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出来。”
海蒂躺在寝室银绿色的床上，周身都陷在柔软的羽毛被里。
她缎子般的黑发散开在枕头上，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凝视着上顶的帷幔一言不发。女孩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在十几分钟后，又一次平静地说道：“出来。”
安静的寝室内没有任何动静，“它”就好像不存在。
“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海蒂依然是看着上空的帷幔，她神色没什么波动，只是淡淡地往下说着：“出来，对我说话。为什么要救我？你究竟是谁。”
长久的寂静。
海蒂眨掉眼中一丝酸涩，女孩儿双手一撑直直坐起身来，冷冰冰道：“不说便不说吧。”她低声说，“我不在乎。”
黑发的斯莱特林整理好着装，再推门出去时又是那个优雅淡漠的里德尔小姐，但只有“它”——伏地魔多年前留在女儿体内的魂片知道，海蒂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它”轻声叹了口气，飞快地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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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海蒂·里德尔如众人预想中一般赢下了斯莱特林首席挑战赛。
彼时黑发女孩脸色苍白，只挥杖一击便打飞了德拉科·马尔福的魔杖。对方已打败过所有的挑战者才取得站在她面前的资格，小马尔福面对失败不可避免地气馁，却已有些理所当然。
海蒂魔力尚未恢复，已成为斯莱特林名正言顺的首席。
对于这位首席的诞生，她的几个格兰芬多“伙伴”反应各异：米拉可·苏骄傲之余毫不吃惊，只顾着炫耀友人的天资斐然。赫敏·格兰杰既希望她能好好约束那些不礼貌的斯莱特林，又担心海蒂把这份工作做得太好，致使格兰芬多学院杯无望。
对此，万事通小姐的选择是埋首书堆，决心靠自己多挣点分数。至于罗恩·韦斯莱，他的理念里，里德尔当首席总比马尔福强，后者实在太过招人嫌。
而哈利·波特则是最早向海蒂道贺的人之一——
“嗨，海蒂。”绿眼睛的救世主有点儿紧张地拦住了正和两个斯莱特林同学说话的里德尔小姐，他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
“我听说你成为斯莱特林的首席了。恭喜你，海蒂。”看上去，他是专门在这里等她。
格兰芬多救世主的态度竟如此亲近友好？两个斯莱特林对视一眼，再度拔高了对于首席小姐的崇敬之情。无论他们是否愿意承认，黄金男孩对于霍格沃兹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下于海蒂。
两名斯莱特林学生的脸孔同时露出了称得上友善的微笑，他们快速地离开了。
海蒂都看在眼里。她淡淡地微笑：“是的。哈利，谢谢你。”
但男孩似乎并无中止对话的打算，他直觉般地跟上了海蒂重新迈开的脚步：“对了，海——海蒂，你看到那个通知了吗？明天下午，我们要一起上飞行课，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我们又有一节课可以一起上，这真的很棒……而且，飞行课！飞行！”
他那双碧绿的眼睛里满是快乐与憧憬。
“我相信你会飞的很好。”海蒂温和地说道，但她并未因此打起精神。哈利睁着绿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十分犹豫地问道：“海蒂，你、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这几天，你看上去很不好。”他补充。
海蒂微微一愣。
哈利有些紧张。事实上，他正是察觉了海蒂这两天的心不在焉，才鼓起勇气过来搭话的。无论首席还是飞行课，都只是提前准备的借口罢了。他不知道，海蒂会不会愿意对他……
哈利自小寄人篱下，对旁人的情绪一向敏感。而他确信自己从海蒂那里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消沉气息——但是，那可是海蒂啊！虽然没有认识多久，但已经是哈利心中最优秀的小巫师。
她强大、优雅、自信，与哈利的腼腆害羞是两个极端。哈利真不知道她身上怎么会出现那种……类似难过和抑郁的情绪，尽管她掩饰得很好。
