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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徐步明看见十步开外,悠然站在高阶之上,气定神闲的男子,眼神顿时一暗。

        但他很好地压制下那些厌恶与不耐,上前抱拳行礼:“给世子请安。”

        魏桓没有错过他脸上的神情变化,由此猜出徐步明是临时接到命令,并不知道还有旁人在此,心里原先的猜想更加确定。

        他微微点头:“徐大统领。”

        徐步明如今是禁军的代统领,可究竟代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皇上看起来不欲驳太子的面,毫无阻碍地就点头应下,可他又突然加紧对于沿海盐务的监管,矛头尤指太子妃的母家,如此就让人十分地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应当巴结还是应当避嫌。

        虽然如此,见面不好就喊人家“代统领”,听着不像样子,容易得罪。如今宫里的人私下碰上,都叫一声“大统领”。

        徐步明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面上还是疏离,言行却又客气不少。

        他问:“世子怎么在万福寺?”

        魏桓笑说:“陪祖母过来小住。”

        徐步明听到平南王府的太夫人也在,眉间又是一皱,似乎觉得颇为棘手。

        魏桓装作不知,问道:“大统领不在宫中当值,怎么来了万福寺?”

        徐步明哈哈一笑,笑声戛然而止:“我不过是个代统领罢了,宫中只是暂时管着,原先的职务也不能扔不是。听闻昨夜有个匪徒躲了进来,我们便来搜搜。”

        魏桓垂眸:“原来如此。”

        上一世,他决定与建安王合作时,已经是皇上体弱、太子监国的时候了。由是之前很多事情,他其实并不清楚,只知道建安王的生身母亲,当年那个备受宠爱的萧贵妃,似乎是得了疯病,放火自焚而死的。而建安王于万福寺为其上香时,忽得神启知晓当年另有隐情,于是才起兵造反。

        这是痴话。

        魏桓知道那人从起念至真正造反,其间至少筹谋十年,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打算。不过自古造反都得寻个顺当由头,得天下人同情才好,故而他对这个传闻也没当回事。

        只是如今……他看着徐步明颇为紧张的神情,是否万福寺真的是其中的一个缘由呢?太子现在就掺和进来了吗?

        他虽在其间推波助澜,但只是求一个结果,并不愿意多管别人的家事,而且祖母和阿煦还在,不想牵涉她们走进危局。于是干脆装作不知,退让一步。

        魏桓想着,面上露出几分焦急:“既是山匪,那我便不打扰大统领拿人了。山里不安稳,还是尽早带着祖母回府为好。”

        徐步明看他如此上道,省了自己不少麻烦,眉间也是舒展,当即点出四个小兵,粗声吩咐道:“你们护送世子和太夫人下山,若是遇到山匪一定要护贵人周全,若让我知道你们有丝毫懈怠,回来便生剥了你们的皮!”

        小兵诺诺领命,魏桓回去,却见太夫人已经命人收拾东西。曾久处于危险之中的人,对于危险的嗅觉是很敏锐的。魏桓与她说了外头的人,和交涉的话,她面容沉静地点头道:“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不要掺和。”

        林煦听了魏桓的话,立刻想到云朗。她很想问,如今外头搜寻的匪徒,是否就是云朗,只是当着太夫人的面,似乎又不好直接开口问。

        魏桓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拉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煦放下心来。

        一行人由是打道回府,下山阶时却又碰到一个迎面往上走的人。

        护送的小兵看他脸上一道长疤,身形魁梧,不像善类,于是阻拦下来,赶他回去:“干什么的!上头官府在办差呢!”

        那人背上背着一个蓝皮粗布包袱,里头清楚地勾勒出一个方正盒子的形状。闻言他并不慌,面上一片平静:“给玄明主持送东西,要得急。”

        他抬出玄明和尚的名号,小兵不敢再拦,于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过去,末了又添一句嘲讽:“上去掉了脑袋,可别怪几个爷爷没有提醒!”

