烧了起来。不久水开，张小伟不再言语，熟练地烫洗了茶具，把铜壶放回炭炉上煲着，在茶盅里放进三分之二盅的安溪铁观音，然后提高铜壶，将沸水如银线般均匀注入盅内，再迅速用盅盖刮去表面白色浮沫，倒掉第一遍茶水。他屏息静气，再次往盅内注入沸水，在心里默数好时间，迅速而均匀地把茶水依次巡回注入三个茶杯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一丝生涩之处。待盅内茶水滴尽，张小伟一口紧绷着的气才喘出来，满意地笑了一笑：不料我发挥得这么完美，好在没有在郑姑娘面前失了面子。
他端起第一杯茶，双手递给了郑夫人，说：“请夫人品鉴。”再端起第二杯茶，递给郑海：“请郑……郑大哥品鉴。”往日他称郑海为郑大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今日对这称呼却感觉十分别扭，恨不得改口叫郑叔叔。
第三杯，他双手端起来，克制着微微的颤抖，不让茶水洒出，捧到了郑姑娘面前：“请小娘子品鉴。”
郑姑娘向他微微欠身，伸出双手去接，两人的手指互相碰触了一下。张小伟心中的演练过程可没有这么一幕。第一次和心爱的姑娘有这种肌肤之亲，激动得他的心一颤，手也跟着一颤，茶杯拿不稳，翻了。
郑姑娘被烫得叫了一声，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泪来。
张小伟吓得当场石化。两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跑上前去，要拉郑姑娘的手来看看烫伤了没有。郑姑娘扭身让开。他才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一急，又失礼了。他焦急地问
道：“你还好么？你还好么？我真该死！”
郑姑娘低头不语，只顾用手绢擦着手上的茶水。
郑海说：“没事没事，也没淋到多少茶水。再说，张兄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要放在心上。”
郑夫人拉过郑姑娘的手看了看，笑着安慰张小伟：“不要紧的，只是稍微有些红了。”
张小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只说：“对不起、对不起。”
郑海说：“张兄不要放在心上。想不到张兄不止人物出众，点茶方面，也是一流好手呢。这茶，茶色清澈，气味清幽，喉底回甘，好茶！”
张小伟低头应道：“过奖。”
郑夫人道：“贵处的茶入口味道虽淡，但滋味更加悠长呢，果然并非凡品。”
张小伟继续说：“过奖。”
郑海说：“小女在点茶方面，也曾下过一番功夫，却是远远不如张兄，前几日真是班门弄斧了。能否请张兄再点一盏茶，让小女也喝一杯长长见识？”
张小伟低头说：“好。”默默洗净三个茶杯，又把各个步骤做了一遍，冲出三杯茶来。这次他不敢再捧给郑姑娘了，只低着头说：“请姑娘品鉴。”
郑夫人见女儿坐着不动，就悄悄推了推她的手肘。郑姑娘这才伸手从桌上端过那杯茶。抿了一口，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说：“好茶。张大官人家乡的茶具和冲泡法，虽然简便，但茶味更清幽呢。”
张小伟的脸色也才好看了一些，向她鞠了一躬，说：“感谢谬赞。”
郑海抚着胡子笑了：“哈哈！请问张兄，这茶叫什么名字？”
“郑大哥过奖了。这茶名叫铁观音。”
“好名字！这茶果如观音般脱俗。”
“小子还有不少别的茶叶，也想请郑大哥和郑夫人……还有姑娘品鉴品鉴。”
郑海说：“如此甚好！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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