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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88


  “你还打算在我这儿呆多久?”苏宣看着在自己屋子里忙进忙出一整日的云裳,虽说着这话却是乖乖的咽下她喂过来的汤药。

  看着他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胸口,时不时还有血色渗出,足以想见伤势的凶险。前几日,他和主子皆是一身血污的回来,至今想起她依然心有余悸。

  她不是主子,不用隐忍自己的心,更不是母亲,无力掌握自己的感情。她比她们幸运,也珍惜这份幸运。

  “我要走了。”喂完药,她才开口。苏宣原还在喝药,听到她说这话,呛得咳嗽了两声。

  “是该回去休息了,天色不早了,可别熬坏了身体,否则宁叔就该怪罪我了。”他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却因为她下面的一句话僵住。

  “我要离开这里,去徐州。”

  “你去徐州做什么?”他慢慢放下手:“是因为谢凉。”

  “主子要启程去徐州,她如今还受着伤,我不放心,想同她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云裳小声说道,慢慢抬起头,正对上苏宣打量她的视线。

  “这是你的事情,无需同我交代。只是,你跟去,宁叔肯吗?”

  “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同爹说。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有一句话想在走之前同你说清楚。”云裳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取出里头的一块玉佩,拉过苏宣的手,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

  “玉佩。”

  苏宣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这是玉佩,只是,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才说完话,就感觉到唇上一阵湿润,瞪时傻了眼。

  “笨蛋!”云裳拾起他因惊吓没有握紧而掉落在被子上的玉佩,重新放回他的手中,并牢牢握住他的手:“我爹当年就是用这块玉佩骗得我娘等了他一辈子。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他,我比他讲信用的多。只是你等我一小段时间,等到主子那儿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就回来找你。”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有姑娘家的娇俏,夕阳落在她的发梢,带着些晕黄,却衬得她原白皙的面容多了些温度。他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就笃定我会喜欢你吗?”

  她拉下他的手臂,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约定就是约定,管你喜不喜欢。”

  真是霸道啊,苏宣想。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已收回手,起身,他伸手拉住她。

  她歪着头不解的看着他,只听他说。

  “何时走?”

  她神色暗了暗:“明天。”

  她本想多留些日子,至少等他的伤势好些,等栖凤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只是主子这回却是难得着急——

  “一个月。”

  “什么?”她一下子没回过神:“哎呀!”

  头上挨了一下,云裳抬眼瞪他,待看懂了他的唇形和那未出口的话,却蓦然红了红脸。

  一个月,

  你若不归,

  我便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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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您会留下她。”宁九叹口气:“君上,我们相交数十年,我一向敬重您。您的命令我从不会质疑,更不会去违背。只是,这个女人,您就如此轻易地放她走,若是她——”

  “你是担心她牵扯出苏容的事情,还是担心她牵扯出暗阁的事?”苏淮配好的药交给他:“这药刚刚配好,来不及让他们带上。你派人送去给云裳,转交给阿凉。”

  “君上,虽然容夫人的许多做法我也看不惯,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年来,栖凤能如此平稳,少不了容夫人在后头筹划。暗阁是栖凤暗部,掌握天下情报,从老凤君的手上交到容夫人手中,而后又交到苏循手中。苏循叛族而出,数十年来,这一切都是容夫人掌握控制的。若是她出了事情,栖凤怕不得会动荡。更何况,如今南梁北元两国对栖凤虎视眈眈,都恨不能收为己用。”宁九当然担心,论人力,论土地,论财富,南梁和北元都超出栖凤太多。哪怕栖凤人人擅药会武,能以一当十,可也挡不住两国合力围攻。更不必说有个苏循的血衣教还在虎视眈眈。

  而凤君的身体也还——

  若是苏容出事,且不说谁有能力统御暗部那一竿人精,就是大国医那儿也不好说。

  “你放心。她不会说。”

  “可是——”

  苏淮走到柜子前,取出一个楠木盒子交给宁九。

  “这是——”宁九瞠目:“金凤钗!?”

  就连谢凉都认识的金凤钗,身为栖凤人,他当然知道。只是,这不是,随着凤凌的死而失去了踪影吗?又怎么会——

  苏淮并未在意他的吃惊,伸手指了指盒子中的另一件东西。

  “凤令!”

  见凤令如见凤君。

  苏淮虽继任凤君多年,却鲜少动用凤令。

  “君上这是——”

  “传我的命令,全力诛杀凤凌!”

  “她——她还没死?”宁九当年是亲眼看着大国医杀了她,而凤君烧了她的尸身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盯着手上的金凤钗和凤令。

  “没死,不过却快了。”

  “君上,凤令一出,再无力挽回。当初您既然已经,如今少主——更何况大国医和容夫人那儿,凤凌毕竟是他们的女儿,是少主的母亲——”

  “此次南梁太子和北元太子同时中毒,中的是碎魂。这毒只有栖凤有,只由栖凤保管。整个栖凤,可以拿到这毒的除了我,便只有曾经囚禁我替代我的苏循和凤凌。南梁太子中毒是苏循下的手,而北元太子呢,北元境内血衣教已被纪丰年和赤木舒清理的差不多了。北元太子又是深处北元深宫,守卫森严,除了如今身为北元宫妃的她之外还有何人?此番阿凉和宣儿能从苏循手中顺利脱逃,阿凉说是得她相助。便是,她同苏循已再有了联系,即便未有联系,她所做得一切也是暗中相助苏循。他们欲将两国的怒火引向栖凤,想要毁了栖凤,想要我的性命。昔年,我饶她一命,承诺她照顾宣儿,同她有过一诺,有生之年不得见苏循。她若守诺,我也守诺。她既毁诺,也别怪我不守诺言。”