“我没事，哈利。”海蒂调整了情绪。男孩的敏锐令她吃惊，但这远不足以让海蒂与救世主分享自己的心情——尽管，他可能是第一个察觉了她不对的人。
她打算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但哈利的绿眼睛盯住她不放。
“你有事。”哈利说，他的手心在出汗。“海蒂，我……我很担心你，我……”
他变得结巴起来，哈利自己都没弄清楚想要说些什么。可海蒂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
“跟我来。”
她转身踏上楼梯。哈利脸上浮现惊喜的神情，他连忙跟了上去。
我一定是疯了，海蒂想道。
但是这一刻，她的确想要谈点什么——和一个腼腆、善良，并且真诚关心着她的男孩谈点什么，假如他的名字不是哈利·波特的话。
——但也正因为他是哈利·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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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跟着海蒂身后飞快地爬上楼梯。
霍格沃兹的路况太复杂了，楼梯跳来跳去的。他不知道是在去哪儿，只好紧紧跟随海蒂的脚步。她是如此驾轻就熟地在楼道间穿梭着。
哈利想到自己才勉强记下到教室的路，远没探索过其它神秘的角落，不禁更增一分敬意。
事实上，有血人巴罗和马尔福家作为消息源，海蒂对霍格沃兹的了解本就在一般新生之上。更不用提，前些日子她情绪不佳夜游时，摸索出的那些暗道——
而她打算带哈利去的，正是一间极为特殊的屋子。
他们在霍格沃兹城堡的八楼，一道挂着许多挂毯的走廊里停下。海蒂准确无误走到“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对面，转过头对哈利说道：
“在心里想一个舒服的地方，然后在这面墙前来回走三次。”
哈利不明所以，但仍愿照做。当他真的走完第三次之后，墙上顿时出现了一扇非常光滑的木门，哈利吃惊地“啊”了一声。
“打开它。”海蒂道。哈利便好奇而期待地推开了那扇木门——刺目的金红色顿时闯入眼帘。
“是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哈利惊叫。
海蒂抿了抿嘴唇，她把选择房间的主导权交给哈利，正因她自己就在回避那些令她感到舒适安全的地方——里德尔府或马尔福别院，无一不是来自于那位父亲的权力。
她望着高高飘起的金红色旗帜，心下说不出是失望，抑或奇妙的释然。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海蒂。”哈利显得紧张无措，“不然我们重新换个地方——”他有些了解背后的原理了，但鲜艳的格兰芬多休息室显然不是个能让低落的海蒂感到安慰的地方。
但正是他此刻流露出的关怀体贴打动了海蒂，她随意地挑了一张红色的沙发落座。
“就这里吧，不要紧。”她说，感觉有些奇怪，但并不坏，“坐吧，哈利。”
哈利拘谨地坐下，他脑袋还有些晕眩，惊讶于自己行为的冲动，也惊讶于胸腔里满溢的关心——格兰芬多的金红色给予他勇气，哈利发问道：
“这间屋子的使用方法，就是在外面专注地想一个地方并且来回走三遍吗？”
海蒂向他解释了有求必应屋的原理。
“听起来真棒了！”哈利恍然大悟，“也真不可思议，能找到这里。”
海蒂莞尔。
“但你为什么会想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她随口问道，“我以为，会是一些更私人的地方。比如家里的卧室——”她扫过男孩不安咬住的下唇，以及较同龄人过分瘦小的身体，
猛然间，初见时漫不经心的猜测，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魔法界的救世主，在麻瓜界过着并不太好的生活。海蒂心头忽地涌起一股愤怒来。
她很少生出如此激烈的情绪，但此刻她的确——哈利·波特，打败了神秘人，打败了她……她一直向往着的父亲，却在麻瓜界遭到那样的对待？那些麻瓜——邓布利多！邓布利多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蓦地，她的心脏微微抽疼了一下，因为感到奇特的联系建立在了自己与男孩之间。
海蒂·里德尔，魔王之女，过着优渥、精致却冰冷的生活；哈利·波特，救世主与黄金男孩，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可能遭受了长期的虐待……这种错乱简直引人发笑！
“其实大部分麻瓜都很友好。”
哈利经过犹豫后的开口，恰好打断了海蒂的思绪。她听他说：“只不过我运气不大好……我姨妈姨夫一家不喜欢魔法。他们也不喜欢我，我过得不是很快乐。”
