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新婚那天

　　人，无论走在哪里，无论贫富，无论生死，都会留下记忆。记忆中，会有苦痛，也会有美好。

　　润草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呢？她也有美好的记忆。

　　“七纸”过后，姐姐回家去了。这家里更是冷清了，整个家里乱糟糟的。她的眼睛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使她全身不舒服，干脆闭着眼睛算了，睁开又能看到什么呢？

　　润草紧紧地闭起了双眼。此刻，她一点儿都不愿再去看这个家。

　　两个孩子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注视着妈妈。

　　“哥，我饿了！”妹妹含着泪，盯着哥哥。

　　哥哥说：“走，我带你去厨房找吃的。”

　　涛涛发现碗柜里放着馍馍，“这应该是大姨做的！”他拿起馍馍，递给妹妹，“就只有这个了，先吃点！”妹妹拿着馍馍，大口大口吃起来。

　　涛涛忽然想起大姨走之前对他说的话：“涛涛，现在你妈还没有打起精神，你也是十岁的大孩子了，家里的事儿要多替你妈分忧，把妹妹照顾好！”想到这个，他觉得他的肩膀上落了一份很重的担子，他必须照顾妹妹！

　　涛涛走向妈妈，说道：“妈，我们都饿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润草慢慢缓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想吃，我不饿！你们要吃什么，我去做吧！”

　　兄妹俩以为妈妈精神好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许多天以来出现在这个家里最温暖的笑容了。就是这样的微笑，告诉活着的人，生活要继续。

　　润草往锅里倒了油，油还没冒足烟，便加了水。往日她做饭时，围裙一系，头发向后揽起来，放油，放葱，放菜，翻炒，加调味品，加水，最后下面，出锅。那是多么地井然有序，而今呢，油没熟透就加水了。加水之后，润草就定定地站在锅边等待水开。

　　她想到有一次，她正在做饭时，听到爱平回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来厨房看一眼，她以为是她听错了。她放下手里的活想出去看一下，刚走到客厅门口，“嗒——”，爱平一下子从门背后跳了出来，把润草吓得手里的毛巾都丢到了地上。

　　“你个疯子，要吓死人啊！回来也不说话还躲起来，故意要吓我啊！”那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此时想来却充满爱意和乐趣……

　　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开了，“腾腾”的热气把锅盖顶了起来，热气直扑到脸上她才回过神来，她拿起面条，放进了锅里，搅了搅，任它们自己在锅里翻滚。

　　“涛涛，和妹妹来吃饭吧！”兄妹俩一看是白水面，但都没有表现出不愿吃的神情。涛涛盛进碗里，尝了一口，没有放盐，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可是他没说话，悄悄往饭里加了盐，和妹妹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涛涛也给妈妈盛了一碗饭，润草却一筷子都没动。她实在没心思吃饭。更何况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饭了！

　　傍晚的月亮又悄悄地爬上了枝头，那棵梧桐树静默在黑暗里，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路边的水沟里，时时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一阵接着一阵，让人呼吸不畅。这些都不是润草注意的，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从前。

　　有一次，吃过午饭后，他们准备休息了。两个孩子也打算午睡。但不知因什么而起，润草抓着爱平的胳膊，使劲儿往沙发上拽，涛涛原本拉着他的妈妈，看见爸爸将要挣脱了妈妈的束缚，马上又抱住了爸爸的腰，花花见状，连忙又抱住了哥哥的腰。

　　爱平大口喘着气，想使劲挣脱他们的拉扯，润草伸手挠了爱平的腋窝，顿时笑的他泄了气。花花在最后面“咯咯”地笑的很大声。涛涛受不了花花的搂抱，挣脱开来，逃了出去，润草和爱平又嬉笑着扭作一团。他们的笑声传出了窗外……

　　那时，紫色的梧桐花也绽放着笑靥，聆听着他们一家人的欢乐。

　　还有一次，润草去收废品时，车子没拉好，摔了一跤，脚崴了，没法儿下床了。爱平每天都起得很早，给娘儿三准备吃的，给润草的脚上药，收拾家务，一切安排停当，他就赶去上班。

　　润草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她很庆幸自己找了个好老公，虽然收入低，但知道心疼她，知道关心孩子，还顾家。现在的社会，哪里去找像他这样的人了？她的脚养了一个月，才完全好了，这一个月是润草最幸福的一个月。

　　润草曾经傻傻地问过爱平：“这脚好不了怎么办啊？”

