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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寒星种


宁苏站在半山腰处,手中犹自握着一截灰树枝。

这是他第九次踏上此地。

若非思索之间,发现了红莲真君给的暗示,他恐怕至今也发现不出登山之法,犹被困在山脚之下。

此山之雄伟几可比得上南玄宗道场所在的履端山。

在赵国的修行界,履端山被称之为——见天高,取的乃是低天三尺之意。

履端山山脚之下,立有一处石碑,碑文开篇第一则,所言的便是:一凡人者,登得此山,则入我南玄。

然而,自南玄一脉在履端山开宗以来,数千年以降,尚无一介凡人能够仅凭自身之力登上履端山之巅。

宁苏自半空中收回目光,那道方才突兀出现的手臂,拎着一截枯枝在他头顶上轻敲一下之后,便复又消失不见。

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宁苏在那道手臂消失之时,内心竟陡然生出了一种被人窥伺之感。

这感觉来的突然,更是转瞬即逝,仿佛刻意有所遮掩一般。

若宁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聚元境修士,绝对无法察觉。

但宁苏前世毕竟踏足过阴阳虚实之境,更是曾与碎星境强者交战过,如今虽修为不复,但眼界犹存。

宁苏握着登山杖的右手之上,手指轻敲,目中若有所思,他本以为这镇元图之内是一处规则所化,但现在看来,此地必然有着某种类似于灵体的古怪存在,而非只是循章行事的泥塑木偶。

若真是如此,这处秘境怕是极为不凡。

宁苏眺目望去,视线中复又出现那头白鹿,就在他凝神细看之时,那头在岸边饮水的白鹿竟是似有所察一般,扭头向他看来,而后蹄间浮现出一阵蓝色幽芒,笼罩住全身,好似星光流散般就此消失不见。

宁苏目光瞬间一凝,在那头白鹿消失之时,此前的那种被人窥伺之感竟然又诡异的再一次出现了。

宁苏闭目感知之下,却仍是一无所获。

他悄然睁开双眼,自言自语了一声,“有趣。”

随后,便摒去杂念,没有丝毫迟疑,就要迈步向着山顶行去。

就在宁苏动念之际,脚下异变陡生。

那原本树木丛生的山间,在此时竟然瞬间出现了一条青石踏道,放眼望去,好似登天之梯,直达彼岸。

宁苏收回远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手中仍然持着那折自山脚的树枝,随后抬起右脚,一步踏在那第一道青石台阶之上。

“轰!”

就在宁苏踏上台阶的瞬间,身前瞬间传来一道扑面而来的威压。

宁苏身形一顿,只觉得手中那截树枝剧颤无比,直震的他手心一阵发麻。

他低头看去,却是面色猛地一变,这截他在山脚下随手折来的树枝在这道威压之下,竟然开始疯狂生长起来,不过转眼间,已生长至足有成年男子手臂般粗细。

就在宁苏凝神感知之下,这截树枝生长之势蓦的一止,而后白光一现,好似再也承受不住一般,在宁苏的手中猛然炸开。

宁苏看着右掌之上的无数细小伤口,而后用力一握,一滴鲜红之血顺着他的指骨滴落到脚下的青石台阶之上,而后这滴血珠好似被青石台阶吞噬了一般,瞬息便消失不见。

宁苏缓缓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目光一凝,身形瞬间动了起来。

随着宁苏的不断登高,越是往上,那股威压也越是强大了起来。

宁苏的步伐始终坚定有力,好似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在他的身前一样。

不多时,他已然踏过三百多处台阶。

宁苏余光向张开的右手上看了一眼,其上无数的细小伤口竟不知何时早已止住了,更是半点伤痕都不曾留下。

宁苏不疑有他,继续向上迈步而去。

不过,及至走到四百多处台阶之时,宁苏面色陡然一凝,其身前传来的威压竟陡然暴增了一倍不止。

宁苏暗自皱眉,心念流转,在此之前,身前的这道威压乃是根据台阶数的增加而随之递增的,似这种陡然暴增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

宁苏猛地一咬牙,抬脚向下狠狠一踏。

在他踏上这道台阶之时,脑海之中瞬间炸起一声巨大的嗡鸣,心神之内更是一片空白。

宁苏狠狠一咬,舌尖传来了一道巨痛,令他猛然清醒过来。

宁苏抬头向上看去,那密密麻麻的青石台阶一眼望之不尽,唯有山顶处的那颗老榆树仍旧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枝叶轻摇。