        那人恍若未闻,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在他走过魏桓的轿子时,魏桓忽然掀开窗帘。他幽深的目光看着那个途径的那人,看到他脸上的疤痕,神色未露惊讶,反而像是猜测证实之后的索然无味。

        男人也看见他,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转瞬恢复平常,继续往山上去了。

        ——

        回到府中已近黄昏,太夫人安顿好,要魏桓和林煦一起过去用晚膳。

        太夫人十分开阔:“今日算是有惊无险,日后闲聊也算趣事。”

        她的手边放了一只紫檀木盒,上面雕刻着精巧繁复的花纹,看着年头甚久。

        魏桓一眼看到那个盒子,微微愣住,几乎是僵硬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林煦,却在她投来目光时瞬间移开。

        他知道那只紫檀木盒里头是什么。

        上一世,祖母已经不在,他不再有长辈,于是自己拿它过去提亲。

        因他发疯杀了林玉川,林朔对他无比痛恨,夺过便狠狠摔在地上。

        里头的东西,碎成了两半。

        后来他还是找工匠用黄金将它修好,强硬地要林煦戴着。

        里头是一只白玉镯子,和林煦脖子上的白玉环,采自同一块玉。

        他看见太夫人叫林煦过去,将盒子向她面前推。

        那个动作好像无比缓慢,一寸一缕地延长着,木盒底部于桌子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令人心惊。

        好像与上一世不一样了。魏桓想着。

        提前了好久。

        本该是不一样的。他又想。他们本该顺遂,本该白头偕老。

        他的目光缓缓挪向林煦,他想看着她,心甘情愿地将那只白玉镯子戴上。

        一只完美无缺的白玉镯子。不必再摔碎,而必须以黄金强力才可撮合到一处。

        林煦初有些疑惑,在太夫人的示意下打开盒子,看到深红的锦缎软软地凹陷出一个浅窝,一只温润无暇的玉镯静静地躺在上面。

        贴着胸脯挂着一枚白玉环,她曾细细地看过摸过,对着它傻笑。她清楚地知道它的玉质、它的工艺,它在回转处微小的细棱——好像雕镂的工匠执意要赋予它不同的意义,却又只想让拥有它的人得知。

        她发着愣,想起太夫人问她师傅近期是否在京……

        脑中突如其来闪进昨夜的梦,幽灵一般攫着她的心神,让她觉得一阵心慌,好像一切都是真的,而她刚刚死里逃生,绝不可以重蹈覆辙。

        不知附上什么魔祟,林煦一下将手从太夫人手中抽回。

        手抽出来,方才如梦初醒。她结结巴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这样解释,自己都不信。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像是个拙劣的借口。

        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一个梦的影响?

        林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魏桓。

        看的他的神色,一下顿住——他似乎在颤抖在克制,半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虎口紧到没了血色。眼底迅速地拢上一片阴霾,沉沉地让人直盯也看不清楚。

        林煦知道刚才的拒绝伤了他的心,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可刚开口心头就是一阵细痛,刚才的恐慌再次弥漫而上。

        不行。你不能嫁给他。回蓬莱去。

        心底好像有个不属于她的声音。

        太夫人看向林煦,又看向魏桓。两人面上神色各异,却都夹杂着痛苦。她刚想问魏桓,却见他身体一松,缓缓地闭上眼睛。

        他似乎想要宽慰,声音却含着无比的沉痛,像是攥着自己的心才堪堪说出口的。

        “无妨,你再好好想想。”

        ——

        林煦端药缓步走着。

        玄明和尚当真不愧盛名,随随便便一瓶活血化瘀的药,就有这么大的功效。不过抹了两天,竟然就七七八八地好了。虽说还有一点肿,但寻常走路已经毫无问题。

        但林煦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个。

        昨晚发生了那件事,回去之后她辗转反侧,想着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反应。纵然她真的很喜欢魏桓,很希望与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牵绊在两人之间。后来,她终于下定决心,将那些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梦抛诸脑后,等天一亮就去找魏桓,同他解释昨天的缘由。可是这般想通之后,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里却又是那般情景,甚至更加逼真,鼻间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

        林煦醒来,后背湿了一片。

        她的头有些疼,迟钝地爬起来,熬好了魏桓的药。想了想,还是自己送了过去。

        如此走到他院子外的走廊,脚步却有些迈不动了。

        该说些什么呢?她钝钝的脑子空空如也。

        忽地,她听见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既担惊受怕又饱含期待。

        林煦抬眼过去,见魏石正站在拱门处朝自己挥手。见她看过来,魏石放下手,朝着院内望了一眼,干脆颠颠跑了过来。

        他仿佛找到救星,满脸的期待几乎想带着林煦瞬移进去。

        林煦迈不动步子。

        魏石一顿,想起之前,以为她又不想进去,急忙说道:“林大夫,这次您一定得亲自去啊!世子他……他可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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