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二章无晴
李存芳终究没有听从魏明学的劝阻!他和徐北阶一起策划了熊图之乱!
虽然依据的仅仅是传言,但他坚信,那张熊图就在金娜的父母手上!
正如魏明学说的,金家和徐家本来有口头婚约,但徐北阶并不知情。尤其是他上老爷岭的头几年,那时年纪小的他还没入外务行,也不能轻易下山,就连徐策死的时候爷孙也未能一见!
于是这个婚约他更加无从知道。
当初徐策把金石鐏交给徐北阶,让它作为进入老爷岭的敲门砖,但徐北阶并没有遵从他爷爷的话。
他不需要这块敲门砖,换句话说,金石鐏要带给他更多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一块敲门砖这么简单!
果然,李拜天当年只凭他和徐策曾为同僚之情就收留了他,而且也没有逼他入族。
一个无父无母多年寄人篱下的孩子,最知道什么叫蓄势待发,徐北阶机灵肯吃苦,能屈能伸能忍能让,因为他心里有大志向。
他十来岁上了老爷岭,一个小孩子而已,家里人不敢声张,作匪又不是光彩事,谁会大张旗鼓去宣扬,只说是去和人跑生意做学徒小跟班,没人会过多打探一个孩子的情况。
除了心思缜密的魏明学。
及至十三四岁他到了外务行,跟着存芳手下众人行走江湖,也没有混到有多露脸,一直以来,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号。
后来李拜天开始训练他狙射!真的很苦,那份苦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但徐北阶咬牙挺过来了,因为他不要做人下人!
虚荣心往往是一个人最大的动力。
到了外务行最大的好处,就是下山便利,他和伯父已无心往来,只是去金家看望了姨丈夫妇几次。
看他每次带着礼物好意登门,姨丈却总不肯给他好脸色看,连大姨也只面上敷衍着他,有时也不留他吃饭,他的虚荣心被深深的打击了。他们看不起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匪,而是因为他是不威风不霸气的匪!
他本想断了走动,不再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但他心有不甘,因为表姐金娜,有时看着他尴尬无措,会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足以让他少年的心意动神驰!
表姐一直养尊处优,气质优雅,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身上总有一丝丝香甜气息!虽然他长大了,见了世面也尝过了女人,但他觉得表姐才是最独特的!他要混出个样子!他要娶表姐。
于是,他放下身段仍旧和金家来往。
就在金骥做九五大寿那天,他又带足礼物去了金家,金家高朋满座谁会搭理他这样一名不文的毛头小子。姨丈自不肯让他入席,只在小灶吃了些寿面并两盘菜就打发了他。
他悻悻的吃了饭,准备去和金娜套套近乎聊会天。金娜入了军队的培训班,而今她一身军装飒爽英姿,更加有女人味,更加是他的女神!
没人能比徐北阶更加崇拜她。
徐北阶去赵金娜,却看到金娜引着一个人去内室会见金骥,那人虽穿了便装,但徐北阶仍能认得他是祝怀庆!
徐北阶认得总跟在陆大人身边的祝怀庆,他觉得祝怀庆是个和陆大人完全不一样的人!这人和自己一样,有想法,有野心!
他后来有意无意的问金娜,姨丈怎么会和军队有往来,金娜告诉他是来给陆帅买画的,但他心里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是表姐未必知道得真切。
关于四兽图,徐北阶很小的时候就听徐策提起过,那些埋在幼小心灵里的东西,扎根是很深的!
当年四路讨伐鼠来宝斩获四兽图的事,他听得津津有味。陆中霖是新来的不能算,当初离四兽图最近的是李拜天和晁天啸,如果是傅英甲也算一个的话,那无疑还有徐策!
当年徐策已经是一等执事,在县丞老爷面前比傅英甲吃香的多,不过是徐策年纪大了,再有就是李拜天肯为傅英甲铺路使钱,这才会有他后来居上的风光。
徐北阶一直很关注四兽图的消息。当年他爷爷料定自己一个无官无职的朽木,即便手握狼图也无可奈何,开鐏无望更不用说集齐四图探获宝物!于是他让徐北阶把金石鐏献给李拜天,只有他能揭开这个迷。
正月时陆中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要烧毁四兽图!他传话李拜天和晁天啸。
晁天啸回复自己根本没有藏宝图。
而李拜天回复的是年长日久,自己的图早就不知去向了。
陆中霖无奈,只得当众毁了另外两图,既然四兽不全,也就阻断了江湖信谣传谣!
可江湖就是江湖,没有恩怨不是江湖!风平浪静的也不是江湖!
慢慢的就有风声透出,陆中霖烧的熊图是假的!是仿造的!
那么祝怀庆私会金骥,或者就是与那真的熊图有关!
徐北阶认定,如果弄到熊图,那他就是另一番天地,至少在老爷岭他能扬眉吐气。
但是凭他一己之力,无法从金家拿到熊图。他于是跃过老石那三个队长,直接和总管事李存芳商量!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同时洗劫金家店铺和金家老宅!
