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三章斡旋
老爷岭的四月末,山桃花已经都败了。
下午李拜天午睡醒来,心道:人老了精神是真的越来越差的,以前几天不睡都精精神神的,现在一到午后就就乏的不行。
魏明学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新沏的茶:“奶奶还是不肯下山,六叔劝也不行。”
李拜天道:“就依着她吧,反正有玉嫦陪着,还有他们那几个老姊妹凑在一起说笑解闷的也好。”
明学笑道:“从滇西买的孔雀到了,奶奶他们都在百牲园呢。”
老爷岭的百牲园是李拜天魏明学特意为老辈人们建制的。
李拜天问:“最近没有李孝消息?”
魏明学摇头道:“寻了这么久,一点影子都没有找到。晁爷那边的消息也未必可信,或者他逃走了也未可知。”
李拜天道:“他肯定还在内江!你信不信出不了十天,他还得给我找乱子!晁天啸和我都别想安生。”
魏明学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拿他没办法。”
李拜天道:“务必找到他!”
李孝是李拜天唯一的孙子,在老师心里,玉嫦毕竟是女孩子啊!
明学点头:“阿嫦也在找他。”
李拜天道:“说起阿嫦,我倒想起一个事,就是她那个朋友赵慕远。你去一趟林江浦府上拜会拜会,毕竟人家出手援助,咱们也可借着这个由头。”
林江浦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拉拢拜会他没什么可图,况且前日老师亲自登门他不露面,若真赏脸见了自己,难保老师日后心里多少有些一丝不悦,这样四面不讨好的事魏明学自然不会做,便笑着道:“学生和老师想到了一起。昨天阿嫦说想请赵先生来家做客,连奶奶也说想见见。不如阿嫦出门去请,我看更好些,也不会显得太正式。”
李拜天点头:“这样也好。只是怕请不动赵慕远,更不用说林江浦了。”
明学道:“林江浦这样另类的人,私下拉关系倒适得其反。不如先接触一下这姓赵的看看是怎么样的行事作风。即便是请不来,咱们该有的礼也尽到了。”
李拜天道:“你七叔总说,林江浦手下现在不足千人,算不得什么,可我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好对付啊!”
明学道:“林江浦的人有三分之一抽调上了狮子山,留守的确实只有几百,但是学生觉得即便他手里只有十个人,代表的也是军方,不容小觑,更不要说他的胆识能为了。”
李拜天道:“这是个做事不讲情面不留余地的主,比陆中霖更甚,真是什么师傅带什么徒弟啊。”说着倒笑了。
魏明学也笑道:“老师说得对。”
李拜天道:“你告诉阿嫦让她尽快去林府。”
……
慕远看着甄城打了两套拳,竟然面色不改气息匀衡不禁拍手:“厉害厉害,甄大哥这样的功夫可不是三年五载能成的。”
甄城得意:“那是!不是夸口,在咱们团,除了团长没人是我的对手。”又低声笑道:“即便是和江浦比试,也是我赢的次数多他输的时候少,反正,你懂吧0。”
慕远道:“从没看到团长打拳。”
甄城道:“他是个夜猫子不爱早起,况且现在事多,但他天天在西院锻炼,拳脚这东西不能撂下。”
慕远点头,他自然知道,因为他身边就有个秦二。
二人正说着,只见江浦和阿生朝他们走过来急忙打招呼。
阿生道:“慕远,门口有位李少爷找你。”
慕远一听,忙向外走。
林江浦道:“就这么急着见她?”
慕远停住说道:“我是想着那次醉酒人家送我回来,我还没道谢呢。”
林江浦道:“你怎么想谁在意?想去就去,解释什么。”
说罢沉脸上楼。
慕远低声问道:“团长生气了?”
甄城低声道:“你少跟□□来往,尤其是李拜天的手下。”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江浦走去的方向。
……
慕远跑到府门口,见李玉嫦仍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男子衣裤,身后只带了一个手下,就是老爷岭见过的那个。
李玉嫦笑着打招呼:“赵兄!”
慕远:“玉嫦兄!”“兄”字咽在了半路,既而笑道:“玉嫦,不如我们互称名字吧,你叫我慕远。”
李玉嫦竟有些忐忑,喜道:“好啊!我这样冒昧上门,不会打扰你吧?你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来历。”
慕远摇头笑道:“不会打扰。只是,我在林府是做下人的,实在不方便请你进去,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好吗?”
李玉嫦道:“那我们沿着街边边走边聊。”
慕远道:“也好。”
玉嫦道:“慕远,你真的在这家做工吗?”
慕远道:“做采买和一些杂事,还很清闲。”
玉嫦道:“你有那么好的本事,干嘛做这个?为什么不去做大夫呢,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开个医馆!”