他的表达克制极了，嘴唇紧紧抿住，但海蒂知道他肯定还有更多没有说出来的——
瞧他那破破烂烂的眼镜还有过分瘦小的身子！
“不过他们还是养大了我。”哈利飞快看了一眼海蒂沉下来的面色，惴惴不安地补充道。
男孩鼓起勇气，镜片后的绿眼睛睁大：“我想他们本来也不想要我，只不过实在没办法，没其它人能抚养我……毕竟他们还是养大了我，不是吗？”
话语里的脆弱不安与自我怀疑，几乎令人心碎。
“很多巫师家庭愿意抚养你的。”海蒂突兀开口，吓了哈利一跳。她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看：“只不过，麻瓜界是最安全的。神秘人，他有一些没被抓捕的手下依然想要……”
她在说些什么！
可哈利听了满怀感激，他说：“谢谢你，海蒂。”又小声，又满足，“我……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有你们的关心就足够了。”
他真心诚意地感叹：“我从没像在霍格沃兹时一样快乐过。这里的一切就像在做梦。”
朋友？海蒂想要轻蔑地哼一声，就好像几天以前黑湖边“他”对她做的一样——但是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刺目的金红装潢使她沉默了下来。
她看向男孩的绿眼睛，这双眼睛怎么能在经历过那般不幸的童年之后，依旧如此美丽呢？仿佛泪水都只是让那对绿宝石更加熠熠生辉。
哈利的眼睛，真诚、爱、宽恕，什么美好的东西都能在里面找到。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
这样一双眼睛，又为什么会倒映着她的身影？
海蒂从未试图去了解，救世主男孩对她莫名的亲近。她仅仅因为对方“救世主”的身份才会关注他，给他稍稍加倍的宽容耐心。
正是“救世主男孩”与“黑魔王之女”的身份造成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她才会容许他陪她来到这里——但在这一刻，海蒂·里德尔有那么一点想要了解哈利·波特这个人。
她想要了解他的过往，了解他全部的情感，了解他内心潜藏的力量是什么……是她在那对碧绿色的眼睛里看到的吗？
海蒂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不说我了吧。”哈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认真起来，“海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最近是怎么了呢。我希望……我能有帮到你的地方。”
“我——”海蒂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在哈利首先吐露了救世主糟糕的、和魔法界普遍想象中根本不同的过去之后，海蒂很难继续保持沉默。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
“我被一个人给彻底地否定，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哈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就为海蒂辩解道：
“可是你刚刚成为了斯莱特林的首席啊！”
“那在他眼中是理所应当。”海蒂却平静地说，“他否定的并不是一件事……而是我的存在本身。他让我觉得，自己对他而言好像只是个……”垃圾。
哈利不安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担心。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那个人肯定对你很重要吧？”
“我不确定……”海蒂的声音好像漂浮在半空中，“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向往他。”
哈利好像能明白那种感觉了，他不禁咬住了下唇。
海蒂顿了顿，好像在思考如何表达，又好像在考虑能够说到哪个地步。
“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尽管我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他。”最后，她低声说道，“我存在的意义好像也就维系在了他身上，至少对我身边人都是这样。因此我也不能指望他们真正亲近我，在意我。假如我做好了什么事情，身为他的——”
