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宇文仁完了,朝中原本偏向他的那些大小官员除了宇文崇明父子,其他也都杀的杀,贬的贬,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李迎风那几个门徒了?
说起来,有个问题南泽始终没有搞清楚,李迎风既然是李皇后的胞兄,太子宇文谦和七皇子宇文川的亲舅舅,为何在储君这件事上却始终立场模糊,上辈子直到宇文皓登基,李迎风也不过是半推半就,他自己的立场始终没人弄得清。
当初有人说他纯臣,说为人臣子就当如是,不论亲疏,不站权势,公正中立,不偏不倚,南泽听得稀里糊涂不甚明白,不懂为何纯臣就得真的一碗水端平?十个手指还有长短呢,难道皇帝的儿子个个都适合当皇帝?要真的一心为天下社稷,又怎么能只顾自己的中立,完全不去关心未来储君的人选?
但她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朝中的事她也不过就当个故事听听,听过也就算了,就算看不透,也没那功夫去管朝廷的闲事。
此时宰相府,李迎风看着手里几本奏折,英气的眉宇微沉,面上却是一贯的沉静如水,“这些折子不能递。”他缓道。
虽人到中年,又是俊逸清隽的文臣,但许是长期久居高位,他不开口时不怒自威,一开口声音便如暮鼓晨钟般荡涤进人的心扉,让人不得不用心聆听他的教诲。
坐在下方的几名年轻官员听到他的话都有些不解,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老师,这是为何?”
李迎风低头搁下折子,端起一个青瓷茶碗在手中缓缓滤着茶沫,一时并未回答。静了一会,只听下方又一男子道,“这七皇子此前几次三番与宇文仁明争暗斗,但都是胜负相当,所以也未有人觉得不妥,但如今他不过几天功夫就突然间挖出了宇文仁此前经营的所有暗线并且将他们连根拔出,可见在此之前他其实早已布置好了一切,之前的种种迹象不过都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不过是一个没有官位没有实权的皇子,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宇文仁经营那么久才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他一夜之间就可以扫干净,他的心思有多深,背后的实力有多大,老师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哦?”李迎风眼也未抬,看着手中的茶杯淡道,“可怕吗?”
“老师?”
茶杯就口轻轻押了一口茶,李迎风这才抬头看向下座几名自己的得意门生,“哪里可怕?”
“这……”几位年轻官员面面相觑,不懂自己的老师怎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宇文川的势力都足够一夜之间让一个根基稳健的皇子万劫不复了,这还不可怕吗?
“他可有与朝臣结党?”
“……”
“他可有意图干预朝政?”
“……”
“他可有为祸百姓?”
“……”
“他可有陷害朝臣?”
“……”
“最后一问:宇文仁种种罪证,是否捏造?”
“……”
一问一顿,而随着他的一个接一个问题,底下的青年官员脸色越来越惊愕,到最后竟全都目瞪口呆,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是啊,宇文川就算背后藏了不为人知的实力,可是他一不结党,二不营私,三不干预朝政,虽然他扳倒了宇文仁,但也是宇文仁自己罪证确凿在先,他也并未诬陷他,这样说起来,这个七皇子竟还是古往今来皇室子弟中少有的干净的。
几个年轻官员心悦诚服的低下头作揖,“是学生们狭隘了。”
李迎风不再看他们,复又举起杯子就口饮了一口茶,杯盖竖起,正好挡住了他低垂的眸间,那一抹冷色。
南泽再次获宇文川召唤,已是那日私闯他书房五六日后的事了。
这段时间宇文川一直以病重为由闭门不出,但是这皇城里哪有什么秘密?他关在房里到底在做什么,看看外面的动向,大多数人,也就都一目了然了。
只是大家都道他是因为之前被宇文仁派出的人所害掉入地下迷宫,之后重伤生病奄奄一息,咽不下这口气,(毕竟宇文仁被揭示的罪行中,其中一条就是那日城郊绑架太子殿下,三皇子,以及七皇子)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发了疯一样死咬着宇文仁。起初那些不明白他做法的人,在听说他这次的重病就是拜宇文仁所赐,就再也没有人觉得奇怪了。
说到底,有仇必报那才是七皇子川王殿下该有的性格。
南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宇文仁竟一肩抗下了所有的罪行,半个字没有提到崇亲王府和宇文成。要说宇文川隐瞒此事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嘱托,那宇文仁包庇他们自己抗下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再次见到宇文川,一眼便能看出这家伙这几日根本就没休养。别说休养了,看那眼底的血丝,废寝忘食都是有可能的。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将要做的事,她真忍不住想问问他,这样死去活来的折腾到底是为什么?害死别人也累死自己,图什么?