看看以后他们看着自己还是不是眼高于顶的样子了!
存芳和徐北阶分头行动,同时洗劫了金家古董铺和金家老宅!
于是兵分两路,徐北阶燕超带人去了金家老宅,李存芳张申文一路去了金家画铺。
行动前,申文再三提议人手要用查不出来历的外佣兵,否则一旦出事老爷岭引火烧身,存芳不以为然,觉得他过虑,但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
金家和商会会长晁天啸关系走得近,很受晁爷庇佑,而且街面上的事也拎得清,保护费治安费既不少缴也无拖欠,所以存芳和手下交代清楚,只要寻找熊图尽量不损毁其他东西,包括伙计人等都不要伤害,火器能不用就不用。
不要把个抢劫案弄出个人命案来。
可谁知说什么来什么!徐北阶那边没什么大动静,而金家铺子这边出了乱子!
本来他们下手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势不可挡破门而入之后,偏就遇上几个无知无畏的!
几个伙计只道有人打劫,打定了主意不能被人白白祸害了去,都抄家伙奋力抵抗,其中不乏有会用火器的,更不大把蒙面劫匪放在眼里,待一交火知道了厉害后悔就已经不赶趟了,当即三五个便是伤的伤死的死!
李存芳见手下几个没有大碍,但毕竟在街巷闹市中动静太大,忙让人极速翻弄了一遍,见找不到什么便急令收手!谁知想抽身业已来不及了!
枪声传出来,正好惊动了正在附近陆中霖的首枪队!也是李存芳点背,让祝怀庆林江浦等人给堵在了铺子里!
六七个土匪和二十个正规军遭遇,自然万分危及!
李存芳仗着身边弹药足拼力抵抗了一阵,待魏明学赶到的时候,双方打的正在热闹!
魏明学在街角掩体后暗自观察了一下,这二十几个人是正规军中的精锐!他可以痛下杀手,但杀官兵陆中霖不会善罢甘休!
魏明学在犹豫!
可时间紧迫,李存芳那边快顶不住了!
他横了一条心,拔出枪来!
正在此时,他身后的李呈荷拍了他一下!
枪声太响注意力集中,明学全然不知阿呈到了他身后,险些回手快速就是一枪!
李呈荷看着眼前的魏明学几乎是不认得的!
文懦的他何尝有过这样杀气腾腾的眼神!
他来不及多想,问道:“大哥在里面?”
凭火器声音他已经猜出多半。
阿明根本听不清,但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果断的点点头。
“别动陆中霖的人!否则就是灭顶之灾!”李呈荷道,但无论他怎样大声对付都听不到。
阿明看着他的唇,点头。
他知道阿呈说的是什么,这点默契他们是有的。
李呈荷一把从阿明身上掏了个土药弹,他早发现他有这个,拿在手里道:“我来把他们引走,你绕进去接应大哥他们,记住,千万不要再伤人了!”
阿明一把抓住他!
阿呈道:“放心!陆中霖不熟悉路,不会拼死的追我!”
阿明把配枪递给他,阿呈不接,从他身上又摸寻出一个土药弹,又嘱咐了一句:“别再伤人!否则都走不脱!”
阿明意会点头。
说着两人从隐蔽处跳出去,照着军人身后方向投出两枚土弹!
兵士们一慌,不想是腹背受敌!里面的情况尚不清楚,外面接应的兵力更不知情!
阿呈便制造声势,引入注意。
果然有兵士喊:“在那儿呢!”
二人便感到身边耳边子弹呼啸擦过!
一面阿呈继续飞奔引着追兵,一面阿明趁着烟气绕进铺子后面。
存芳和申文都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
地上两个已经没了呼吸!
存芳一见明学救援,便来了斗志仍要斗狠!
明学哪容他再战!扔出两个土弹,不由分说驮起他跨上了怈龙,悍龙紧随其后,其他几个也都跟着上了马,一行人待烟气散尽也已无影无踪!
……
魏明学驮着李存芳正遇到徐北阶燕超一行,明学令燕超断后、灭迹、通知当家的,其余人马并到一处火速潜回了老爷岭。
老爷岭有烟帐玄关!如果陆中霖的人追杀过来,这里比新畦楚营有保障。
李拜天、石保祖等闻讯急急上山,燕明举本就在山上,几个当家蜂拥而入议事堂。
见李存芳浑身是血,伤在了小腹和大腿。申文几个或臂上或腿上有伤的都不严重。徐北阶的人个个无碍。
李拜天大怒,问明了情况,便下令把主谋之一的徐北阶捆了!此次行动存芳和徐北阶是瞒了李拜天和魏明学的,连老石也不知情。
明学近日的心思都在呈荷身上,及至他无意间察觉些许异样的时候,李存芳早已下山。
他也万万没有料到,平白无故的存芳会做这样的事。
不必老师责罚,他已在为自己失察而自省!