慕远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看过几本医案,那天纯属是碰巧了。”
玉嫦道:“你是京城来的,还急着回去吗?”
慕远道:“我并没想好,下学期还想回学校里教课,我原本是做老师,因为学校暂时没有空缺所以才来林府的。”
玉嫦急道:“你想去哪一所学校,我来帮你搞定,这算什么何必要等下学期。你要是愿意我让爷爷帮你买一所学校,把这里辞了。”
□□老大的孙女果然霸气!
慕远道:“定了的事,总不能说辞就辞。”
玉嫦道:“你若不愿意做辞工就是,没什么大不了,我来帮你搞定。”
慕远笑了:“总要你帮忙,多不好意思。”
玉嫦真心道:“你千万别客气,你救过我的祖奶奶对我们有恩,我帮着你就没什么不应该的,除非…是你嫌弃我们。”
慕远道:“哪有,我和李孝就是好朋友,何来的嫌弃二字。”
李玉嫦面露喜色道:“那我可信你了!本来我还不敢说的,今天我本意是想请你去我们家做客吃顿便饭的。我祖奶奶很想见见你,要当面向你道谢呢!”
慕远道:“可别这么说我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吃饭就免了吧。”
玉嫦道:“若真不嫌弃我们,你就别推辞。”
慕远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恭讨扰了。”
他知道早晚是要会一会李拜天的。
玉嫦叫道:“真的!那…哪天可以?”
慕远道:“客随主便。”
玉嫦笑道:“今天行吗?”
慕远点头道:“好啊,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请个假。”
玉嫦急道:“他们会不会不答应?要不要我帮你!”
慕远笑道:“肯定会答应的,我每个月有一天假呢。”
本来离家走出也没有多远,慕远便折返进门和徐姐请假,林江浦正好也在。
徐姐道:“好呀,今天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出去一定注意安全啊。”
徐姐自然怎么也不会知道慕远应的是土匪头子家的邀约。
慕远道:“不会有事的,那我去了。”说罢就走。
林江浦道:“你…骑马慢一点,不然让甄城送你一段路。”
慕远笑道:“不用了,我会早去早回。”
说罢转身而去。
林江浦沉脸自语道:“见到女人丢了魂了。”
徐姐诧异:“女人?”
……
慕远回来,见只剩了玉嫦一人。
玉嫦道:“刚才那个是燕超,我让他先回去告诉一声。”
时间尚早,慕远和玉嫦策马缓行一边聊天。
慕远道:“还没谢你那天送我回来呢,我没有酒后失态吧。”
玉嫦笑道:“没有。你那天总说不回林家,你在林家干的不开心吗?所以去喝酒?”
慕远道:“没有。”
玉嫦道:“我也知道一点林江浦的为人,严肃刻薄不讲情面,如果这里有人欺负你…”
慕远已忍不住笑了道:“并不是因为林家。”
玉嫦关切道:“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慕远道:“没什么。”
玉嫦道:“我拿你当朋友,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谈,互相帮忙才对。”
慕远只得道:“阴差阳错的得罪了晁天啸的手下,惹了些麻烦。”
他不想让李玉嫦介入太多,反正那次被掳她是知道的,便以此为由。
玉嫦道:“你到底得罪了谁?是不是那天的周秃子?”
慕远点头。
玉嫦道:“这个不用担心,咱们既然是朋友,他就再不敢刁难你。只是你怎么惹到了他?是不是因为阿孝?”
提起阿孝,慕远问:“那天在酒楼,你找到他没有?”
玉嫦摇头道:“他一直躲着不肯见,也是我们伤了他的心。当年我爹爹不到十岁就行走江湖,人称悍匪!”
她目中本有一丝得意,却在慕远面前马上敛了。这么多年她从未因匪名有过丝毫自卑,却在慕远面前觉得一丝尴尬。
见慕远并不怎样,才接着道:“而我二叔,却从不出来做事,只爱诗画文章,所以爷爷重长子轻次子,二叔后来离开家到死都不肯回来,阿孝自然也不肯理我们,而且他连名字都改了,不肯姓李。怎么找也找不到他,那日才得了一点消息,祖奶奶一听又高兴又担心就病倒了。”
慕远点头。
玉嫦道:“我说这些,你不会笑话吧?”
慕远道:“怎么会呢,咱们都是朋友。”
玉嫦道:“我一直找他,可是内江重庆达州,天南地北哪里去找。后来听说他曾经去找周秃子的晦气,就得了这么一点风声抓了个影就又让他跑了。”
慕远道:“他干嘛要惹周秃子,人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玉嫦道:“正是,周秃子可不就是个小人!晁天啸手下这三个得力干将,就数他最不是个好货,心术不正贪财好色占全了。”
慕远道:“另外两个是谁?”