　　“有我了，你怕什么！”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足以显示出爱平作为男人的担当。这也使润草比以前更在意他了。

　　这种关心，朴实的虽不会散发光芒，但却真实，那是一种踏踏实实的感觉。

　　润草还想到了结婚的那天，他们是怎样被人欺负的——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他俩被拥入了新房，年轻的小伙儿们把爱平推向润草，大喊道：“抱住！亲一个！亲一个！”润草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羞涩的捂住了脸。

　　那些小伙儿继续扯着嗓子大叫：“亲一个！亲一个！”大家推搡着，爱平大笑，“算了，算了，你们糟蹋一下我就成了！”大伙儿却不依不饶，爱平也没辙了，正在这时，一个小伙儿抽下自己的皮带，猛抽了爱平的屁股，“你亲不亲！快点！”

　　“啊！”爱平大叫了一声，“我亲！我亲！”

　　正当润草不注意的时候，“啵”一声清响，一个吻落在了润草的脸蛋上。这引来了围观人的喝彩，“不行不行，要亲嘴！赶紧重来！”

　　爱平几乎要被这些人气晕了，“行了行了，你们就放过我吧！我求你们了……”话还没说完，又听“啪”的一声，爱平又大叫了一声，“不要打了！疼啊……”他嘶吼了一声！

　　润草看到爱平被这些人折磨的够呛，她一把抱住爱平，亲上了她的嘴！

　　众人齐声喝彩“好！好！”，紧接着就是“哈哈”的哄笑声。

　　爱平也是愣了，他还真没想到润草会主动亲他，可能是她心疼自己了吧。想到这儿，一股暖流涌入了他的心房。

　　年轻人的热情劲儿就是高。爱平小时候的玩伴军军提议，要让他们啃苹果，这个提议又激起了众人的兴致。爱平和润草以为就吃苹果嘛，那有什么难的，他们渐渐放松了警惕。

　　只见军军手里拿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系着一个苹果，他小心提着走到俩人面前说：“我这样提着，你俩不能用手拿，只用嘴吃！来……吃吧……”军军的嘴角扬起了邪邪的弧度。

　　爱平和润草顿时傻眼儿了，这能吃到吗？他们不禁又紧张起来了。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爱平说：“我用嘴顶住，你来吃！”

　　“好好，我知道了！”润草赶紧答应着。他们好像要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显得很默契。

　　正当二人的嘴都靠近苹果时，军军猛地一提，苹果立马升上去了，他们二人的嘴自然碰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众人的笑声此起彼伏。

　　就这样折腾到了午夜以后，有人说：“散了吧，给人家小俩口给点时间！走了走了！”他们鱼贯而出，边走边笑，还有人坏坏地说：“爱平啊，悠着点哦……哈哈哈哈哈哈……”

　　夜，恢复了它的平静，只听得到两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他们二人也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刻，“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

　　回忆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动人，那么难忘！那些都是远去的幸福，如今只剩的润草独自品味这幸福里的各种滋味，怎能不叫她心伤！

　　润草独倚门框，抬头凝望着天空，明月高悬，把大地照得透亮，星星眨巴着眼睛，调皮的翘望着大地。润草的目光是呆滞的，凝重的，甚至透着绝望的光。她是看不到星星的调皮了，她的眼里满是悲伤。是那些美好的回忆给她的内心带来了丝丝温暖，才使她抬头望向天空。

　　幸福的人们生活大都一样，不幸的人们却各有各的不幸。

　　润草的幸福，在她看来已经结束了，剩下的都是不幸的日子。

　　她又在思索着：我该怎么活下去？究竟该怎么活下去啊？我是要这样无依无靠飘零至死吗？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过的悄无声息吗？对呀，我还有孩子，他们是我和爱平的希望，我要对得起爱平，我要努力把他们教育成人，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我不该这么颓废的，爱平会在地底下不安的。他会担心我，会担心孩子……对了，明天我要去看看他……

　　想着想着……她倚在门框上睡着了。远远看着，是那么安详。走近就会发现那曾红润着的脸颊上，两行眼泪倔强地挂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天微微亮了，润草醒了，她就那么倚着门框睡了几个小时。

　　她安顿好孩子，独自走去爱平的墓地。

　　这条路，怎么那么长了，她走得太久了。她努力的向前迈去，她觉得已经很快了，却依然很缓慢。

　　走了很久，她终于看见了爱平。

　　远远地，爱平在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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