……
李呈荷最近的小日子是很不错的!
一日三餐有酒有肉,如今又结识了周静三这个酒友,拉着他去了几次赌场都是一帆风顺手气大好,兜里银子渐渐多了,高兴了再去烟铺子躺着抽两口!或者干脆在家里吞云吐雾!媳妇软声细语的伺候着,儿子也早学会了点烟泡……
再也不用去摆摊子挣辛苦钱了!
酗酒、抽大烟、下赌场,他算了算,除了嫖好像他都占全了,他终于活成了他最不想活成的样子!
他也不想过行尸走肉的日子,可他清醒的时候,那些人就老围着他打转,阿栖,明学,大哥,爹爹,陆中霖和屠鹰峰!
挥之不去好烦!
他现在已经不想搞清楚果子酒的秘密了,管他是谁想害谁呢!都滚的远远的才好!
几杯下肚,他仍在拿着回纹玉佩把玩。
凤鸾和阿孝酒足饭饱早已经睡下了,屋里传出细匀的呼吸声!
也好,这样的日子也好!
人就是浮萍!风吹来就倒下去,没风了再站起来,飘飘摇摇挺好!
他刚要去擒酒杯,忽而杯中酒颤动起来,他分明听到了一阵阵的枪声!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趿鞋披衣,并没听到妻子的询问,一路沿着枪声向金家画铺的方向奔去。
……
李拜天对徐北阶动了杀心!
因为芳被救回山的第二天伤势越发严重了!
回山时他尚能应对搭话,谁知后半夜却出现了高热和谵语!
口中叨叨念念:“阿明,傻崽子……”
及至燕民举撩衣给存芳诊看,作为父亲的李拜天心里终于忍不住了!
儿子的身体上枪伤刀伤各种疤痕不下十处!尤其一道从胸到腹的长长的伤痕触目惊心!不到三十岁的他,为了老爷岭冲锋陷阵,这十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连夜赶上山的三弟常轲看了存芳的身子便极不乐观,伤的不重但架不住千疮百孔!他和六弟一起斟酌了方子,三日后存芳终于热尽而退。
几日以来,李存芳口唇紧闭,汤药根本喂不进去!老石燕超等人急的无法,李拜天也束手无策。
魏明学见急也无用,便屏退众人独自日夜的守着,细心照顾,把药汁耐心的一口一口尽数喂进。
第三天存芳果然退了烧!
李拜天一直守着山上,听了这个消息刚松口气有些喜色,就见石老七和内务行的来报,魏明学做主,发通关牌放走了徐北阶!
李拜天念着自己和徐策的交情,迟迟没有下令杀徐北阶!已羁押了三四日,竟让明学给偷放了!
他先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继而他渐渐泄了气颓然坐下。
若在以往,明学的性命早已经没有了!而今时今日,他不能不再想想,因为他已然隐隐的知道,存芳是个废人了!这对他是致命的打击!
他身侧能用的人太少了!而且,越来越少!
他这是要走噩运了吗?
他想起当年魏澜说的,狮子山的宝藏不能妄动,否则坏了风水格局,江湖风云搅动,随后噩运将至!
魏澜精通天文术数,他的话李拜天并不是没有走心!
存芳刚打了熊图的主意,就惹来杀身之祸!如果不是魏明学果断相救,老爷岭畦楚一族都可能已经成了齑粉!
陆中霖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不能轻举妄动。
魏明学带着徐北阶下山已经整整一天未归!如果魏明学真的放走了徐北阶也跟着逃走,他多半没什么办法,小的这一拨已经长起来了,已经能和他们抗衡了!
何况魏明学是小的这拨里的佼佼者!
他不禁想起了李呈荷,咬牙叹了口气!
老的这一辈终究是老了!老二魏澜和老四常轩已经作古。老五燕民慧身体已经越来越不顶劲了,虽然他的武功拔得头筹,但毕竟年纪大了,况且他和阿明有半师之谊,他义子燕超又是妥妥的魏明学的追随者,所以他不可能出面去抓捕魏明学!再看看眼前的石保祖,向来有勇无谋,若他和如今的魏明学对峙不亚于以卵击石!
老八石宝岳的功夫不是魏明学的对手!
而存芳从此也不必指望了!
如果魏明学和徐北阶联手背叛老爷岭,那局面就会被动的很!
他不禁心都凉了。
母亲因为存芳的事也病倒了,几日水米不打牙,下午才劝着吃了些东西。
他正在一面犯愁一面算计,忽听外面有人说话:“老师,是您找我吗?”
竟然是魏明学!
李拜天和石保祖对望,都是一惊。
李拜天高声令道:“进来。”
魏明学进来,垂手而立。
李拜天示意石保祖退出去,才黑着脸道:“听说是你给了徐北阶通牌,放他下了山?”
魏明学点了点头。
李拜天又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明学只静静答道:“老师说过要人前留一线,做事有张有弛才好,况且徐北阶是存芳的手下,这次虽有差错办事不利,但罪不至死。再说总还要念着徐策老爷子的面子。”
魏明学很清楚,李拜天不会杀徐北阶,因为要杀早就杀了!