玉嫦道:“一个边子栋,他岁数也大了就只爱生意经,再一个是豹子,豹子名叫鲍国,和阿孝年纪差不多大,是个心冷手辣的主儿,据说还挺讲意气的,不像周秃子卑鄙龌龊!”
慕远笑道:“你知道的还真多。”
玉嫦道:“内江才多大的地儿啊。”
慕远便道:“那我打听个人,你认得吗。”
玉嫦是爽快人,慕远决定铤而走险。
玉嫦问:“是谁?”
慕远道:“徐北阶。”
玉嫦道:“怎么问起那个吃里扒外的货?是不是和周秃子有关?”
慕远道:“你还真认得。”
玉嫦不屑道:“当然认得!他原来是我们老爷岭的人。”
慕远道:“那他现在呢?”
玉嫦道:“现在他投靠了晁天啸,和金娜一起在重庆!”
“金娜?”慕远重复了一句,看来李玉嫦也并不知道徐北阶的行踪。
玉嫦点头道:“金娜,是徐北阶的姘头。”
这话出自一个面容娇好的小姑娘口中,好生怪异!
玉嫦继续道:“也是,你才来不会认得金娜,还有传言说他早让林江浦给干掉了,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防着点林江浦,那是个脸黑心冷的人。”
慕远道:“我听说过金娜,她不是林江浦的手下吗,为什么被干掉?”
玉嫦道:“要不怎么说林江浦脸黑心冷!金娜跟了他十来年,说杀就给杀了!而且没人知道的确切,不得不佩服他干的干净利索。”
慕远道:“竟然下的了这样狠手吗?”
玉嫦道:“还有更狠的,有人说是金娜怀了林江浦的孩子,他怕出丑所以就杀了个一尸两命;也有的说,金娜和徐北阶给林江浦戴了绿帽子,所以一起让他给宰了;还有一说,是因为金娜和徐北阶偷了林江浦的钱还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可我爷爷说这个不靠谱,他说林江浦不爱钱,更不会为钱杀人!可我说不管什么原因,他做这事算不得光明磊落!”
李玉嫦言谈爽利语速极快。
慕远点头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徐北阶吃里扒外?”
玉嫦道:“慕远,咱是朋友,你的话我信,我的话你也会信,对吧。我告诉你,当初如果不是我爷爷舍得花钱栽培他,好吃好喝养着他,那徐北阶能有今天!他暗里勾搭着晁天啸算计我爷爷,所以才让他滚蛋的。我那会七八岁了,什么不知道!要不是阿明叔心软他早活不到现在!我也免得惹了祸,现在害了我师傅,屎盆子全扣在我们李家!”
慕远问:“你师傅?”
玉嫦道:“嗯,我五爷爷燕民慧。”
慕远道:“你五爷爷姓燕。”
玉嫦道:“他们是异性兄弟,我一共九个爷爷呢。”
慕远道:“这么多!”
他素来喜欢大家子热闹,一时想起了小十六他们。
玉嫦道:“可不!不过他们现在都住在山下,你今日见不到。你能见到阿明叔,他一般是住在上山的。”便继续道:“我五爷爷是老爷岭武功第一把交椅,也就是燕超的义父。”
慕远道:“那想来玉嫦你的功夫应该也是极好的。”
玉嫦这次不再掩饰得意之色:“我自小跟着师傅,骑马打枪都是他教的我,若要依着我祖奶奶和阿明叔,他们才不会让我学这些!我师傅一辈子只收了两个徒弟。”
慕远道:“你和燕超?”
玉嫦道:“错了!是我二叔和我!燕超的功夫是阿明叔教的。阿明叔是我师傅教的。”
慕远疑惑。
玉嫦道:“阿明叔没有拜师,只陪着我二叔一起学,因为当年我二爷爷不愿意他习武所以没拜师算不得徒弟。当爹的都舍不得,就比如我师傅自己也教不了燕超是一样的。”
慕远心道,刚才数的一大串人中,玉嫦很少提及她的爹娘,尤其是他娘,只字未提。
慕远道:“你二叔竟是文武全才!”
玉嫦叹道:“可惜过世太早,没传给阿孝。二叔是得了五爷爷真传的,到我的时候,一则是女娃娃,二则师傅年纪老了,也就根本比不得了。”说着有些伤感。
慕远道:“徐北阶怎么害了你师傅呢?”
