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3章
隔天,在结束reborn强迫我和阿纲进行的每日体能训练后,鬼畜教师终于大发慈悲,奖励似的递过来两张门票。
门票以黑色作底,四个角用紫色的鸢尾花图案作为装饰,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印刷特有的浅浅油墨味儿。
中间一张色块鲜艳浓郁的油画照片撑满了门票整体充当内容,底下紧挨着的一行印刷字落笔流畅,笔锋苍劲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一字一字念出声:“……泡泡大师画作展?”
好像有点印象。
是不是之前原定于6月中旬举办,结果又突然宣布延期的那个?
不过……
“你是想邀请我们去看这个画展吗?”我从门票上移开视线,想了想,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诚实道,“可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艺术细胞耶。”
——毕竟我画什么都乱七八糟的,像个火柴人。
“我去了也是浪费门票,不如你看看周围有没有感兴趣的……”
我善意提醒,还没等说完,已经被reborn轻柔地打断:“这是我的画展。”
他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嘴角难得勾起几分既不是嘲讽,也不是戏耍的愉悦弧度:“作为彭格列修行的一环,你也该培养培养自己的品味了,唯。”
等下啊,reborn刚刚说,这是他的画展?
……不是,婴儿也能出画展的吗?!
我目瞪口呆。
到达展馆后,我们才发现reborn不只是邀了沢田家,而是把认识的人都请过来了。
笹川兄妹、山本、狱寺……我们所熟识的人都聚在了这儿。
展馆不大,是个小型画展。四周的墙面做成了深灰色磨砂材质,天花板上垂下圆形的深棕色吊灯,昏暗的灯光将展馆笼罩上一层肃穆庄严的氛围。
排列在各个走廊墙面上的画作俱都用玻璃精心封存好,也只有这块区域的打光最为强烈,甚至在画框周边都投映出了一圈白色的圆形茸边。
奈奈阿姨带着蓝波去了另一边,狱寺和了平逛着逛着又掐了起来——起因是了平说看不懂,而狱寺觉得reborn的画充满了艺术气息,然后山本劝架也被卷了进去,总之场面就是一团混乱。
好在他们大约是顾及着其他来看展的人,音量始终压得很低,尽量维持在了窃窃私语的水平,更多的时候是以眼神交流为主——准确来说,是在用眼睛吵架。
“对不起啊,明明是被邀请来的,结果哥哥一点都不客气。”京子一张小巧的俏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红晕,赫然道歉。
我摆摆手,顺从内心的想法说:“没事啦,其实我也看不懂。”
前头的画上有用具体线条描绘勾勒景色、事物等的外观,我还能勉勉强强怀着欣赏的心情去研究一下,愈走到后面,那些画就变成了混杂在一起、又逐渐分离的各种抽象色块团,这属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尤其是眼前这一幅,纯白的画纸上凌乱地铺展开团成一个结的线条,前、中、后段分别采用了晦暗无光的灰色、浓郁到像凝结的血块一样的深红、以及沉重粘稠得令人联想到深渊的纯黑。
说实话,除了用色之外,以我贫瘠得能打出负分的艺术细胞,实在是看不出这幅画和我的火柴人有什么区别。
突地,属于少年的清越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他独特的温润气息:“画的名字是《爱情》……呃,是在指这堆线条?”
尾音疑惑地上扬了几分。
我微微偏头,阿纲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正盯着那副线条画仔细端详,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京子见状拍了拍我的肩膀,捂嘴窃笑着指了下走廊深处,丢下一句“我就不打扰啦”,之后就往远处走去。
我感觉脸颊微微发烫。
不过这份旖旎的心思没过几秒便被打破。
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应该是来看展的客人,她描摹着精致妆容的面庞略显严肃,红唇一张一合:“这幅画是泡泡大师非常广受好评的一副作品喔!”
我有点迷糊,迟钝地思考了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她是reborn的狂热粉丝吧?