李拜天的心思,他琢磨的比他的亲儿子琢磨的还透彻。
李拜天语气缓了缓,问道:“是不是他许了你什么?”
明学道:“没有,但他不是说要把狼图弄来献给老师换他一条命的吗?”
徐北阶那日求饶时确实这样说过。而且他说的不是熊图,而是狼图!
李拜天道:“你倒信他这疯话!”
魏明学道:“是真话最好,便不是真话咱也没少了什么,虽然放他走了,如果老师实在想要他的命,总是容易的。”
李拜天点点头:“你真信他爷爷有狼图?”
明学道:“我没想过。只是他即便有图,却未必肯交给咱们。”
李拜天道:“那你还放他走!”
明学道:“老师,总羁押着他不是办法。如果他真有狼图,即便是他不交给咱,也露了首尾踪迹,不会像现在无声无息。”
李拜天看着明学,他这个学生心思缜密,如果不是自小带大对他忠心耿耿,那可就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李拜天道:“你怎么想?”
明学道:“老师,咱放徐北阶走了,没有赶尽杀绝,他如果兑现承诺,把狼图交给咱那样最好,如果不然,他总是欠着咱的!让他欠着咱一笔,比要了他的命强。您历经的事多想的自比我长远。”
李拜天道:“他不会出去乱说什么吧?”
魏明学道:“他带人坑了自家姨母姨丈,即便不顾脸面要出去说,只怕也没那个胆子。”
李拜天不语,半晌叹了口气,问道:“存芳的情况,你可听说了?”
明学问道:“什么?”
李拜天道:“存芳今后多半子孙无望了。”
明学见李拜天一脸愁容,劝道:“老师别急慢慢来会好的。当务之急是存芳发热反复,而且伤痛太重。”
李拜天点点头,下午老石来禀告说存芳疼得撞墙!不见明学他闹的更厉害。
因问:“你下山做什么去了?”
明学道:“去天丰天裕看了看,这时候露个面稳妥。下午和晁爷见了面,说了商会的事。连申文和燕超我也让他们按部就班去忙了。”
李拜天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只听外面石保祖惊呼:“大哥!大哥!”
李拜天道:“进来吧。”
石保祖一脸惊色的小跑进屋,迟疑的看了明学一眼,凑上去附耳对李拜天说了几句话。
“啊?!”李拜天竟也惊诧的只说了一个字!
再看魏明学,仍是一脸的平静,既不打听也不好奇。
魏明学当然知道,石保祖报出了什么消息。
金家自上而下,一家十口被人手刃杀害了!在场的一个活口没留,只除了不在家的小姐金娜!
李拜天盯着魏明学,一字一字缓缓说道:“金家被灭门了!”
魏明学听后,点了点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
李拜天道:“你怎么看?”
明学道:“应该也是熊图惹的祸!”
李拜天问:“上上下下十条人命!会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
魏明学点头道:“确实够狠。情急之下,人是需要发泄的。”
李拜天轻声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明学点头答是,自退出去。
他真的是有些累了呢。
见他去了,石保祖疑惑的问:“大哥,会是他干的吗?”
李拜天道:“你说呢?”
石保祖摇了摇头。
李拜天笑了。
……
李存芳和魏明学像疯了一样,直至最后都精疲力尽放开彼此,两人始终没有相互说一句话,只各自呼呼的喘着粗气,像是在怨恨!不知是怨恨对方还是怨恨着自己?!
湿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冷,冷得彻骨!他一动也不想动。
明学在他身旁睡着了!
存芳轻轻的摩挲着他,仔细的看他的脸。
人说“杀人不眨眼,睡觉不闭眼”的魏明学,此刻像小猫似的,蜷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存芳用尽全力侧着支起身盯着他看,他匀静的喘息着,闭目睡去不理他。
存芳看着,心里就是觉得他好,无端的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好到可以用一切去换取。
存芳暗自笑了,小的时候,却是奇怪呢!自己心里有他,而他懵懂不知,自己气恼越发咬牙发狠的对他,直到最后他绝望的知道,这傻崽子到底是逼求不来的,正当他意欲放弃的时候,老天帮忙峰回路转,等来了明学对自己的情意。
小的时候,他最近总爱想小的时候。
他不出声的笑了。
明学最近太累了!盘旋在陆中霖傅英甲和晁天啸之间,这些人哪个是好对付的!而他本身也只是□□的小辈,那些大人物们哪里轻易就能入目?如果不是崽子事事稳妥,早就为人不耻了。他素来小心谨慎一来二去把众人心理都能摸的通透,分寸拿捏的到位,办事可谓稳准狠,说话的份量也越来越重,实在是难为了他。
想着想着,不由伸手去抚弄他的肩。
明学一下醒了,并不睁眼只笑着道:“你就没有个够的吗?”虽睏的不行却仍闭目解衣要与他,存芳拦了道:“等你晚上回来。”
明学见他不要,翻身起来道:“我晚上不会回来,我再不回来了!我和阿呈要一起远走高飞了。”
存芳道:“你敢!”想去抬手拉他,却被他鱼一样的滑脱了。
明学跳到镜子边整理着衣服。穿的是夏天的玉色的薄衫子。存芳奇怪,这大冷的天,他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明学笑着瞪了他一眼:“看够没有!”一边把长衫领子高高的竖起来,将将挡住颈上一个深深的印痕。
腰间别好了盘龙,又把□□插在了腰后,镖袋子并一只短刃拢进左袖中。
一切打点好后,怎么看也不是要去杀人,而是悠闲出门散步喝茶的样子。
存芳歪头道:“明学,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叫你“儒匪”吗?”
