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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在门口来来回回的张望了半天,瞥见远处一个黑影由远及近,眼前一亮,几步跑了过去。宁九正在交代属下一些事情,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刚要开口。就见她回来了,一把拉了他撒腿就跑。
“这是——”
“幸不辱命。”她虽然如此说,可是浑身都是血,看着着实吓人,语气也十分虚弱。宁九连忙将她背着的苏宣扶了下来,伸手探了探苏宣的脉搏。云裳上前扶住快要倒下的谢凉。
谢凉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搭在云裳的手上:“还好你眼尖,就这几步,我只怕是撑不住了。”她说着歪着头背靠在墙上,慢慢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爹你——”云裳瞠目结舌的看着宁九伸手探了探谢凉的胸口。
“心脉受损,是苏循?”
谢凉摇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见了他们,一下子安心下来松了心神,便昏了过去。
头有点疼,
从很多年前开始,
她就不会再做梦。
因为在那些无望的日子里,越是美好的梦境就越是让人无法坚持,越是能够摧残人的心智,唯有不再做梦。
倒是刚刚,
她又做梦。
梦见了儿时,坐在家中的秋千上,爹爹替她荡着秋千,高高的,离着天幕那样近,好像伸手就可以抓住云彩。
她动了动手指,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那片云彩,却触碰到一片柔软。她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趴在床头的人,手指摩挲着她散落在床榻的发丝,见她嘴角还流着口水,笑意蔓上眉眼,果然还是个孩子。
好孩子,
愿你接下来的日子,
能永远如此无忧。
脸颊有点痒,云裳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是条毯子,主子!
她伸手看向床榻,并没有看见人,连忙起身,四处张望,却遍寻无人,刚刚想要喊人来帮忙就瞥见不远处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
“主子。”想起什么,她返身,把那条刚刚盖着的薄毯带上。
她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个人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她靠近,又叫了几声,她才转头看了看她,冲她招了招手。
云裳顺势坐到她的身边,替她盖好毯子:“主子有伤在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吹风?”
“你去瞧过苏宣了吗?”
“云裳摇摇头:“他那儿有蝴蝶姑姑,有我爹照顾着,不会有事的。而主子这儿,只有我。我自然要留下。您不让我把您的行踪告诉成叔。可是这种时候,若是有他陪在你的身边——”
“他帮我的已经够多了,能不给他添麻烦的事情还是不要添麻烦了。”
“主子。”
“好了,伤景触情,倒是一下子牵动了人的愁绪。不说这些事情了。我不会在这儿久呆,休息几日,我要离开这儿回徐州去处理一些事情。”
“您眼下这伤势,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的,长途跋涉——”
“我是大夫,我很清楚。我的伤势只是些皮外伤,唯一严重的就是胸口这一掌,伤了脉搏。不过却不致命,你不必担心。倒是苏宣,拼死带着我离开那里,使了十分力气,吸了太多毒气,恐怕一时半刻醒不了。你先去看看他吧,顺便替我去弄些吃的来。”谢凉笑了笑。
云裳点点头,起身,心绪却有些不宁,频频回头。
眼前发黑,谢凉伸手想要撑着一旁的石桌,可是脚步虚浮,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抵上一堵温热的胸膛。
“唯有逞强这点一如既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吃惊。
成渊握紧她的手臂,由着她靠着他,把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你的心思太好猜。”他扶着她进屋,却见她转头望了一眼外头的树,定睛才发现,她看的是树下的秋千。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给你做一个。”
“这是我爹做的。”谢凉笑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并无半分暖意:“我家院子里也有一个。”
成渊不明白她的意思。
“东西虽在,人却没了。”
她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
不服输,不低头,比谁都有韧劲。
就像是明明难受的不行,却还是支开云裳,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某些地方,
和苏瑂出奇的相像。
可分明,
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为苏淮做这些事情值得吗?这一切都在背离你的初衷?”成渊叹气。
谢凉托腮望着窗外:“我的初衷吗?”
一开始只是不甘心。
后来牵扯到父仇家恨。
可现在,
事情似乎朝着她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
她想光复谢家,想让父亲和先辈苦心维持的百年荣耀继续下去,哪怕是推倒南梁这棵枯朽的大树。她信宁王,也信霓裳,信他们的儿子,信他们的承诺,会善待谢家。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爹的一辈子,被这几句话轻易的断送了。
即便他无悔,
身为他的儿女,却不能让他如此枉死。
可是,
那个人的出现——
她用力的摇摇头:“过几日我要回一趟徐州,你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血衣教的事情。苏循来这儿的目的不简单,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他联手,他一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苏循?”成渊重复一遍:“你确定吗?”