再想到他最后的结局,她心里的烦躁就更盛了。
在她从前的想象中,这位七皇子杀兄弟,斩朝臣,做尽坏事都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
他必是极端自私的,也该是极端惜命的。
可现在,她看到的是一个阴谋刚刚开始就挥霍掉了自己大半条命的小皇子,她真难想象照他这样折腾下去,到底有没有命做完他上辈子做的那些事。
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他的际遇让他无端遭受了这些伤病?
可她又忽然记起,上一世她和他唯一的一次相遇,也是让她铭记在心的那一次相遇:他站在高高的监斩台上,一身锦衣鲜红似雪,苍白的脸色在明德门灼灼的烈日下依旧透着冷意,而他当时的样子,比之现在,竟还是要消瘦些的。
她就说明明前世她唯一一次见到他时,他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的尖锐和冷冽,怎的重生后再见这小子,就只觉得他软嫩可欺,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呢。
原来是因为,这一世遇见的他确实唇红齿□□嫩白皙,天生的娃娃脸自然讨喜;而前世见到他时,他因为瘦削而凌厉,因为苍白而幽冷。
所以,现在的他,也正在朝着那一天走,是吗?
宇文川一走出房门,看见外面的阳光便觉得眼前发黑,忍不住扶着门框低头缓了一会。一旁的秦陆赶紧伸手过去扶他,过了一会才见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同时也挣开了秦陆的扶持自己走进了院中。
“陪我出去一趟。”经过早就候在一旁的南泽身边时,他低声吩咐道。
南泽应了一声,默默跟了上去。
这一次,宇文川没再要求南泽陪他一起坐车,而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让南泽在外面随着其他侍卫一起骑马。
只是出门没多久,宇文川就止不住的干呕,南泽耳力惊人,即便他有意隐忍也逃不过她的耳朵。所以待听清后,她二话不说直接跃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宇文川正胃疼反胃的死去活来,见外面突然窜进来一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皱紧好看的眉头以显示自己的不满。
他这种表情南泽自然不看在眼里,看他呕了半天痰盂里就一点清澈的液体,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扶起他的身子略带怒意道,“你这些日子吃的东西呢?”
宇文川被扶着靠在她身上却不说话,只低头抵着胃咬紧牙关忍着一波又一波的呕意,看都不看她一眼。
南泽就呵呵了,“我说皇子殿下,别人跟您说话的时候您能尊重下人家吗?”
“……”
“您要是实在不想说话就哼一声,哼一声我就知道您的耳朵还没坏,还能听见声音呢。”
“……”
“您要是哼不出声音,那您给我点个头或者摇个头也行,总不会连脑袋也坏了吧?”
“南泽!!”
“在。”
某人在极端难受之际终于抽空瞪了她一眼,喘着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南泽哈哈笑了两声,看着面前人冷汗密布的脸颊,非常自觉的抬起袖子给人家擦了擦,口中笑着道,“还不是看你这些日子沉闷的厉害,想让你放松一下。”
宇文川靠着她看着她的动作,然后缓缓闭上了眼,“你也会担心我吗?”
“会……”吗?这她还真不知道。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不愿意看到这家伙如今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还是更喜欢当初他站在樱花树下粉嫩白皙的模样,连枝头娇嫩的樱花也比不上他的明媚。
明眸星染,春山如笑。
听到她那样不确定的回应,宇文川也并没有觉得多失望,毕竟以她的性子和对他的印象,能干干脆脆的说会担心,那才真的是没人会信。
她并不认同他这个人,他知道的。
若在以前,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让她改变看法;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
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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