玉嫦恨道:“他投到我们老爷岭时候不过十岁,我爷爷念着他是朋友的儿子,破例让他上了老爷岭,那个时候老爷岭中只有我们畦楚人!除去婚假并没有外人入族。我爷爷一直看重他,枪炮子弹培养着他,但这货野心大歪点子多,知道有我爹在他出不了头,就带技投到晁天啸的手下,后来听说跟秃子不和睦,周秃子根基多深啊!他跟晁天啸年头久又是老乡,徐北阶算个什么玩意,不过是仗着枪法好,人品差不仗义,又贪财又好色,没多久自然就不得烟儿抽了,连豹子他们都不待见他,后来劫了我五爷爷压的一批货,我五爷爷年龄大了,一气之下给病死了。他倒好跟他的姘头卷了钱跑了,江湖上再没他的传闻!”
慕远点头道:“或者他真的已经被人杀了?”
玉嫦道:“燕超和我都在找他!即便他没死,我们也要赏他个蜜枣吃!”
说话间一行人策马缓行,半个时辰就到了老爷岭山脚,便是上次他们的相遇之处,二人不禁相视一笑,不过几天时间,二人已从陌路变为了朋友。
二人边聊便过了玄关,玉嫦嘱咐道:“一会见了爷爷和祖奶奶,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起李孝,我怕他们伤心。”
慕远点头道:“我记下了。他是个犟性子,慢慢劝说会好的。”
一边搭着话,一边却不动声色的随着玉嫦过了烟帐和两道玄关。
慕远不禁心中暗暗敬佩!
老爷岭,有高人!
山势不高且有大片平地本来是老爷岭御外的短板,但此处何止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根本就是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外人不得见!
……
李玉嫦让燕超先一步回来报了信。
果然,李拜天已在常笑堂外等候,慕远忙下了马躬身拱手道:“李老前辈见谅,晚辈本应该早来拜访。离家在途来的鲁莽前辈勿怪。”
李拜天道:“这是说哪里的话,屈尊光临幸会幸会。”
遂按礼去先拜见李老太太,回来再说话。
玉嫦引着慕远穿廊过甬进了后厅,后厅布置得古朴典雅,极尽奢华而不浮华,更显娇贵而不娇纵,是个颐养天年的佳处。
慕远见堂屋里正坐一位老妤,珠光宝气,慈目含笑是年高有德的人,遂上前含笑躬身施礼道:“给奶奶请安。”
李老太太笑道:“赵少爷肯赏光,老太太实在高兴得很。”
一面打量着慕远一面让座道:“果然是个一等一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慕远如实答道:“慕远今年十七了。”
李老太太笑道:“比玉嫦还小一岁呢,竟有这样好的医术!跟着她叫我祖奶奶吧。”
慕远笑道:“不瞒老人家,慕远是家父晚年得子,若父亲在,已经六十有四了。”
李老太太道:“原来这样呀!你父亲倒比玉嫦的爷爷还年长两岁!可是我糊涂了,叫奶奶就好了。”
慕远坐了,李老太太便拉些家常,问家里都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
慕远并不相瞒,如实道:“家住在京城,上面四个哥哥,大哥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管着家里的生意维持家计。家里有年近九十的祖母,祖父和父母已故去很多年,现下是姨娘管家,姨娘今年六十有六了,虽操劳但身体极好。”
李老太太道:“你既然叫作姨娘,那么你母亲是正室?”
慕远点头答是。
老太太便问慕远可有同胞兄弟,夫人可是高龄产子。
慕远摇头,自将父母是老夫少妻的事说了。
老太太点头叹道:“难得两家守信!”
慕远见着李老太太,心中自有一种亲近感,除去家里经济条件和生意规模之外,其他便不过多隐瞒。
老李太太道:“你奶奶身体可还硬朗?”
慕远道:“身体很好。”
老李太太道:“比我大着好几岁呢!该是见了第五代了吧?我现在就盼着抱重重孙子呢!”
二人说话投缘,一来二去聊到午膳备好。
不知何时李拜天进来,笑道:“娘今天竟这么高兴!”
老太太笑道:“可说呢,你到让我老太太缠着聊了半天,闷坏了吧。”
慕远笑道:“我喜欢听老人讲话,在家时也最爱缠着奶奶和姨娘的。只怕奶奶坐久累了。”
老太太笑道:“一点也不!人老了盼着有说话聊天的。你们去用饭吧,然后再让玉嫦带着你在山上走走看看,毕竟来了一次,又是山上风光正好的时候,昨日明学弄来的孔雀有趣的很,还有百牲园的那群鹿也好。”
众人笑着答应,遂请慕远至外厅用餐。
……
一时间进了“常笑堂”,慕远先被正中挂的两座宫灯吸引了。这两座灯竟然与香梧苑正屋“香梧堂”挂的两个很相似呢!那是很早以前三哥给的,不禁多看了一眼。
再看这正堂,屋高室阔瓦艳漆明,大窗明镜鼎柱含光,堂内玉座金雕名人字画,布置的高调恢宏脱俗气派。
慕远心道:老爷岭房舍应为几十年前所建,虽有修葺仍可见当时建筑时的手笔,哪有一丝占山为王的匪窝样子!
