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凡人，可比肩神魔否
镇元图之上，一片寒星点点，在虚空中发散出阵阵的幽芒。
随着那青袍老者的离去，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着那名此前毫无存在感的女子。
在她随着宁苏一同进入院中的时候，众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可是，彼时谁又能料到那跟在宁苏旁边做着丫鬟打扮的女子，竟然能够逼退那封绝广云城的青袍老道。
青蕊从虚空之上转过身，迈着小巧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踏虚而下。
她体内的大衍魂神印在林仲篪的帮助下复又归于沉寂，身上半点气息也不显，与此前相比丝毫异样也无，好似又成为了那个默默跟在宁苏身后的俏丫鬟。
就好像方才间，一言斥退那青袍老道的女子，从未出现过一般。
青蕊走到宁沅的身前，她的个头比面前的小丫头要稍微高上一拳左右。
她抬起手似是想要拍拍宁沅的头，但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轻轻的将手收了回来，对着宁沅那双满是好奇的琉璃般的眸子，她最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柔声说：“小姐。”
宁沅歪着头看着青蕊，话语中满是兴奋，“哈，青蕊姐姐你刚才好厉害啊，一句话就把那个坏道士吓跑了呢。”
青蕊心底想好的说辞被宁沅一句话全打散了，笑着说：“都是公子教的呢。”
一瞬间，她的心神好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千葬沙海。
那时候公子就是这副性子，撂下一句狠话之后，就连她都以为公子要拔剑杀人了呢，谁知道话音还没落，带着她转身就逃。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公子现在只怕都能去挑战天演滅之地了。
青蕊思绪回转，见宁沅有些蹙眉，以为她在担心宁苏，便轻声安慰道：“有林先生在，小姐不必担心公子的。”
“哦。师傅已经和我说过了的”，说到这里，宁沅顿了一下，脸上有一些赧然，音调都有些低了下来，“青蕊姐姐，我师傅他很厉害吗？”
青蕊对着宁沅轻轻点了下头，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得顺着宁沅的话说道：“嗯，林先生他……很厉害。”
“哈，是吗”，宁沅眼睛一眨一眨的，喃喃道：“看来老厨子没骗我啊，厨艺不够境界来凑。”
虚空中，林仲篪看向阿沅，正支棱着耳朵偷听着，本来一脸得色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面色一整瞬间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封闭了小徒弟和阿白的听觉。
那本是他为了忽悠阿沅凝灵时才说的话，不想这丫头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
院中，黄云收回目光向着傅清欢扫了一眼，见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得暗骂了一声，死貔貅。
若是柴善坤还活着，此刻怕是能把自己生生的埋进土里。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几乎不约而同的看向虚空中散发着道道幽芒的镇元图。
有着这样的丫鬟跟在身边，那宁苏究竟又是何人呢。
——
镇元图之内。
宁苏看着眼前直入云端的高山，不由有些皱眉。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被从此山上打落。
在被打入镇元图之时，宁苏从那道探入体内的灵力内感知到了林仲篪的气息，是以，倒并未如何惊惶。
林仲篪将他打入这副镇元图中，必有深意。
事实上，从他甫一进入此地开始，体内的那道禁锢之力便彻底散去了。
对于镇元图，宁苏的了解并不多。
按照广榆府对外的说法，镇元图除了对启灵有益之外，也只是有些防御之力罢了，至于其他方面却是并无特殊之处。
当初他尚在广榆府修行之时，倒有数次近距离的观察过此宝。而最近的一次，当属启灵之时。
彼时，他受制于转世劫，在引来星河虚影之后，将一身点灵的百枚窍穴尽数毁去。
现在想来，整个过程似乎过于有些……顺遂。
无论是他牵引星河虚影，还是摧毁窍脉，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中间竟是半点波折也无。
当时他以为是因为三生道果之故，现在想来，与这幅镇元图必然也脱不了关系。
宁苏向四周环视而去，心中难掩震撼。
他进入此地已有一些时间，视线之内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四周的情景，有寒星闪烁于天，有白鹿踏虚一闪而逝，有游鱼戏水倏尔而回，有十里桃园不见花开。
