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荀卿篇
强盗？方离燕有些疑惑的看向身边的卫庄。
“这城里没有士兵守城的吗，怎么会有强盗闯进来？”
卫庄冷着眉眼，微微摇头。
“小友有所不知，这小城处国家边境，又没什么天然的优势存在，所以并没有士兵驻扎。”一旁的荀卿解释道。
“什么叫没有优势存在？”她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微微的冷意，“没有利用价值就可以抛弃这些普通的百姓吗？”
“如今七国并立，各国之间并不融洽，对于没有价值的棋子，君王大都是不会在意的。”荀卿缓缓补充道。
他这话说的其实很客观，她却仍觉得心寒，看着茶寮外人群惊慌失措的奔逃，听着他们求救声里的绝望，她只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怒火，不由分说的站起来，就要去拿手边的竹扇。
“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旁的卫庄瞥了她一眼，冷淡的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不打得过另说，这可是就在山脚下，如果真动手肯定瞒不过师父，你想好怎么交代了？”
原本头脑发热的她听到这话，终于冷静了一些，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过，盖聂和卫庄作为鬼谷派的挂名弟子，是可以代替鬼谷派在江湖上有做作为的，但她不行，而且小庄说的不错，她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也有数，真冲上去未必能替百姓解围，甚至还可能给鬼谷派招来不幸。
而且最关键的是，之前就是因为她的一时头脑发热，见义勇为，反而被人利用，给他们曾带来了一次意外，尽管那次和平解决了，但之后师父便不同意她随意在外使用武功了，便是有必要，也由师哥或小庄代劳。
可是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平民百姓，如果选择什么都不做的话，她是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正犹豫着，看到了荀卿身边的包袱，又看看男人和他身边那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穿的都是清一色的青衫，突然有了主意。
“荀夫子身上穿的可是儒家的衣服？”
荀卿点了点头。
“不知先生可有带换洗的衣物？”
荀卿点头，眼神一个示意，身边的少年顺从的将随身的包袱打开，果然里面还有两件干净的青衫。
“我借用一下，等下还你。”说完，少女将一件宽大些的丢给卫庄，将剩下的那件往身上穿着，又从自己衣服的下摆处撕下一块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你确定？”卫庄看着她。
“少废话，我衣服都撕了，你别跟我说你不来。”少女微微挑眉。
卫庄扯起嘴角笑了笑，也学着她撕下自己的衣服易了容，随后两个人跳出茶寮，朝着街道对面冲来的强盗冲了过去。
见有侠士出手相救，原本还做鸟兽状四处奔逃的人们，此刻竟然不怕死的停下了脚步，各自找了有遮挡的地方看起了热闹。
卫庄毕竟是连横剑法的当代唯一传人，王栩对他的教导比起方离燕可是严格多了的，伸手自然也比她好多了，对付起这些空有蛮力却无技巧的江湖匪贼自然不在话下，反倒是方离燕这边，开始人少时还能游刃有余，待强盗的后续人马赶到后，她就有些吃不消了，又看着卫庄已经分担去了大部分的压力，自然不愿意再向他求救，便勉力抵抗着。
一柄大刀划过，将她罩在脸上的布料挑飞，见脸上没了遮挡，她下意识要伸手护住，趁着她这一走神的功夫，另一边的强盗已经将手里的大刀挥下……
铛——
方离燕有些吃惊的看着身边的少年，这不是方才荀卿身边沉默不语的少年又是谁，下意识看了一眼茶寮里的荀卿，男人正面带微笑的回望着她。
方离燕感激的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少年只微微点了点头，手里的剑刃一转，帮她承担了大半的攻势。
半个时辰后，城外。
方离燕将手里的衣服叠的整齐，双手捧着交回给荀卿，少年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淡定的接过放回包袱里。
“抱歉，手头上没有合适的工具，衣服可能有些地方还有些污损，”方离燕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头，“若是两位介意的话，我去城里给你们买两件新的。”
“无妨，”荀卿笑道，“但行好事，须不拘小节，况且小友是为了城里的百姓，这衣服也是个见证，何来介意一说。”
他说的十分真诚，一旁的卫庄听了没有什么反应，方离燕却微微红了脸。
“那个，既然如此，咱们就在此别过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身边的卫庄。
荀卿微微点头，“两位小友都是侠肝义胆之人，想来以后在江湖上必定有一番作为，尤其是这位小友，”他看向方离燕，“虽为女子，却心怀黎民百姓，在下十分敬仰，日后若有机会，可到东海边桑海城小圣贤庄，期待能与小友秉烛夜谈。”
虽然知道大概是没有什么可能了，但听着对方情真意切，她也不好拒绝，便笑着回道：“好，那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还不知两位小友怎么称呼？”
“我叫方离燕，先生可以叫我燕儿，他叫小庄。”她指了指旁边的少年。
听到她的回答，荀卿脸上闪过瞬间的惊愕，似乎在思考什么。
到了分别时刻，荀卿叫住了她，“燕儿姑娘，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的那个被收养在咸阳宫的孤女？”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的名字，叫方离燕，是如今秦王嬴政的身边人，”他缓缓说道，“燕儿姑娘，我在桑海城等你。”