诺大的二进正厅,早摆下了银盘玉箸,夜光之杯玛瑙之壶,更有下人更迭摆放着菜肴。
慕远含笑不敢就坐。
李拜天道:“畦楚女子向来不入席,赵少爷咱们自乐吧。”
又指着旁边人道:“这是我的学生,魏明学。”
慕远笑着尊声“魏先生”,明学忙道:“不敢不敢。”
遂谦让一番,三人落座。
李拜天坐了主位,慕远左偏位客座,明学右下手陪座,丫头们摆布了几十道菜品,渐渐下去,远处伺候,或有更迭。
杯已斟满,李拜天举杯敬酒,慕远低持杯应酒,明学陪酒,三人一饮而尽。
接着魏明学起身又各斟上,由兴慢酌慢饮,边吃边聊。
李拜天见赵慕远虽然年少,但礼数不亏气度不凡,虽南北有习惯差异,仍能看出他的家教管束严谨,既识礼妥帖又不拒人千里。
一时心里高兴道:“赵少爷称我为前辈,我确实算得上,我在二十几岁时做过私塾先生!而且家母年轻时,也算的上本地的才女呢。”
慕远道:“怪不得奶奶这样的气度,原来是腹有诗书!就连身边的人都是路不惊鸟,入不速门的大家作派。”
李拜天道:“赵少爷不知,我祖上本是做过官的只到我这辈,辱了没先人做上了黒道。”
慕远笑道:“前辈性情中人,何拘小节。”
李拜天道:“当年我们也是逼上梁山!”
原来,李家祖辈生活在川蜀内江一个偏僻村庄叫“畦楚营”,他祖上做过县里执事和省通案,就是副省长的官职。后来到他时,教了几年私塾后也在县衙做了执事。二十多岁,可谓意得志满前程无限!
但就在这时,收到了族人求助的信息。
原来,蕲楚人几乎家家联姻户户沾亲,共同经营一个营生,桐油伞。蕲楚桐油伞远近闻名,多年都是上佳贡品。因这桐油伞,畦楚人在内江也是挂了名的,即便川蜀甚至全国都知道畦楚桐油伞!
就连慕远读过内江县志都有记载。
蕲楚营虽地处偏僻,族人也不过千余,但家家富足倒也安乐。
可时间长了难免就被人盯上,省里的贪官竟然将制伞营生强行据为己有,并劳役众族人卖命工作而且处处盘剥收入。李拜天的族人不堪忍受欺凌苦役便闹起事来。
但民不斗官,结果自然吃了大亏,几个带头的被官府抓了,有的竟惨死囹圄。
李拜天忍不了这口气,出面恳求自己的上司兼好友傅训傅英甲,但只是当时傅英甲官小言微,非但帮不上忙却受了牵连,竟致遭受排挤不得提升。
眼见着狱中的族人怏怏待弊,李拜天和母亲商议,不能任人宰割决意代领族人劫狱,虽然没能成功却让县里高官大人们有些震慑!
后来,终是使钱托关系,软硬兼施救出了族人,但也把当权的得罪了,无奈全族人被迫上了老爷岭!
正所谓剑阁峥嵘而崔嵬,仗着老爷岭易守难攻,全族人艰难中站稳了脚跟。此后,李拜天修身养息整顿壮大,蛰伏过后终于成势!
明里做些生意,暗中靠抢劫贩卖烟土赚钱让族人全部吃上饱饭。
虽然他也曾想重建畦楚桐油伞业,以正途安身立命,终归世道难容。便只要能赚到钱,任何生意他都会接手,没用几年老爷岭已成了气候,人们说起蜀道难李拜天,自然也闻风丧胆。
财大气粗后,李拜天全力扶持他的好友傅英甲,一是当初欠了傅英甲的人情,二则要在官府里培植一定的势力,三则傅英甲本身也是有胜任的才干。
所谓我帮人时人帮我,有了官道这条线,李拜天也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不再担心被剿灭,渐渐成了蜀中匪患中的老大,小的山头都纷纷来依附,说是号令江湖并不为过。
当年隆冬时节举族初上老爷岭,畦楚人是何等仓皇窘迫,活命尚难自然抗捐抗税担了贼名,但一朝壮大成了气候,依然抗捐抗税,又有谁敢置喙!谁还敢当面说出一个匪字!