感知着身前隐隐逼来的庞大威压,宁苏眼神一冷,“该死,若是如此下去,只怕再有三百道台阶便是我的极限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那山顶之上。还是说,我的推测有误,出路原不在那山顶之上。不!定是有什么是我不曾发现的。”

宁苏一边咬牙向上迈去,一边不断思索着破解之法。

而此时,那山顶的老榆树下,有两道身影正相对而坐,在二人面前的石桌上则摆放着一座棋盘,棋盘之上,厮杀正炙。

坐在左手边的身影乃是一位面容清矍的黑发老者,这老者穿着一身古朴道袍,眼中如蕴阴阳,黑白两意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幽冷,好似随时都会化虚而去一般。

而这老者对面之人笑容满面,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左手大拇指之上佩戴着一枚白玉扳指,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却正是将宁苏送入此地的……林仲篪。

林仲篪右手捻着一枚黑色棋子,对着身前的老者笑眯眯看了一眼,似是随意般说道:“老棋奴,不妨打个赌如何?”

说着林仲篪转头向下看了一眼,台阶之上,宁苏仍在不停向上踏阶而来,不过比起之前的不疾不徐,明显的吃力起来。

林仲篪抬眼看了老者一眼,见其半点回复他的意思也无,倒也不恼,似是早已习惯一般,笑着说道:“我赌宁苏登不上此山,见不到你我二人,如何?”

老者不疾不徐的落下一字,抬眼看了对面的林仲篪一眼,几有千年未见,眼前这人的惫怠性子却是恍如昨日,令人无视岁月之隔。

若是林仲篪笃定他口中那人无法登上此山,又何必多次一举,将此人送到他的眼皮底下。

老者抬起一双眸子,随意向那踏阶之人扫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缓缓道:“自千年前那一战,星河图受损以来,此子是第二个进入星河秘境之人,眼下已不比当年,这三千青石台,道法有亏之下,难度凭添了足有数筹。我虽不知何故令你对此子如此高看,但……此子不行。”

林仲篪把玩着手中温润如玉的黑子,眼神一正,轻笑了一声,“呵呵,既然这样,那不妨赌上一局如何,我赌宁苏今日必能登上此山,且摘得寒星种。”

听到寒星种,老者凝眉打量了林仲篪一眼,眼中流转的黑白二意都为之一顿,显然其心神不似表露出来的那般淡然。

寒星种乃是星河秘境独有之物,以星光为炼,白河为引,更是凝有此地的一丝道则之力,最为难得的是寒星种乃是此地规则自行凝练而成,天然带有一抹先天性灵。

对于修士的神魂而言,寒星种有着莫大的好处,最为明显的一点便是,融炼此物之后,修士的神魂强度足以碾压同境,更为奇妙的是融炼寒星种之后,神魂不虞有溃散之危,除非是被瞬间彻底打碎,否则终会自愈。

不过,此物只对造化境之下的修士融炼之后才有所脾益。

然而,即便如此,在整个天罡之界寒星种都称得上是顶尖至宝。

更何况,寒星种的捕捉难度极大,即便是他,几可视为星河秘境半个主人的存在,想要捕捉一颗寒星种也需要耗费一番周折。

当年,他随着着主人游览诸天,每隔百年星河秘境开放之时,都有无数人抢破头进入此界,除却主人口中少数的几个有缘人之外,其他人为了一个能够进入星河秘境的名额,取出无数修炼资源的大有人在。

而这些人所为的便是那寒星种,不过到最后,真正能够摘得寒星种的屈指可数,无一不是身怀大气运之辈。

而此时,林仲篪竟然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那山下连此山都未必能够登上的人,今日必能摘得寒星种。

老者看了林仲篪一眼,捻着一枚白字,轻轻落下,缓声道:“主人曾和我说过,莫与白河争流,莫与大日争悬,莫与林仲篪……相赌。”

林仲篪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灯火微黄,犹然可亲,值此岁月,旧友不逢,实为一大憾事。

当浮一大白,一杯敬我腹中庙,一杯敬君泉下骨。

他抬手一招,自那颗老榆树下取出一坛酒来,信手去了封泥,斟了三碗酒来。

那酒因着封藏已久之故,呈碧绿之色。

林仲篪闭眼一口饮下碗中酒,遂再不复饮。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对着眼前老者呵呵一笑,气恼着骂道;“也就是那个臭棋篓子不在,不然你看他敢不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非拆了他的破道观不成。”

老者眼皮一抬,淡淡扫了林仲篪一眼,却是半个字都懒得说,轻轻落下一字。

棋盘之上,随着老者的落子,中盘瞬变,却是大龙将屠,距离收官已然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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