明学妩媚一笑,他今天有些怪怪的!
存芳道:“你身上没有一丝匪气!”
明学抬眉道:“我只当你是夸我呢。”
存芳道:“还要带刀吗?你不是最不喜欢近身格斗吗?”
明学笑道:“我只是不喜欢近…身!”
存芳疑惑问道:“要去哪里?”
明学答道:“屠鹰峰。”
存芳道:“屠鹰峰怎么了?”
明学道:“没什么大事,你就安心甩你的籽。
现在老爷岭最要紧的,莫不过就是你李家的子嗣传人!”
存芳问:“谁和你去?”
明学道:“就我自己!”
他知道,有时并非人手多就好使。
存芳问:“怎么不走,还想什么呢?”
明学道:“我在想,斩草要不要除根,是不是该一个不留?”
存芳道:“当然了!不能手软,你别又是妇人之仁!”
明学瞪了他一眼:“谁是妇人!”
存芳淫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谁是妇人。”
明学便被他逗笑了,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看着他道:“你说谁是妇人?”
存芳一下慌了,明学今天好反常!
明学看着他,猛地从袖中顺出刀来:“若不是妇人之仁,我第一个杀的就该是你!”
存芳看到自己颈间的血一片片流开来,他身上更加的冰冷了!
他不相信阿明真的会对自己下手!
“阿明!”他使劲叫着,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
李存芳用尽吃奶的力气终于睁开了眼:“阿明!”他的心咚咚咚的跳着!
景仁宇的内阁里,灯光并不是很亮。
明学拉着存芳的手趴在床侧。听见他醒了,忙起身问道:“你要什么?”一面给他捧了半碗温水,用勺子喂给他喝。
存芳素来不喜甜食,但这次觉得加了一丝蜂蜜的水极好。他怔怔的看着明学:“不是要和阿呈远走高飞了吗?不是要杀我的吗?”
明学一边撂下碗,一边帮他拭汗一边道:“你只要好好治病,我就不和阿呈远走高飞,也不会杀你。”
存芳心里明白了些,点了点头。
明学叫了童子进来,帮他一起给存芳换了干爽衣服,又道:“三叔推荐了一位谭医生,说是治疗高热的圣手。六叔一会陪着他来。”
存芳拉着他问:“你又要走吗?”
明学道:“白天让超儿陪着你,我下午前就会回来。”
存芳问:“什么时辰了?”
明学道:“辰末巳初。”
存芳仍不松手:“你要去哪儿?”
明学道:“我去一趟县治安署。”
……
魏明学来不及吃午饭就匆匆赶到景仁宇,老远就听着杯碗击碎的动静,燕超迎上来偷偷回说:“醒了发现爷没回来就开始骂,吵着要下地,不肯吃药更不肯吃饭。”
明学道:“你们先去替换着吃些东西吧,这里有我。”
一边净手,一边端了水碗近前来道:“别闹了存芳,喝点水吧。”
李存芳大声道:“喝酒!”
明学微笑道:“六叔关照过,服药期间不能喝酒不能饮茶。”
他说话是极有耐心的,虽然近来这话他已经反反复复对他说了几十次!一面扶起李存芳就着手喝了半碗。
李存芳冷冷道:“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明学道:“约着要去商会,我看着还能有些时间,过来陪你一会儿。”
李存芳哼道:“又让你去拿什么主意?还真是给你面子!”
明学道:“哪里是给我的面子,是咱老爷岭有面子。”顺手把药碗递给他,一边打岔说些闲话:“是去商定今年捐款的数额。”
存芳道:“又是得罪人的事,怎么定的?”
明学道:“我想了想还是按去年吧,遭了灾年景不好,不降不涨也说得过去。”
存芳道:“想了想?你那心里不定转了十几个过儿吧。”
明学笑道:“定少了,官家脸上不好看,如果定多了,商会的人心里又不舒服。”
一面又苦劝道:“这几天你还不能下床,你也别难为下面的,再像前天似的摔了,老师又要着急发火的罚他们。”
接过药碗又问道:“中午我让他们做些汤你吃好不好?”