李拜天官宦人家出身,自然知道做黒帮不是长久之计,读书才是正道,所以亲自教导两个儿子和族中子弟读书,但大儿子存芳生性随意,不受约束,李拜天见他本不是读书的材料,就随他性子闯荡江湖;二儿子呈荷天资聪慧,本来李拜天寄予厚望,谁知年岁长大心生叛逆,誓不愿与黒帮土匪为伍,后来干脆离家断绝了父子之情。
李拜天唏嘘道:“赵少爷,人到了我这年岁,很多事都看淡了,年轻争强好胜的心,烟消云散了。”
慕远道:“前辈老骥伏枥,那会这样懈怠,总是要更少一层楼的。”
李拜天摆摆手:“挣扎了一辈子,除了落下个土匪的名声,还有什么?世人口中,我不过是个杀人魔头罢了。”
慕远道:“人言虽可畏,但求问心无愧。您又何必太在意呢。”
李拜天道:“人老了,越发经不得世人曲解诟病,越来越希望能被人知道被人理解,比如赵少爷你,我就想推心置腹开诚布公。”
慕远道:“前辈您高看我了。”
李拜天道:“你我投缘,咱们好好聊聊。”
李拜天要聊,慕远点头倾听不语。
魏明学起身,默默给二人斟满布菜。
悲道:“人都妄传说我夫人是让我活活饿死的,这不是笑话吗?当年我们刚上老爷岭,山上是一千多老幼妇孺,山下是几百围剿的官兵!山中物资匮乏,我夫人产子体弱,却不敢下山医治,最后绝粒而死,就成了我给饿死的了!而且这么多年了,越传越多妄自菲薄!可世人为何看不到我二十几岁鳏居,为了她至今四十年没有续弦!所以说这世人都爱道听途说,偏听偏信!”
“我那长子,本是个率真性子,却不知自律,染上了毒瘾!这贩毒的人,最忌讳染毒。所以我下着狠心给他吃药戒毒,也是一味求效心切,结果用药过量所以意外丧生,到世人口里,就是我亲手毒死了我自己的大儿子。若真是我毒死了他,我母亲能容我?玉嫦会不恨我吗!”
慕远点头,却发现魏明学眼神中的游移。
“我那二儿子更是天生放浪,自恃有才和我断绝了父子之情,自己又不能经营穷困潦倒,嗜酒嗜赌嗜毒!最后稀里糊涂的把个女人也搭进去了!结果郁郁而终,最后走投无路竟然投了江!”
慕远一惊,魏明学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这是心高要强!他这是把他爹架在火上烤!然后我又一次成了世人口中冷酷绝情的人!虎毒不食子,我竟然比虎很毒?赵少爷你说,这传言怎么能信?这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当面赔笑背后捅刀,谁也没办法左右啊!再有人刻意搬弄是非,黑白不分!”
慕远道:“自古成王败寇,唇齿间毫厘千里之别。可见,人言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啊,就连亲眼所见,若是有障眼法也是枉然。”
李拜天面露悲色,连连点头。
魏明学忙劝道:“难得赵少爷光临,老师尽说些让人叹气的事。”
李拜天忙止了愤懑之色道:“明学说的对,早该提醒我,今日酒宴本是为了欢畅,却让我这老糊涂搅了兴致。”
慕远心说,你哪里糊涂了,笑道:“前辈句句肺腑,是没把慕远当外人。”
李拜天道:“确实确实,与你投缘,话就没把门的了。”
明学道:“老师今日已是聊的尽兴了,不如再喝得尽兴些。赵少爷酒量不错,但饭量却实在是不敢恭维,是饭菜不可口吗?”
李拜天道:“都是玉嫦细选的菜品呢!说赵少爷是喜甜不喜辣的,不知叮嘱厨房多少遍!”
慕远道:“饭菜非常可口,只是慕远从小便是少食,今日已经过量了。”
明学道:“赵少爷多用一些,总是阿嫦的一份心意。”
李拜天道:“你年轻,还是要多吃些才好。”
慕远笑道:“在家里时,大伙也是天天嘱咐要我多吃饭呢!”
李拜天道:“好好好,到这里就应该是和回家一样的意思!”
魏明学也道:“既不见外,就该多来。”
几人复推杯换盏,与刚才的推心置腹又是一番别样,李拜天魏明学二人都是好酒量,而慕远胜在年轻,能与二人匹抵。
慕远自幼胎疾,但热者寒之,平素他却是寒凉体质,所以祁规自来允许慕远饮酒。
北方酒烈,南方酒淳,酒量天成。酒品酒胆慕远都是不输的。
玉嫦悄悄探了几次,见他三人聊的热闹,喝得尽兴,生怕二人劝着慕远喝过量,最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阿明叔已显然面赤少语,而爷爷更加已经眼神游离,唯慕远是清醒的。
笑对她道:“今日喝得高兴,让人扶老前辈和魏先生去休息吧,我也需回去了。”
玉嫦心里也高兴:“既然来了,不如像奶奶说的,我陪你在山上走走逛逛?”