过了两日，到了王栩的生辰日，她的衣袍也终于算是完工了。
好巧不巧的这一天，两个人在山下的举动尽管经过了乔装易容，却还是传到了山上，虽然没有透露出与鬼谷派有关的任何讯息，王栩却仍是皱了眉头。
“小庄，你进来。”
卫庄低着头默默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方离燕轻手轻脚的走到盖聂身边坐下，小声打探着：“师父叫小庄的时候，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不会很生气吧……”
盖聂摇了摇头，“不是为那件事。”
方离燕一头雾水，“不是为了那件事叫小庄进去，那是为了什么？”
“刚才有人来过。”
“啊？”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正想再问仔细一旦，却看房门已经重新打开了，脸色略显沉重的卫庄走了出来，“燕儿。”房间里的王栩唤她。
深吸了一口气，她将自己细心包好的衣袍挡在身后，走了进去。
“师父。”
“今日秦国来了消息，李斯派人送了信来，帝国的危险已经除去，不日会来接你回去。”
终于到了这一刻，她沉默着回应了师父的这句话，三年来的鬼谷记忆在大脑里翻过，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王栩看她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发顶，“燕儿，自古君王身边便凶险万分，近年来秦国实力逐渐壮大，想必很多人都对秦王虎视眈眈，你生性纯良，但还不够沉稳，以后的日子定要多加小心。”
“师父……”听着师父突然温柔的嘱咐，她心里一酸，泪湿了眼眶，“这三年来，是燕儿太不懂事了。”
“你尚且年幼，对世事都有好奇心，这并没有错，”他叹口气，“但你要记得，在这纷纷乱世，很多事情很多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别轻易把你的信任交付出去，以免伤了自己。”
那时的她，对于师父的叮嘱感受更多的是师父突然的温柔，而未曾想到，精通各艺的师父，也是预判到了她之后人生，提前对她做出的警告。
而之后的许多事，一语成谶。
只是这时的她还不能理解师父话里的意思，又何来提防。
彼时的她仍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乱世中的匆匆过客，脑海里一直挥散不去的是分别前被捆着的父亲眼中的心疼和无助，明明已经有警察赶到，却还是没能阻止匪徒拉住她强行启动时光机的按钮，她知道在未来的父亲一定十分自责，这并不是他的过错，若自己能够再强大一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在鬼谷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面对着师父留下的艰苦一场的训练，她从不曾想要因为辛苦而后退，只因想到如果自己有了能够在这个时代自保的能力，说不定有一天回到父亲身边时，她也能张开羽翼，护住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而在那之前，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时代里，她慢慢发现也许并不是只有父亲对她来说才是重要的，和她朝夕相处的这些人，师父，师哥，小庄，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嬴政，这些原本应该和她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的人，这些原本只应该是出现在她某天无意翻开某本历史典故时的匆匆一瞥，现在却成了她记忆里一样重要的存在。
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还有，燕儿，”王栩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以后，便不要再会鬼谷了。”
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白发男子。
“鬼谷派弟子的身份，未必会给你带来好运，还有可能会带来不幸，所以你在鬼谷的时光，万不可对人提起。”
王栩神色凝重，说话时十分严肃，她虽有不解，却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懂事，王栩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许某天，你累了，再回到这里时，如果发现我已经不在了，就把它一起带走吧，替为师好好保管。”
他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那是鬼谷最后的秘密。
在方离燕心里，她虽然并没有见识过这乱世的许多人物，却仍坚信师父武功高强，等闲人士近不了身，又极有谋略，定然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况且还有师哥和小庄这两个极有天赋的少年，为此她对于师父的这句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又或者，是她心里明白，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那时候这个叫方离燕的女子，也早已不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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