女子口吻向往而陶醉,也不管我微妙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关于这幅画。流传最广泛的解释是——”
“灰色代表生命的起始,鲜红代表扭曲又执著的爱,黑色则代表死神的到来。”
“比起在日复一日琐碎庸俗的生活中、在无法根除的无端争吵中渐渐消磨的爱意,不如迎接一场畸形歪曲布满荆棘、深深刺入骨髓铭刻进肺腑的爱情。并且在感情最为激昂高鸣的瞬间拥抱死神,好让时间永远定格于那一刻。”
“最极致的爱便是死亡。”她双手交握抵在下巴,脸颊似饮了酒般激动得酡红,“是不是很浪漫?”
……我不太能理解,你们艺术家的脑回路都是这样的嘛?
大概是我的迷茫太过明显,女子笑容僵硬了一瞬,不得不又补上一句:“顺带一提,这幅画当时有富商想用两百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但被泡泡大师拒绝了。”
两、两百万美元?!
我倒吸一口气,急忙揉了揉眼,使劲瞪着面前的这幅线条画,可无论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新名堂来,依然觉得很像自己随手画出的火柴人。
或许……我与大师之间只差了一个包装营销公司?
我不确定地想,同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对!”我四处张望了下,确定reborn不在附近后才小声抱怨,“既然他这么有钱,当初吃寿司还骗我们说他没钱,让我们掏腰包!”
女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你认识泡泡大师,他还坑你们钱?”
我点点头。
她笑容缓缓凝固,敷衍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是这样啊,你想象力挺丰富的。”言罢,她默默挪远了身位,一副不想和神经病多说话的样子。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但换位思考一下,换作我是对方也不会相信。毕竟谁能想到身价几百万、小有名气的画家还会骗两个没有成年的学生的钱呢?
我重重叹了口气。一旁从头至尾始终安静听着、默不作声的阿纲突然开口:“总感觉这幅画好沉重啊……”
他微微蹙眉,眉心压出浅浅的一道折痕:“该怎么说呢……让人有点无法想象。”
我:“什么?”
阿纲抓了抓蓬松的棕发,侧眸极快地瞄了我一眼,随后害羞似的半垂眼帘,湿润漂亮的眼瞳掩在了长睫的阴翳下。
“唔,因为那个人刚刚说,极致的爱是死亡吧?可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在我的认知里,它应该是更明亮的、更开心的,也是令人能有所期待的。”
他微微背过头,不让我去看他的表情,耳尖却悄悄出卖了主人,逐渐攀上一抹绯色。
“因为每次见到小唯,总是会让我联想到甜甜的糖果,哪怕当时心情再沮丧也能一下子就变得好起来。”
“然后,像之前答应持田前辈决斗的时候,也是你给了我尝试改变的勇气……虽然那场比赛真的叫人很尴尬,羞耻得根本都不想回忆,但是——”
他挠了下脸,语气无比认真:“我大概确实有在向前迈出一小步吧?尽管我也形容不好,但……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从阿纲断断续续的语句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恋爱是促使双方不断往前迈进的,一种积极向上的情感。
“嗯……我大概能明白。”我思忖须臾,“阿纲对我来讲也是这样的存在,就算在白天也像个发光体一样,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优点。”
“其实我也从你这里汲取了很多力量,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良性循环?”
我一边说,一边将视线重新移回那副画上,隔空用手指沿着它的线条轮廓虚虚勾勒。
它里面潜藏的意识内核,似乎与我这十四年来所形成的世界观截然不同。
我总以为,人的生命是朝气蓬勃且富有活力的,生生不息如天体往复循环,源源不断似永无止境的永动机。
就连死亡,最好的方式也应是沐浴在周围人的爱意里,不留任何遗憾,安宁而平静地陷入永恒的长眠。
“如果我去以这样的思路作画的话……”我偏头打量了片刻,以极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大概会用生机勃勃的翠绿,如同盛放的蔷薇般的桃粉,以及能令人想起温暖晨曦的金黄吧?”
生命、爱情、死亡。
“不过这种配色应该很丑。”我在脑海里试着想象了一下画面,不由皱了皱鼻子。
正在这时,一直一声不吭的阿纲却忽然转过了头。
他的眼睛一向很好看,比纯粹的褐色要浅几分,比简朴的棕色又要重几许,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叫人联想到午后洒落于大地上的和煦阳光。
可一旦他真的沉着下来作出决心的时候,那双一向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瞳深处,仿佛就会燃起一团无法被浇熄的坚定火焰,炙热而夺目,犹如世界上最华美璀璨的宝石所折射出的彩光。
少年清越的嗓音蓦地响起:“那,小唯,一起去画吧。”
我怔怔地注视着他的双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用鼻音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疑问:“嗯?”