然而，每当他抬步之时，眼中心中却是唯有此山。
“咔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宁苏瞬间睁开双眼，手中的灵石彻底变成灰白之色，其内半点灵力不存，破裂之后，化成一团碎屑。
感知着体内已然恢复的灵元，宁苏站起身来，脚下狠狠一踏，身形骤闪，复又开始登山。
宁苏失去玄阴珠之后，半点借力也无，在此地只能发挥出聚元境的实力。
宁苏脚尖不停踏在山石之间，借力而上，兔起鹘落间已踏至半山腰处。
他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山顶之上的那颗老榆树。
宁苏深吸了一口气，疯狂催动着九离道诀，其筋脉之上甚至隐隐浮现出道诀所化的金文，他脚下狠狠一踏，身形瞬间加速向上冲去。
然而，就在宁苏身形暴射到半空之际，一只手臂突兀的探出，其手心之上握着一截枯木树枝，对着宁苏的头上轻轻一敲，山间处传来一道幽幽的回响，“非艮脉之灵，不允。”
“吼！”
随着这只手臂的探出，宁苏发出一道怒吼，抬起右手一拳狠狠轰出！
那截枯枝好似由实化虚一般，对着宁苏的拳头视而不见，直接穿过宁苏的手臂，落在他的头顶之上，而后只是不疾不徐的轻轻一敲。
宁苏心神中的情景瞬间开始变换起来，桃林、游鱼、白鹿……及至心神回转之时，其身形已然落在山脚之下。
“第八次！”
宁苏向着四周看去，几与进来之时一般无二。
“非艮脉之灵，不允。这句话到底有何含义，我此前登山之时，还有乾脉、离脉、兑脉之语，却皆是不允。”
宁苏抬头看去，依旧是只能看到那山腰之处，正是他先前被打落之地。
“红莲真君送我来此必然不会只是为了将我困在此处。按照我的推测，他必然对此地有所了解。还有，他本可将我直接送入这镇元图之中，然而……”
想到此处，宁苏目中精光一闪，“是了，他本可不必多此一举，却是在那之前将我体内的灵元禁锢了起来，禁锢！必然如此。”
宁苏抬头向上看去，心神一定，目中现出一抹坚毅之色。
想到此处，宁苏心神内沉，此前幻化而出的道诀金文逐一下沉，耀射出一道道金芒，将他的一身灵元牢牢锁在体内。
他迈步向前走去，在山脚下折了一截树枝，握在手里，一步一步的开始登山。
与此前不同的是，此刻间，他浑身上下，半点灵元也不曾显露，像一个普通人一般，缓缓而行。
宁苏已经不记得他走了有多久，一时之间只觉得又累又渴。
自他有记忆以来，即便是算上前世，他都不记得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在彻底隐去修为之后，原来足以洞天涉地的强大修士也不过只是一介凡人。
此地没有昼夜之分，他起初登山之时还记着时辰，但到了后来，便是意识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宁苏倒是并不担心外界阿沅和青蕊的安危。有红莲真君在，便是苍青界无存，阿沅她们也不会有失。
宁苏缓缓的抬起手按了按脖颈处，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他抬头向上看去，原来短短数柱香便可略至的半山腰竟好似成了只可遥望之地，更遑论之上的山顶处。
说来倒也奇怪，这偌大的山间，不说动物野兽，便是半颗野果都无。
宁苏扶着权算作登山杖的树枝，心底因着自己的先见之明泛起一抹笑意。
一路之上，他没有半点停下来歇息片刻的想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倒并非担心，停歇之后的衰与竭，更多的则是与己相争。
我心不死，大道不绝。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几乎一介凡人之身重又体悟到行走轮回之苦。
彼时，他借助三生道果之力，行走在轮回路之时，便是一般的前路无尽，身周无人，不见日月，不知年岁之序。
轮回可渡，况此山乎？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宁苏心底并未生起一股豪情，只是突然间就想起了傅灵雨来。
若是她也在这里，怕是早就会按捺不住了，非要去寻那截树枝要个说法才是。
嗯，以她的性子，人是不会找的，因为她打不过，他也打不过，老傅也是够呛，所以数落的多半便是那截树枝了。
想着傅灵雨的样子，宁苏心底蓦的浮现出一抹温柔。
宁苏一步一步的向上走着，步伐虽重，却从未止歇。他抬手按在眉心之上，用力的揉了揉，而后猛地一摇头，驱散脑海中的那抹恍惚，眼中复又清明起来。
就在这时，此前将他打落的那道手臂重又出现，抬起手中的那截枯枝，落在他的头顶之上。
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他的心神内响起。
“非八脉之灵，禁绝，允。”
宁苏缓缓的抬头看去，心念内却无半点旁色，唯有一念。
凡人，可比肩神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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