存芳道:“不吃。”
明学道:“头又疼起来了吗?我帮你按按?”
存芳摇头道:“燥得很不自在。”
明学顺势一摸,果然他手心是干热的,扶他躺下道:“这几天才不烧了,别再闹了,还是规规矩矩躺两天好好的发发汗。”
分明觉出不过半个月,存芳的手臂都已日渐枯瘦下来,脸上不敢流露出半分,一边把被子掖弄齐整,仍坐在床侧,但见存芳不肯放开他的手,无奈也只好拖鞋上了床,合衣躺在他身边。
存芳道:“我不闹,你更不来了!昨天一天没见你人影,去哪儿了!”说着手便上来探入衣内。
明学拦道:“陪你说说话,一会我还得下山。”
存芳霸道:“你哪里也别想去。”他近来总像个孩子似的,明学越让着他越发蛮横。一面胳膊撑着把身子费力的探过来。
明学只道:“我今晚没事,一定过来的。”
存芳道:“这会说没事,下一刻就难说怎么样了!”身子下面已经动作起来,只是小腹和腿上都有伤,几次下来疼得汗出却总不能成!
存芳停下来,怔怔的看着明学:“你实话告诉我,我…我是不是个废物了?!”
明学道:“胡说什么,什么废不废的。”
存芳道:“别糊弄我,我一定要知道…以后子嗣的事,是不是就和我无缘了?”脸上已满是失落错愕。
明学道:“怎么会!你就是伤重未愈,等养好了自然行的。”
李存芳摇头打断他:“你胡说!多少天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明学道:“存芳,有病治病不用心急。”
李存芳怔怔的,不甘心吼道:“不会的!我不信!”
说罢疯了似的又动作起来,使劲扳动明学的身体,情急之下,发狠一口咬在明学肩头。
一阵忙乱之后,他仍是气馁的停了下来,红着双眼逼问:“你告诉我,前日那个谭医生跟你和爹怎么说的?”
见明学不肯讲抬手就要甩过来。
明学只得道:“医生说慢慢来,会好的!”
李存芳已铁青了脸,高声道:“说实话!”
明学咬定:“真的会好的。”
李存芳怒不可遏一连几个耳光:“说实话!”
明学急道:“你别打我的脸,我等下还要去商会呢。这会放了我,晚上我回来要怎样都依着你。”
存芳停下手,目中则流下泪来:“我要怎样你都依着我!你现在是老爷岭的当家人物,而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废人罢了!我什么也做不成了,只能累赘你只会为难你!”
明学心里也凄楚,却道:“你别这么说。”
存芳道:“你不用瞒我,更不用可怜我!”
明学道:“我没有。”
存芳道:“没有?以前我都是听你的,或是粗暴了,或是说错话了都是你冷淡着我,使性子、给我脸子看,可现在你处处小心翼翼,不论我怎样对你,你都违心的顺着我,还说不是可怜我这个废人!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明学扮着他的肩,急道:“你别胡说!”
存芳怅然道:“我不会有孩子了吗?”
明学道:“你有阿嫦,阿嫦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怎样,女孩子终究撑不起老爷岭!”
“女孩子怎样,只要我们好好调理……”
“屁话!”李存芳打断他,忽的想起什么既而道:“你得马上定一门亲!明日就去岳父家,不,让老石现在就去安排,阿枥等了你这么些年,我知道那丫头也痴…不会变心的!”
明学垂目道:“越说越不像话了。”
存芳道:“你若心里过不去,就随便定下别的人家,关键是要快成亲!即便是大春也好!”
明学倒气的笑了:“你这是要拉郎配吗!再说大春姐已经定下人家了。”
“要嫁了?我怎么不知道?嫁谁?”
明学道:“你从来不管这些事,何况…几个月前定的,外面的。”
“谁准许的?”存芳问。
明学道:“你还当是早年间,畦楚女子不外嫁的老礼呢。那家虽然穷了点,但是好人家,几辈子务农,男人死了媳妇,没孩子,人老实就是有些口吃。住的离新营不远,不然春奎婶也舍不得。”
存芳道:“我只这么一说,即便她没定,你难不成真娶她吗!”
明学苦笑而不语。
存芳道:“最迟你这个月要成一门亲事。”
明学仍不语。
存芳急道:“你刚才说的,要怎样都依我!”
明学道:“我又不是说的这个。”
存芳道:“我不管!咱上辈子弟兄九个,三叔家两个女孩,六叔家的兄弟还早早夭折了,四叔五叔八叔九叔不必说了,七叔更是为了子嗣作贱了七婶一辈子!如今,我…和阿呈都指望不上,只能是你了!来年如果不能生个小子,看我能不能放过你。”
明学笑道:“石哥家的小石头不就是现成的小子?小一辈中李燕常石都有不错的孩子。”
他心中忽有一动,魏姓是畦楚人中最少的,祖上已然是几代单传,如今不仅连个远近的子侄没有,更是要断在他这里了。
存芳摇头道:“不行,太远,石哥已经是七叔的侄子,小石头就更远了!你一定听我的月内娶一房妻氏!”