  凤君想要凤凌死,想要苏循死,这一点宁九一点也不意外。

  换做他处在凤君的位置,应该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他想起那一年,凤君逃出地下牢房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那个人。

  全身骨骼一寸寸将断未断,深中数十种毒物,毒物相生相克,虽维持着性命,可毒发时的苦楚却非常人所能忍受。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声音沙哑。再不见半点曾经的玉树少年模样。

  苏循和凤凌囚禁他,折磨他,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妻子,却双双背叛了他。

  他出牢房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怕是再不会信人了。”

  他同凤君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为人正直,阳光,就像是太阳,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暖暖的,永远那样明媚。可那之后,他成了一轮孤月。他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恢复到如今这副模样。可沉珂难去,那些记忆虽已远去,可留下的伤痛却依旧年复一年的折磨着他。

  宁九将凤令收好:“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只是若是动用了凤令,只怕很难不惊动少主、大国医和容夫人。若是他们插手——”

  “大国医和苏容那儿我会亲自去。这次你给大国医去了信,他却按兵不动。虽说有提防南帝的意思,可是未必没有别的意思。至于苏容。多年来,我敬她是长辈。有些事情,并不想深究。她多次对南帝和太子下毒的事情,能化解的我也一一化解了。横竖宁王父子中毒的事情虽非我意,我也多少牵扯其中,也算是扯平了。她提防我伤害她的儿子,我提防她伤害南帝和太子。彼此也算是相安无事。可当年,她暗中相助苏循囚禁我的事情,还有这回关于我非南帝之子的事情,污蔑我母亲的清白。虽顾忌着暗阁,我未在南帝面前说出实情,但这笔账也要好好清算。”苏淮多年隐忍并非无力反击,只是当中牵扯许多,不愿出手而已。

  “大国医和容夫人那儿可以周旋,但是少主那儿,少主他——”

  “宣儿越大,我便越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同那时的我,太过相像。而如今的我,”苏淮苦笑:“似乎活成了苏循的样子。”

  “君上,您同他是不一样的。”

  “在地牢时,我日日受刑,到最后,痛的麻木了,竟也没了半分的知觉。就如头一年,我日日听着那些无辜的孩子被杀害,痛苦的呼喊声时时刻刻在耳畔响起,尖叫,哭泣,哀求,悲痛,会捂着耳朵,会挣扎逃避,可到后来,却也麻木了,习以为常。外祖父将栖凤交到我的手上时,只为我指了那光明的一面。我看到的都是美好的,平和的。我所知道的是,这生我养我,我要守护的地方是一片净土。可,它不是。净土的另一面是黑暗。有多光明,就有多黑暗。宣儿虽是凤凌和苏循的孩子,却也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自然不希望他遇到这些难过的事情。可若有一日,栖凤真的要交到他的手中,黑暗是他必要经历承受的,倒不如早些经历,以我能选择和控制的方式。莫要同我当年那般,代价太过惨痛。”苏淮想将栖凤交给苏宣,却也怕交给他,怕害了他。

  他是他珍视的孩子,他希望他能活成他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至少不要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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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凉服了云裳给她的药丸,修养了一段时日,她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这一路虽赶得及,却也还受得住。临行前,她去找苏淮辞行。她原本以为苏淮将那些话告诉他,怕是不会让她轻易离开。毕竟这些事情,于栖凤关系重大。可他却没有阻拦。

  “我知道你的性子,凡事喜欢刨根问底,若是不让你弄明白了,怕是不会安心。苏容的事情,我知道的仅止于栖凤。至于同你父亲之间的纠葛,我并不清楚。想必你也有了打算该向何处着手。我不会拦着你,京都近来事多,离开了也好。只是,望善珍重,莫要受伤。你如今伤势虽无大碍,但仍需仔细调养,不可大意。”他收回替她把脉的手,小心的替她拉好衣袖。

  “你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不会说。我虽看不惯南帝,可你是你,他是他。况且——”原以为爹的死同南帝有关,可如今迷雾重重,她也有些疑惑了。

  “阿凉。”他握住她想要抽回的手。

  “苏大哥,蝴蝶是个好姑娘。我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你。”谢凉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因为太辛苦了,所以没能坚持下去。如今想要捡起来,怕是很难了,就不想去捡了。我很高兴多年后,我们还能心无芥蒂的说话。你永远是阿凉的大哥,不管日后岁月如何变迁,也无论沧海桑田。”苏淮的那个吻算是了了谢凉多年来的一段执着。那是她儿时的遗憾,因为遗憾所以一直忘不了。如今苏淮给了她答案,她也能坦然放下了。

  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

  她这一生,再不会同任何一个人执手,也不会去奢求白首相伴。

  不仅仅是对裴济,也不仅仅是对他。

  而是这十余年,她一个人活得太久了,再不敢去奢求另一个人的相伴保护。

  怕得不到,

  更怕失去。

  她取出包袱里的楠木盒子递给他:“这金凤钗,我多少了解一点。是你们栖凤凤后所有。我原想着用它来同苏循做交易的。不过你既然不希望我牵扯其中,而如今我满腹疑问也暂时不想牵扯其中,还是物归原主还给你。”她顿了顿:“我想,蝴蝶姑娘应该更适合这钗子。”

  “阿凉。”苏淮接过金钗,忽然笑了笑:“我活不了多久了。”他突然道:“你希望我死前还有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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