“因为小唯的想法和我有点接近……很丑也没关系,而且我也不擅长画画,你不想让别人看到的话,我、我可以好好藏起来的!”
他秀气的眉眼微敛,认真地请求。
“呃,所以……我们去画只属于我们的画吧?”
事实证明,两个不会画画的人凑一起的结果,就是灾难性的双倍火柴人。
回到家后,我和阿纲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作画。
可纸上线条歪歪扭扭,怎么瞧都像是个有着圆润脑袋和身体的q版小人,我看着看着,不禁沉默了下来。
谁能想到这会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还在为自己这天才般的点子而沾沾自喜——不仅有着极高的哲学意义,而且还好画简单,找张示例图照着描就行,两根带子而已,再怎么着也不会离谱到哪儿去吧?
……但还真就画偏了。
我搁下饱蘸颜料的画笔,放弃了挣扎:“已经完蛋了。”
“嗯……”阿纲原本正紧盯画纸,微微皱眉,仿若在钻研该从何处下笔才能挽救这样一副糟糕的火柴人画。他闻言转头望向我,须臾之间,方才绞尽脑汁的苦恼表情尽数退散,笑意逐渐浸染他的眼底。
“小唯,你的脸颊也粘上颜料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右眼下方。我用手背胡乱抹过他指的那块地方,可惜好像没找准,阿纲见状轻轻摇头,忽然凑近了面庞。
我连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那点清浅的笑意好似坠入水泊的颜料,骤然如云墨舒卷般荡漾开来,将他的眼尾也一点一点氤氲出雾一样朦胧的温柔。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阿纲抬手,微凉的指腹落在我的脸颊,稍稍施力摩挲了一下。
我凝视着他专注的神情,心脏砰砰作响。
少年的脸庞光滑细腻,在灯光下更是显得晶莹如玉,我不由想起之前每次捏他脸颊的触感——软软滑滑的,像富有弹性的布丁。
有点心痒痒。
趁他没有防备,我悄悄攥紧蜷缩在背后的手,极快地倾身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
在他瞪大眼眸、惊讶回望过来的刹那,我立刻紧张地坐直身板,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道:“因为你实在太好看了。”
昳丽的红霞登时浮现在阿纲的脸庞,又紧随蔓延至修长白净的脖颈。他额前覆着的几络刘海发梢凌乱地翘起,配上此刻略显呆滞的水眸,犹如一只被戳了一下后就傻乎乎瘫倒的兔子。
我不自在地躲开他的视线,少年磕磕绊绊的声音随之响起:“咦、诶?我、我刚刚是……”
他语句破碎混乱,看得出脑海里正陷入一片混沌。
我把地上的画纸捞起来,努力挡在自己面前,企图遮住滚烫的面颊——亲的时候胆大包天,没想到亲完之后却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害羞。
就在此时,突如其来闯入房间的蓝波打断了这一莫名的氛围。
熊孩子啪嗒啪嗒跑过来,大声嚷嚷道:“阿纲和唯在干什么呢?蓝波大人也要加入!”
他视线好奇地在我和阿纲之间流转,目光不经意间落至画上时,面色突然兴奋:“是在画画吗?我也要玩!”
我松了口气,幸好蓝波没看到,不然要对一个小孩解释恋人之间的亲亲……想想就社死。
考虑到蓝波的破坏力,我慌忙把地上散落的画具统统收起来抱在一起,准备带熊孩子到更加宽广、能容纳他胡闹的庭院里去——以蓝波的性子,如果在房间里画,我敢百分百肯定他一定会搞得到处都是颜料。
阿纲直至这时才仿佛从傻愣愣的状态中惊醒,他一边取过我怀里的画具帮着分担,一边趁蓝波不注意偷偷靠近我。
少年眼眸低垂,薄唇紧抿。他犹豫了会,拢住画具的手倏然收紧,骨节愈发显得清楚分明。
“那个……小唯。”
他嘴唇微掀,声音极轻,隐没在发间只露出一小段的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我、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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