畦楚人是不纳妾的,不然李存芳只怕要给明学塞更多的女子。
明学笑了:“听你的,都听你的。”
渐渐看着存芳眼里没了精神,昏昏睡去,知道药力上来了,明学慢慢整好衣服被褥,起身下炕来到外间,嘱咐了下面的人几句,便匆匆回了双呈斋。
一进门见老石已经在等,早已疼得忍不住,忙对他说:“我刚才不小心把胳膊伤了!”
原是存芳狂乱拉拽时胳膊脱了臼,老石见他苍白的脸上,却有几道红红的指印,一边用寸劲帮他拖了胳膊上去,轻轻转还活动一边问:“大少爷那边可还好?”
明学点头。
老石叹口气,鼓足勇气道:“明学,总这样不行啊。”
明学道:“放心,在寻好大夫想法子,三叔年纪大了,连医馆都闭了好多年,六叔这二年眼瞅着身体也越发差了,医术自也就比不得以前。”
老石道:“我说的不是大少爷,是你。”
目中分明流露出了疼惜的意思:“白天为族里的事忙,山上外面一大摊子事,新畦楚营建造又是一大摊子事!晚上整夜守在景仁宇,大少爷这病拖累的你,吃不得吃睡不得睡。”
明学道:“我没事,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石头道:“明学,这不是一天两天,大少爷出事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后面也不知还要多久!我听郁隆说,你有好几次在马上都睡着了,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耗,若真出什么事情,这几千人指着谁去。”
明学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听你的,下回办事坐车去,趁便还能在车上睡会。”
石头道:“不光是这,我是想说…你不能再这么纵着存芳…你,也该为自己活才是!不舍得存芳受苦,那就把自己全搭进去了!前日三叔推荐来的那个医生……”
明学不假思索道:“不行!太危险了!”
……
李拜天踱进议事堂的时候,魏明学正在和下面的人围着说话,只听一个年轻的问:“年年都是从永庆进粮,今年为什么要换成川北的呢?”
明学道:“永庆从蜀中进粮,蜀中今年雨水偏多。”
那人继续道:“蜀中并未减产,倒是川北年初遭了灾的,芋薯差了不少。”
明学道:“稻谷还好,他们前面受了灾,所以后面的收割储藏都格外当心;蜀中虽没有影响产量,但存贮肯定有麻烦。”
年轻的想了想,点头道:“爷说的是!不愧是爷,事事在行。”
明学笑道:“谁能事事在行,不过是多用些心思而已,毕竟很多东西的质量,光凭眼睛看是不行的。”
几个都点头称是。
忽见李拜天,纷纷施礼口称:“拜见族长!”
李拜天道:“好好跟着你们魏爷学习,我们这一茬子说老就老了,你们快些顶上来,让他们也好松口气。”
明学忙让众人散去,一面回道:“新畦楚营的工程太大,八叔九叔的人多半都在那边,山上的地只是维持着没有荒,算起来山地不仅产量低,耕作灌溉都艰难,不如买粮划算。”
李拜天点头。
明学又道:“鸿运楼基本竣工了,当家叔叔们的大院和各家常规的宅院也都差不多,想下山的,最后一拨也能搬进去了。”
李拜天点头:“很好。”既而叹道:“这么大的工程用了半年时间也不容易!我和你五叔七叔去看过,各处都满意,可见你们是用了心的!搬迁的事也安排的井井有条一切从容,哪像二十七年前咱们上老爷岭的时候,当年被人排挤逼迫,老营儿实在待不下去了,十冬腊月合族人拖家带口的上山,更亏得是你爹爹,从牢里出来顾不得病,就带着一帮人硬是一个月不到建宅舍修沟渠,那年冬天奇冷,可咱族人没有一个冻饿而死的!转过年来,又是你爹爹,主持匠务行,支撑咱老老少少吃穿用度!更帮扶着你八叔九叔,开山务农,总算让咱畦楚人喘上了这口气!”
明学道:“上一辈子人的辛苦,学生们都记在心里。您和四叔五叔不也是用最快的速度制办了火器装备建立了队伍,如果咱们没有外务行,老爷岭没有作战抵御能力,也一样会任人宰割。”
李拜天点头道:“火器装备哪一样不是钱!也都是你爹变卖了川蜀钱塘九江各处的魏家产业折了现!对族人,你爹没存一点私心!”
明学道:“生死存亡的时候,其他都是身外物而已。”
李拜天道:“我和你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生生在老爷岭创下了活路。”说罢长叹一声。
明学劝道:“老师,现在的畦楚不是当年任人欺侮的畦楚了,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
李拜天道:“是。现而今咱风风光光的下山,搬进新营,可你爹你娘看不到了。”
明学不语。
李拜天道:“你爹一辈子,对族人大公无私,对朋友忠肝义胆!我们兄弟情义更是无人能比!正如现在你待存芳是一样的!”
