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初见郑姑娘

　　郑家后院的花厅很小，却比前头的大厅更雅洁。三人落座之后，徐氏低声对贴身婢女说了一句什么。那婢女悄悄地退了出去，不久，她回来了，向三人行了一礼，说：“小娘子到了。”

　　郑海哈哈大笑，说：“张兄，小女略通点茶，请你品鉴如何？”

　　张小伟对宋代的喝茶方式并不热衷，一口下去，半个嘴巴是涩涩的茶末子，有啥意思？他更爱喝可乐。“何况这位姓郑的小娘子，左右翻不出她那对夫妻相的父母的模子去。这夫妇都是白白圆圆的一张包子脸，他们是奶黄包，最多就生出一个流沙包来。见了她的父母也差不多等于见了她了，又有什么必要见呢？”张小伟想着，克制住了想打哈欠的欲望。

　　这时，两个婢女上来，摆好了各种茶具，低头退立到一旁，露出了身后的一个碧绿色身影。那身影娇娇嫩嫩，犹如春日阳光下新发的第一片嫩叶。张小伟有点愣神了：这不会是就是那位郑姑娘吧？

　　那身影向三人柔柔的倾了一礼：“爹爹万福、妈妈万福、张大官人万福。”声音也像那身影般柔嫩，让人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柔情怜意来。

　　郑海夫妻脸上都满是慈爱的笑意，徐氏点点头，郑海则说：“娴儿，快过来点盏茶，请张大官人品鉴品鉴。”

　　郑姑娘轻轻应了一声，便坐下来，伸出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来，如两只白蝴蝶般的，轻快地在黑茶、银钵、白碾、碧匙、黄筅、紫盏上飞舞着。张小伟心想：这郑姑娘一直低着个头，只怕脸蛋不比她爸妈好看。但长了这么一个好身段、一双好手，加上那好嗓子，也算是气质美女了。

　　正想着，茶点好了，气质美女抬起头来。张小伟怔住了。

　　那是一张洁净无瑕的脸。张小伟一生见过无数女子，也曾爱慕过其中的一个，但不管在现代还是宋代，他不曾见过这样一张莹洁如绝世美玉的脸。“如果真的有仙女，仙女一定是这般模样吧。只有这般模样，才算得上不食人间烟火。”张小伟怔怔地想。

　　婢女端过一杯郑姑娘刚点好的茶，递给了张小伟。张小伟赶忙双手接过，想想自己竟用那样直勾勾的眼光盯着郑姑娘看，他那张其厚无比的脸竟不禁羞红了，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太放肆、太唐突佳人了。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凝神屏息，只对着那杯茶水望着。那杯茶水，因他的手有些抖，泛起了一层水纹。他忙把茶杯放下。

　　郑海也接过一杯茶，笑着说：“张兄，请喝茶。”

　　张小伟听话的又用双手捧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茶。

　　郑海问：“小女的手艺还过得去么？”

　　张小伟不敢抬头，只垂着眼睛连连点头：“好，好，好茶。”这确是真心话，他从来不爱喝茶，刚刚却第一次感到了茶的好处，那种苦中带涩、香中带甜的滋味，长长久久地萦绕在鼻中、口里、喉内、心上，那种微妙悠长的滋味，是什么可乐汽水白酒黄酒葡萄酒都无法比拟的。

　　郑夫人微笑着对郑姑娘说：“还不谢谢张大官人的谬赞？”

　　郑姑娘轻声说：“谢大官人谬赞。”

　　张小伟红着脸说：“不是谬赞，是真好，真好。”

　　郑海哈哈大笑。原来郑海与徐英鹏第一次见到张小伟时，都疑心张小伟是女儿身。他和徐英鹏老于世故，这两双眼睛，是专会看人的。后来与张小伟接触多了，发觉张小伟的言谈举止，又不像是女子。之前他与张小伟是合作伙伴，张小伟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也无意去验证。这次张小伟救了他的独生子，他十分感激，又想要拉近两人的关系，以便使两人的合作关系能更加牢靠，就有心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他，只是他对张小伟的性别仍存在一丝疑虑。这天大摆筵席，他特意安排了家中的所有美貌婢女，去就近伺候张小伟，又请来广州城最有艳名的行首王莲儿，让她向张小伟施展技艺。张小伟被王莲儿等美女迷得神思不属的模样，郑海自然全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张小伟的性别再无一丝疑虑。于是当即安排女儿郑娴出来与张小伟相见。

　　郑海却没想到，会被美女迷住的人，不一定就是男儿身。

　　张小伟并没有喝多少酒，何况宋代的酒，酒精度数太低，不容易醉人，但他从郑家出来时，却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迷迷怔怔地坐在马上，任马随步慢走着向前，几次走岔了路，他也毫无知觉。好在张居正在一旁随时看顾着才回得到张宅。

　　晚饭时分，张厨把饭菜摆了上来，张小伟坐到饭桌前，拿起了筷子，第一百次想起郑姑娘，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浑然忘了身处何处，那双筷子便举在了空中，忘了夹下去。半个时辰后，张厨和黄二妻子来收拾碗筷时，看到的仍是这一番景象，而桌上的饭菜仍是一丝没动。

　　两个女人呆了半晌，黄二妻子才试探着叫了一声：“主公？”

　　张小伟茫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才觉得手酸，才发现自己举着筷子，才知道自己忘了吃饭。

　　他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说：“饭菜凉了，重新热一下吧。”

　　两个女人答应了一声，收拾了东西下去。到了厨房里，黄二妻子悄悄对张厨说：“主公那样子，该不会是今天赴宴的路上撞了邪吧？”张厨说：“那样子，是像。但咱家主公是仙人下凡，什么邪敢撞上来？”两个女人疑疑惑惑，十分忧心。黄二妻子说：“不如，我们凑些钱，让我家黄二去请个道士来，给主公驱邪祈福？”张厨点头说：“替主公祈福总是好的，就这么办。”

　　两个女人热完饭菜，张厨端回小楼，黄二妻子则去找黄二，说了此事。黄二拿出一贯钱来，跑到隔壁找张居正，也说了此事。张居正说：“主公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撞邪？别再提这回事。”黄二说：“若不是撞邪，主公好好一个人，怎么从郑大爷家出来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你一直跟在主公身边，来回路上可有遇到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居正皱眉说：“主公抬举我，让我随侍左右，这一路所见，我怎么可以对别人说起？总之，主公这般人物，鬼神也是钦敬的，用不着请道士。”张居正知道主公成了这副模样，是见了郑家姑娘的缘故，他人虽机灵，可年纪还小，不知相思为何物，不知他家主公虽然外表上是痴呆了，内心里正在甜蜜蜜痒酥酥地乐着。他心里只怨郑家姑娘那个狐狸精，害了主公，知道请了道士也没用，只得无可奈何。

　　两人正说着话，张厨过来，对张居正说：“主公唤你。”张居正忙跑过小楼来伺候。

　　张小伟将一条三十两的蒜条金递给张居正，说：“你去看看，有什么好茶、好茶具，都买来，钱不够再来拿。还有，去打听打听广州府内或广南东路有哪些点茶的高手，去请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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