谢凉那日说完那话,他就预料到她对苏淮的事情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她的手段方法比他想得多,硬生生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后来,皇宫出事,他查探了几日依旧了无头绪。
倒是之前跟着韩修的人有了消息,从那儿找到了她的下落。
在血衣教教主苏循那儿。
得到消息,他就赶了过去,只可惜迟了一步,好在她没有什么事。
“他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却也算得上是个真小人。有时候,真小人比伪君子更容易相处,也更容易掌控。”
“连栖凤花费数年时间都无法摸清拿捏的人,你想要掌控他?”
“男人,所看重的不过是两样东西,一个是权势,一个是女人。我虽无法给他滔天的权势,却可以从女人这一面入手。”
“女人?”
“苏淮的妻子是大国医的次女凤凌,也是苏宣的生母。从我们之前查到的可以知道,苏循对凤凌的执念很深——”
“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真的死了吗?”
“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能替他找到他心爱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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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宣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宁九,不是云裳,不是他爹,而是——
“看到我你似乎很意外。”谢凉起身拿过一旁的枕头递给他:“靠着吧。”
“你的伤势——”苏宣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此番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
“不必等日后了,要还的话还是趁现在吧。”谢凉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钗。
“这个是——”苏宣在她的示意下伸手接过:“金凤钗——”他微微张着嘴,有些不知所措。
这支钗,他很熟悉,小的时候还一直拿着玩,因为这钗是——
是他母亲的,
只是母亲死后就——
怎么会?
“看你的神情,应该是认得的。”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他捏紧手里的金钗,抬头盯住她的神情,想要从中看出答案。
她笑笑,见苏宣一脸期待又害怕的样子,倒是莫名有些不忍:“捡的。”
这答案看起来有点敷衍,可是确是实话。
她和苏宣一起离开苏循府邸的时候,两个人都伤重不支,难以突围,最后是有个人出手相救。不是成渊,
是个女人。
周身弥漫着非常好闻的香气,
然后谢凉非常不地道的顺手牵了一下羊。
金凤钗的图样,她在栖凤见过。
栖凤的凤后有三件饰物,玄凤镜、金凤钗和蓝玉环。
玄凤镜在苏夜离开栖凤时被盗,而后一直下落不明。
金凤钗在凤后凤凌去世之后也消失不见。
唯有蓝玉环,一直留在栖凤,现在是戴在宁家幺妹蝴蝶的手上。
所以,蝴蝶被理所应当的被当作下一任凤后。
“我来找你,只是想要让你帮忙画一幅画像。”
“我娘的。”
聪明的孩子。
在门口碰见苏淮是她没有想到的。实际上,从那天他莫名其妙的抱着她睡着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他重伤在身,她也好不到哪里,都在卧床休养。
她偷偷替他探过脉,非常奇特的脉搏,就像是一个完全枯萎的古井,感觉不到半点流动,好像完全干涸了,在静静地等待着枯草丛生,等待着被荒芜淹没,哪怕是耄耋老人的脉象都比这要有生机。
“你的事情,我听宁九说了。”
“九爷他——”
“为什么这样乱来?”
“欸?”
“伤势如何?”他不问自顾自的抓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而后轻轻地松开手指,却没有放下,指腹慢慢滑过上面留下的一道浅浅的疤痕上,那样子,是在——心疼?
得出这个结论,谢凉被自己吓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抽回了手。
倒是让对面的人一惊。
他非常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包裹住她整个手。
“陪我走走。”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谢凉有些不解。
这次出手,她并没有指望他报答什么。他从来都是谦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只有她不知分寸,不知死活的勇往直前,然后撞了南墙头破血流。
“你这回去找苏循,见到她了吗?”
她?
谢凉怔怔地停住脚步:“我不明白——”话还没有说完,脑海中闪现那个身影,她猛地转头看向他:“你——”
“她还是那样美丽是吗?数十年了,似乎一点都不见苍老,我常常在想再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可是自从十余年的那一劫我从死牢走出的那一刻,我就发过誓,不会再见她。虽然有时候也会很想念,但是,却还是觉得不见为好。”他顿了顿。
谢凉一直都忘不了这个月夜他脸上的神情。
那种清冷的带着杀意的,狷狂冷冽,像是一把出鞘饮血的刀,
杀意袭扰周身,
纵是她见过那么多终日游走在沙场的将军,
也没能从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种让人遍体生寒的可怖惧意。
“见了,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杀了她。”
她的手在发抖。
却能感觉到他更有力的回握。
他低头,轻轻环住她的肩膀,附身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动她的发丝,带着些委屈的腔调,一字一句的,像是水滴,一点点的沁入她的心田,“阿凉,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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