明学点头不语。
李拜天道:“可这一次,你为什么苦苦拦着谭医生给存芳开的药!我和你三叔主张用药,可你五叔六叔坚决不肯!你的决定很关键!难道你不想让存芳早点好起来!他耗不起!”
明学道:“老师,我们还是娃娃的时候,您给族人子弟开蒙,讲经学讲医案,您是最通医理的,那’枯灵散’是虎狼之剂,绝对不可擅用啊!当初为了救命,万不得已用了大烟膏,而枯灵散中毒性药材近十味不说,单烟膏子用量就翻了翻!老师,这东西从咱手上过了多少!咱最知道它!做咱们这生意的,有谁敢让自己人染上它!何况是存芳,他是老爷岭的大少爷,万万不能冒险啊!”
李拜天道:“我何尝不知道凶险,但他现在除了以毒攻毒,铤而走险,没其他招数!”
明学道:“大少爷的病虽然很重,但无性命之忧,可真用了这药,弄不好会要了他的命。”
李拜天道:“知子莫若父,你觉得存芳要的只是个无性命之忧吗?若让他这样活着,或者他宁可舍了性命。”
明学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再去访好大夫,不管花多少钱,咱现在有这个财力。”
李拜天道:“对枯灵散,也不知存芳自己是个什么主意?”
明学道:“本来是瞒着他的,结果没瞒住。”
李拜天问:“瞒他是你的主意,我倒觉得没必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学道:“那日他犯了高谵之症,燕超几个情急请了谭医生来,才发现他是佯装的,为的是把谭医生骗来问个清楚,谭医生只得全告诉了他。燕超他们几个中了存芳的圈套了。”
李拜天道:“江湖人都说存芳是悍匪,有勇无谋,可存芳上心思谋的事,谁又知道!毕竟是我的儿子。那谭医生以实相告之后,他怎么说?”
明学只得道:“他决意要试一试!”
李拜天道:“可是不是我刚才说的!知子莫若父!”
明学猛跪在地:“老师,不可以啊!这是拿命去赌!咱…输不起!”
李拜天忙搀他,明学只不肯起身。
李拜天道:“好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为他好,可是,咱没别的法子!”
明学道:“老师您可知道妙手神医祁规?祁规先生是治疗高热谵语的专家!”
李拜天点头:“他早年不是在九江?”
明学道:“半月前我就派人去九江,说是回京城已经七八年了。我就又让老石快马去了趟京城,昨天老石回来,说老先生也有多年不接诊了,况且年事已高经不得跋涉入蜀,不能来为存芳诊治。”
李拜天叹了口气:“那如何是好?”
明学道:“我正想禀明老师,准我十天,我去趟京里,就是跪求,也把老先生求来!”
李拜天道:“大夫不是神仙,毕竟也是凡夫俗子,老了也是一样的目昏耳浊!且不说最近事多你走不开,也不说山高水远十天根本不及,就算你把祁规弄来,也未必能怎样,算来他比我还要年长十余岁呢。”
明学道:“求老师开恩,让我去试一试吧!便是老先生真的来不了,听我说说存芳的症状给斟酌个方子也好,再不济,让老先生思谋思谋谭医生的方子给个指导也好!给我十天时间,我可以不眠不休,十天我一定回山。”
李拜天道:“你快起来,这事我再想想!如今多事之秋,你再远途跋涉,我这心里还真有些没底,芳儿才出了事,你若再有个差错就更麻烦了。”
明学道:“我没事,只要能治好存芳,我怎样都不碍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拜天道:“你且起来,容我再想想。”
一面忽又想起:“那日我去景仁宇,听存芳说你应了他,月内要做成一门亲事,和谁家?我一点不知道!”
明学苦笑道:“不过是哄着存芳高兴,骗着他吃药罢了,没有影儿的事。”
李拜天道:“我说呢。可存芳是信实了,嘱咐我吩咐人给你张罗呢。”
明学不语,这事本没意思,他不想多说。
……
出了一笑堂几步,就有常姓一支的兄弟带着人慌慌张张的找过来,明学连忙叫着问:“景志,发生什么事了?”
常景志是平辈里年岁较小的,并没有经过什么事,近来山上农事基本停了,老成些的人手多在新畦楚营和外三行,九爷只让他们这些新手留守山上负责巡查和一些简单杂务。
此时见了明学,他急急奔过来,却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明学道:“景志别急。”他知道这一拨子人应该不是景仁宇那边来的。
常景智终于急急说道:“爷快回双呈斋去看看吧!”
明学问:“双呈斋怎么?”
景志道:“我春奎婶在双呈斋…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哭呢…让我们寻着你回来给他做主!”
明学心里疑惑,只得快步回去。果然见春奎家的在地上哭闹,旁边几个嫂子弟媳也劝不住她。
明学忙上近前,和景志一起把她扶在院中椅子上坐了。
那妇人仍哭天抹泪,道:“明学,你今日可要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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