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错过
时间像车窗被洗刷了一遍又一遍,这五年来苏弥一直在适应。
刚开始的时候,她逃避现实,顺利的考上南平大学的新闻研究生后,整日把自己埋藏在研究学习中,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学弟和学妹的邀约一概不搭理,就连研究生导师抛来的橄榄枝也一笑而过,日子看起来安详却又死气地可怕。
昔日里的玩味和张扬气息,都被她尽数藏了起来。就连那些花花绿绿的裙子,也被束之高阁。她换上再普通不过地长袖长裤,手臂内侧的那处纹身,也消失在大众眼前。
就这样,短短的两年研究生课程结束,她的学业完美结束,但是也随之引来更大的噩耗。
苏漫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不管许之舒再怎么努力,她最终还是凋零在地。
苏漫离开的那个早上,苏弥突发奇想般地,想去看看她。把手扭动,一进门,她就看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苏漫。
她已经瘦的只剩骨头了。
苏弥头一回异常地平静,她甚至,有了一种解脱的罪恶感。
她缓步走过去,伸手碰了碰苏漫冰凉的遗体,闭上眼的瞬间,有一滴晶莹的泪滑落下来。
苏漫是自杀的,服用过量的安眠药。
在整洁的床头柜旁边,有着一个信封,苏弥在众人赶过来之前将它拿了起来。
信封里是一张纸条和一个d。
d是尼康的p50,十年前的产品,苏弥记得是苏漫买给她的第一个玩具。
里面有整整几十张相片,她一张张的看。
看到老旧掉了皮的木桌子上的花瓶,看到厨房里她热的出汗打湿的围裙,看到她夏天玩水后抓到的螃蟹和石子,她甚至还能看到苏母年轻时候的样子,她们的妈妈,原来是那么的漂亮。
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眼睛,恍惚间,苏弥又看见那个美丽温柔的姐姐。
人影模模糊糊,时而清晰,时而又相距甚远。
到最后,她竟然又看见了周衍的样子。
告诉她,
苏弥,我们都会生生不息。
她忽然就觉得,好像一切都可以被释怀的。
就像她根本就忘不掉,忘不掉那段有始无终的情感,甚至胜过了她这么多年的蜷缩和躲避。
南平的夜晚有风,苏弥开着窗户,风卷走了空气中苏母剩下的气息。她神经松滞,直到窗外有蝉鸣的声音响起,她才想起苏母刚刚对她说的那句话。
“该翻篇了,孩子。”
次日,南平最早的一班航班抵达平城。
机场外的树叶,舒展开来。
苏弥离开平城有五年了,在南平的时候,总是会申请外出记录,采访的人群也属于社会人士,大多生活苦不堪言,有留守儿童,也有□□罪犯。
总的来说,干的就是又苦又累的事情。
平城电视台也是因此,基本没有过多考虑,让她入了职。
梁雅当时带头欢迎她,苏弥看着她一脸忙乱的模样,心里一下子就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和充实感。
她模样生的好,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挑的都是很辛苦的事情做。短短一个月,苏弥因为外出采样,瘦了有七八斤。
梁雅忍不住地调侃她:“再瘦胸都没有了,拿什么诱惑前男友和好。”
一句话没说完,就止了话匣子。
梁雅有点忧虑的看了她一眼,还有点歉意,甚至低下了脑袋等她开口。
反倒是苏弥,笑笑算了。
苏弥家里住在离电视台比较远的地方,平常都是梁雅送她回去,但是梁雅最近出差,苏弥就半夜十二点自己搭了一辆车回家。
周曜正好下班,就找她吃了顿饭。
“适应的还可以?”