慕远道:“吃了酒有些醉意,而且天也不早了,下次再说吧。”
心道:若在这里闲逛惹来猜忌很没有必要。
玉嫦见他说还有下次,自然高兴,忙要亲自送他回去。见慕远执意不肯,便仍是让燕超陪着回到了林府。
慕远坐在小屋里,回想着李拜天魏明学师生两个一唱一和的情景,真真假假罢了,倒掠过一丝笑容。
忽然敲门声响,江浦进来道:“你没事吧?”
慕远道:“没事,团长有吩咐?”
林江浦道:“醒酒汤要不要?”
慕远红了脸道:“不能总是喝醉。”
林江浦道:“看来人逢喜事,千杯不醉。”
慕远疑道:“什么喜事?”
林江浦道:“没成了李家的乘龙快婿吗?”
慕远笑道:“团长,您比我醉的厉害呢!”
林江浦道:“我要是真醉了,可背不出李白的蜀道难!廖先生定会用戒尺打手呢。”
慕远一笑,脸上更加不好意思。
……
慕远走后,李拜天暗自沉吟,又把魏明学叫到屋中:“阿嫦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什么人,这次对赵慕远却非比寻常。”
明学笑道:“她陪着奶奶常年不肯下山,遇到的人少罢了。再则这赵慕远容貌气质,确实是让女孩子喜欢。一般人入不了阿嫦的眼。”
李拜天道:“你说,赵慕远对阿嫦能有那个意思吗?”
魏明学道:“阿嫦心实,但赵慕远不好说,今日话里话外,可没少点咱们啊。”
李拜天想了想道:“明学,有些人的格局,是咱一辈子也不可能够得到的。”
魏明学道:“以阿嫦的容貌,配他赵慕远也未必就差什么吧。”
李拜天沉默,半晌道:“明学,你信会有文曲星下凡吗?我是当过老师的人,我信。”
魏明学道:“老师,您看要不要我派人到京城里查查他的底细?”
李拜天摇头道:“怎么查?你以为他会用真名实姓吗?不必去查了,查不出来的。”
魏明学道:“您最近操心的事,是太多了!”
李拜天道:“晁天啸不算什么,林江浦本来也不可怕,可现在却加上了个这赵慕远!若与我为敌,就是心腹大患。”
魏明学道:“我看赵慕远不是斗狠的角色。”
李拜天一笑:“那得看他有没有惹他斗狠的事或者人!你没发现他肋上有伤吧?”
明学自然发现了慕远的伤,既然落在周秃子手里,自难全身而退。
他只是好奇,慕远如何脱身的,当然也想知道,慕远为什么和周静三生了嫌隙。
不禁叹道:“周秃子那样的人,赵慕远怎么惹了他。”
李拜天看着他道:“周秃子不算什么,可他上面是晁天啸!”
……
同样,慕远也在回盘整个的赴宴过程。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李拜天,他的样子就时常浮现在眼前。
一面,准确的说有时只需一眼,就像孟德代人操刀一样,有些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掩饰不住的。
李拜天是一个非常冷静而克制的人,如果可能他会尽量避免杀戮,他理智而不嗜血,那么真如传言所指,他为什么要杀陆中霖?如果要杀,为何不是暗杀?做的更掩人耳目甚至嫁祸于人都很容易。他是被人诟陷,还是想明示警醒江湖?毕竟陆叔父一直致力于剿匪,在蜀中是李拜天最大的死敌。
也或者他要反其道而行,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布了一层障眼法而已。
那么,李拜天拉拢讨好林江浦又是为的什么呢?假意奉承洗白自己吗?林江浦是祝怀庆的外甥,他是迫于祝怀庆,还是二人根本就是暗通款曲?
李拜天是城府极深的人,老辣善谋根本没有突破口!
远程狙射是天赋,拥有这种天赋并能接受长期训练的人屈指可数,那么杀手真的是林江浦吗?
慕远一遍遍想着那些已知和未知的点,捋清思路谋划对策。
……
一阵奇怪的哨音传进,慕远放下书,走出小屋到了院里,忽的一粒石子扔过来,落在脚前,抬头望去院外一棵高耸的树上,俏肖立又是那样在贱贱的笑。
慕远出了街门,防备着人走出一段,见肖立果然等在他。
“带我去鸳鸯楼!”女装肖立央求。
“鸳鸯楼在哪里?为什么需要我带你去?”慕远问。
“孤陋寡闻!”遂拉着慕远便走,上了早已在街口停着等他的车,自先去畅春园取了一柄琵琶,又一起说说笑笑坐车出发。
路上肖立便给慕远讲解。
这鸳鸯楼为内江重庆交界不远,属内江县管辖。
原是本地一处欢场,与普通青楼不同的是这里来的不仅是女妓和恩客,更多是各行的闲杂人等。鸳鸯楼依着一处水面而建,左边是醉风亭,右边是沐春亭,中间的湖名叫春风荡,因环湖风景别致,常有客人泛舟游览,每逢五月初一众人更是聚集在此,女伶展艺咿咿呀呀,琴笛悠悠不绝于耳;各自艺人卖艺,众多买卖商家也来凑趣,沿着湖两边人头攒动竟比过年都热闹。
慕远便记起阿美说过的花市!