海蒂短暂停顿了一下，“女儿，是理所当然。假如我做的不好……”她轻柔一笑，“周围人的反应不是震怒，而是吃惊，非常非常纯粹的吃惊。他们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做不好——当然喽，我几乎没给过他们这个机会。”她冷笑着，“我当然知道他们因为什么才看重我。”
她轻声道：“但人总要有点希望的。所有人看重的都是我和他的联系，那么对于他来说，看到的会不会是‘海蒂’本身呢？我一直对此怀抱希望。”
“但就在几天之前，他否定了我，彻彻底底。好像我不该存在这世上般……”
“怎么会！”
哈利急忙打断了她，这段谈话实在压抑得令男孩坐立不安。而听到这样的自我否定他再难忍耐——哈利焦急之下握住了海蒂的双手，语无伦次地说道：
“海蒂，你……你很好，非常好！我们那么多人都喜欢你……我，米拉可，罗恩还有赫敏·格兰杰！对了，还有马尔福！你不应该因为那一个人的否定就——他肯定弄错了！难道就只有他的意见对你有价值吗？”
海蒂看着焦急想要说服她的男孩，唇边不觉绽开一丝柔和的笑意：“韦斯莱先生和马尔福先生我可能有不同意见。”但她确实感觉好受了一些。
哈利刚想提高声音说服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句调侃：“海蒂，你、你好点儿了？”
“好多了。”海蒂说，哈利的绿眼睛使她承认今天带着救世主过来不是一个太坏的主意。
她又在心里嘲笑自己：太久没有倾诉的对象，以至于产生出软弱的依恋吗？
但头发乱糟糟的男孩已一跃而起，他诚心诚意地说：“太好了……我是说，这太好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海蒂的手，哈利连红着脸放开，连声道歉：“对不起……”
海蒂笑了，这次真心真意，黑眸生辉：“没事。”
哈利腼腆地笑了：“你没事就好。”他说，“我很期待明天下午的飞行课——”
“那么我们飞行课见吧。”海蒂回以微笑，神情中的阴霾已经散去许多。她站起身来，望着哈利若有所思，“把眼镜给我一下。”
“啊？”哈利呆呆的，“哦，好。”他忙不迭地摘下眼镜递给海蒂。只见黑发女孩挥动魔杖，口中喃喃有词，快速念了几个咒语，破烂陈旧的眼镜架顿时崭新焕然。哈利惊喜万分。
“谢谢你，海蒂！”他开心极了。
“没事。”海蒂回答。但是在两人起身离开之前，她又向哈利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麻瓜亲戚那样对待过你，这会使你恨上麻瓜吗？”海蒂迟疑了片刻，“哈利。”
“啊？”超出预料的问题使哈利愣了一秒，但他很快磕巴又肯定地回答：“不、不会啊。”
“大部分麻瓜都是善良的，他们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哪怕我姨夫姨妈，他们虽然不喜欢我，却很爱他们的儿子。我不能因为遇到了不喜欢我的抚养人就否定全部的麻瓜。”
哈利说：“他们至少让我知道了……父母爱子女的样子。”
黄金男孩因为想不到合适的例子短暂地低下头，但他很快又抬起来，绿眼睛闪着动人的光芒。
“我小时候一直在想，等我长大了就能离开那里，离开那个家去见识外面不同的世界。会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而其中肯定有一些是属于我的。”哈利认真地说，他的笑带着腼腆，“不过，生日那天我接到了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书，一切都改变了，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海蒂柔声说，看向男孩的目光是她不曾意识到的柔和。她若有所思，忧虑一般：“但是，暑假你要怎么过？”
“啊——”哈利卡了壳。
因快乐的学年生活而不曾思考这个问题的男孩，在海蒂的关怀下垮着一张脸，终于如实地吐露了更深的心声。甚至到最后，在离开有求必应屋之前，包括“住碗橱”、“吃不饱”、“要做很多家务”等他不愿为人所知的细节，全都被海蒂运用语言技巧不着痕迹地套了出来。
这还是哈利头一回克服难堪，和巫师界的人提起自己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去——但离开有求必应屋的时候，他也奇迹般感到自己好受多了。当他望向海蒂的眼眸时，得知对方也有一样的感受。
哈利想，有求必应屋实在是一个好地方。
而发生在这里的，对他而言很好的事情，也会被他永远存放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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