周曜坐在便利店里,抬眼看了看正忙着给他把便当拿去加热地苏弥,眼神欲言又止。
苏弥动作熟练又麻利,看的周曜不是滋味儿。
她以前那会做这些,向来都是被宠着的。
“还行。”苏弥笑着把东西拿给他,自己也拆了一套新的筷子,把饭拌匀后给酸奶插上吸管,猛喝了一口。
周曜拿筷子的手愣了一会儿,才低头笑了,大口吃着饭。
周曜话少,被苏弥调侃老了,他也笑一笑,顺着话说下去自己老了。
“小弥。”周曜突然出声。
“嗯?”苏弥还在往嘴巴里塞饭,闻言抬头,脸颊鼓鼓的,像个小仓鼠。
“黎溪准备结婚了,就是那个富二代,家里费了好大劲才同意这门婚事。向时那个小丫头也毕业了,打算和小贾出国,柯颂博也预备出道了,目前在温州的一家娱乐公司,我去看了下,情况还很乐观。”
周曜顿了顿,继续看着她说道,“阿衍最近也要回来了。”
他一句话说完,苏弥筷子抖了一下,一粒牛肉咕噜噜滚回饭盒,孤单的跌落在白色的一次性饭盒里面。
她眼睫极快地眨了下,又若无其事地把牛肉重新夹起,塞进了嘴里。
“我知道。”她安安分分地拿起酸奶,一口气喝到最后,想要把什么东西压回去,吞进去一般。
“好,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小弥,”周曜伸手把饭盒收拾干净,分明的手指替她插上了新的一杯暖饮,缓缓给他推过去。
“我们都在等你。”
大家都在等你回来,等你长大,等岁月变得温柔。
玻璃窗外偶尔会走过一两对打扮很潮的少年少女,身边的位子已经没有了温度,便利店里,苏弥慢慢嘬着那杯热饮。
酸涩的感觉混上热饮带来的温热触感,苏弥缓缓掉下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眼泪,她任由鼻头通红,放肆自己去释放这段情感。
夜色里,男人肩头有路灯洒进来,衬得他高大松劲。
刚刚苏弥走之前,塞给他那封苏漫留下来的信封。
牛皮纸下是张他看不清的字迹,周曜一下又一下细细摩挲着陈旧的纸张,感知信封里的温度和厚度,却迟迟未打开。
他拐进一条陌生的街道,似乎是某个大学的校外路,漫长的街道分布着均匀的灯光,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寂寥落寞。
周曜漫无目的的拿着那封信朝前走,直到一个小女孩慌乱的撞到他身上。
女孩被自己的冲力弹回地面,周曜有些后知后觉地拉起她细心询问。小姑娘眼睛乌黑明亮,十几岁的年纪,带着些天真和少女的纯洁,揉着被撞到的手肘笑着和他道歉。
小女孩背影远去,周曜才恍然若梦,蹲在地上垂眼看见那封被捏的沁出些汗的信。
他还在等些什么呢?
苏漫已经不在了。
周曜自顾出神了一会儿,整齐的袖口被他挽起,蹲的太久,他竟然也有些头晕眼花。
等到眩晕的感觉消失,周曜才自嘲的笑笑。
看来真的是老了。
他有些失重地伸手扶住座椅,缓慢地坐下去,呼出一口气,将那封信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他许久都为曾听过的昵称。
“阿曜:
展信佳
最近我开始回想到我们小时候,那个时候爸爸带回来一个脏兮兮的男孩,他长得很好看,但是我不太喜欢,可能是因为他总脏兮兮的吧。
弥弥偶尔会回来,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有长,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千多天。你知道吗,我无聊到只能靠数天黑过日子。
我总能在窗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那时候我总觉得,那人很像你,毕竟你也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我熬过了很多个日夜,有时候会睡不着,就回去看看窗外,每次看的时候,总会想到小时候的我们。
我算是不太幸运地,连带着弥弥也一起不幸运。但是我总觉得,不见你,可能会让你幸运点。
不过我现在,突然很后悔,很后悔。
我总觉得,不见你好像是个不太正确的决定。
最后,我可能要离开了,我坚持了这么久还是很痛苦,所以我想,让这个世界放过我。但是我还是不太甘心,最起码,还是应该好好和你道个别的。
所以,见信如面。
阿耀,你穿黑色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信纸只有短短的一页,周曜看着熟悉的字体,忽地笑了一下。
她还是那么笨,写他名字永远把日字旁写成目。
周曜靠在椅座上,手指无力地拢着那张单薄的纸片,闭上了眼睛。
心脏后知后觉地疲乏酸痛,他眼睛逐渐有了湿意,无数个熟悉的画面细细闪现在眼前。
年少的时候他因为和家里意见不合离家出走,在沦落为街头老鼠的时候被苏父捡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和他脏兮兮的样子不同,苏漫干净又漂亮,一双眼睛弯弯往上微挑,眼眸里都是亮晶晶。
后来他们逐渐熟络,那个时候的自己,骄傲又幼稚,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她迷恋周杰伦,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黑色毛衣,总是带着耳机拿着相机到处拍来拍去。
“黑色毛衣,藏在哪里,
就让回忆永远停在哪里。
一件黑色毛衣,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歌词都被他记烂了。
后来他十八岁生日,苏漫送了他一件黑色的毛衣。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少女的无心之举,尽管后来他总是一身黑衣,她也总是看看不说话。
却没想到,她原来也是喜欢的。
他想起自己单调的衣橱颜色,想起无数次独自伫守在疗养院的傍晚,想起那些年少女清媚的眼眸,想起他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爱意
太多太多。
像她说的,他们可能真的是不太幸运地。
就连一句话,都错过了好多好多年。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周曜终于在这个不知名的街道,狼狈地结束了自己数十年的爱意。
希望下辈子,他们可以幸运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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