肖立道:“就是这个!”
两个少年虽都有伤,玩乐起来都便忘了。
慕远见了这些小贩的东西,新鲜不已,在一个摊子上,看中了一个皮毛做成的奶狗,土黑黑的颜色,着实像文宇养的“小虎”,肖立见他喜欢,便掏钱给他买了一个,道:“我喜欢这个黄的,像不像我的馒头?”
馒头是肖立在畅春园喂的一只流浪犬,因小时他两个因为争一只干馊馒头而搏斗所以相识,最后是肖立赢了,而从此他也开始,只要有钱了,吃食定分给馒头一半,本来想养着园子里,但老鸨霞婶死也不让只能作罢,便索性按时喂食,馒头也乖巧,只认肖立为主。
两个少年男女各执了一只毛绒小狗,欢快的像两个童子,肖立又掏钱买了一大堆蜜饯青果,鲜樱桃,枇杷,包包袋袋一堆,当然不会忘了酒,捧着一大堆东西,拉着慕远去寻船家。
荡口泊了很多叶舟,肖立和慕远选了一个可心洁净的,跳了上去,船家见二人年纪虽小,出手给的船钱到阔绰,遂应了任他二人自划去,自己在荡口等他们,原来,女人独自游湖,是必租不到船的,所以肖立才让慕远同来。
二人遂了意,慕远异常高兴,这是他说来第一次坐船!家里虽有水面,自己的水性也极佳,但姨娘从不让他坐船,生怕有什么闪失而他有没有出门坐船的机会。
二人对坐而划,肖立却划一会便住了桨,停半天,一会吃点零食,一会啜口小酒,任着笑看慕远已经汗湿了衣裳。
忽然,肖立低声道:“来了来了!”
慕远问:“谁来了?”
肖立道:“周秃子!停下停下,弹琴!弹琴!进船篷里去弹琴!”
慕远道:“招惹周秃子干嘛?他四处找你呢!况且,他认得我!”
肖立不理他,摆手让他退进船篷,道:“进去!快弹,湘妃怨!”
慕远不知他要怎样,遂调琴奏了起来,那肖立便和着琴唱了起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不当处莫相识。”
唱着唱着,果然见一艘大船从二人船头驶过,肖立止住歌声之际,那船上立的女子扬手投下一个荷包袋子正落在肖立手中,停也不停,缓缓游向远去,蜂腰削肩的女子回过铺了厚厚脂粉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肖立,只丢下两个字“戌正”。
肖立一脸得意,把荷包袋子抛向空中转了几圈儿才接住,对慕远道:“成了。本姑娘这样的好颜色,哪有不成的道理呢!可说是陌上人如玉啊!不对,是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比了个莲花指,却也素手芊芊数指三。
慕远看他卖弄的样子,不禁笑道:“你竟然还知道李延年。”
肖立道:“我在青楼混了十几年,这种写艳曲儿的能不知道吗?我知道的可多呢!他姓李我也姑且先委屈着姓李;他善音律我也算得上是个通音律的;我们都养狗,可都不是自家的狗…”肖立边说边笑个不停,倒也花枝乱颤,妩媚异常,“但愿我的下场不要和他一样才好,落个死无全尸,诛灭九族…诛灭就诛灭吧,反正我也没九族了。”
慕远打断他:“怎么这么高兴?刚才那妇人说什么戌正?什么成了?”
肖立笑道:“不懂了吧!戌正说,到鸳鸯楼会周秃子去!”
慕远一听急得立起身,因太快,船便摇动起来,肋处也挣得一疼。“你开什么玩笑,会他做出么?”
肖立笑道:“还能做什么?□□和恩客一起,自然是翻云覆雨,颠倒龙凤!你没见过?”
慕远脸涨得绯红道:“不行,这样不行!”
肖立道:“怎么了哥哥,你这个样子,是心疼我还是舍不得我啊?”
“那样那样!”慕远干着急。
“什么这样那样?”肖立越发逗他。
慕远道:“那样…就露馅了?!”
肖立道:“放心,我让他看得见,摸不着!这点手段还没有?不吊他三次五次的,就让他宽衣解带上了手吗?那我们青楼女子是不是也太贱了?”
慕远这下,词穷了。
青楼的事他实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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