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别走
“你干什么？放开！”唐怀刚刚许是在想往事，他本来就瘦，没曾想竟一下子就被墨扰拽走了。
“不放，”墨扰厚着脸皮，一路跑过，唐怀真的很轻，就像是他拉着一阵风跑一样。“师尊太瘦了，带你吃点肉。”墨扰轻轻地说。
一路跑到了桃衣镇上，刚到戍时，依旧是阑珊灯火，这地方虽然没有蕲水峰那般繁华，却有着独特的风格，桃香扑面，真有身处月下桃源之感，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你放开！”唐怀似乎终于忍不了，甩开了墨扰到手。这人，太没规矩了，简直是不可理喻！三番五次地触碰他的底线，关键是他的暴脾气完全没办法对他撒，就是莫名没了火气，他明明是很反感的，却偏偏对他没有那种好像俎虫上身的恶心感。
“墨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唐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面具下，柳眉倒竖，桃花眼中佯有怒气，一路跑过来又使他的脸上添了几分桃色，是看得出来的，墨扰不禁又起了这个想法，他师尊若是生成一个女子，又是怎样的天人之姿。不过嘛，他摸过的，唐怀是个男的。
不对，他师尊本来就是天人啊，仙人啊。
“我不吃肉，太油腻，太恶心。”唐怀道，墨扰惊讶地偏头看他。
“我吃，师尊陪我。”墨扰像个看到甜酱的孩子，声音有些撒娇和哀求，眼睛发亮，一闪一闪的，好像漫天星辰，睫毛微微上翘，英气中带着些许稚嫩，面颊徘红，梨涡浅浅，桃花月下，墨色的衣衫再灯火中那么显眼，唐怀心中升起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墨扰转身地侧颜竟出奇地与脑海中熟悉的人影相吻合。
错觉吧……
怎么就忽然想到了他呢？唐怀将脑子里一些念头都晃了出去，百年已降，讲再多也于事无补，若能再遇见那人，补他一声道歉罢了。
也是真的很头疼，他不知道要怎么带徒弟，面对这样的孩子，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稚嫩，是没辙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唐怀迈步跟了上去，粉衣轻飘，穿梭于人影间，去追上那个已经跑远的少年。
……
墨扰来到了整个桃衣镇最热闹的酒馆，这虽说是一个镇，却不是一般的大与繁华，难怪会成为桃花峰最出名的地方。
墨扰回首，却不见唐怀身影，心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空了。
“转头。”唐怀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袭粉衣不带人间烟火，与身边人影格格不入，这漫天星火都无法将他拉入凡尘。
“师尊！”墨扰抓住了唐怀的衣衫，唐怀眉心一蹙，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小二！来三坛你们这边上好的酒！最好的包间爷要了！”墨扰的兴奋的声音几乎让整个酒楼的人都听到了，声音振奋，随即见他将钱袋子摔在了柜台上，小二一掂，喜笑颜开。
“客官请！”小二一下子将墨扰领上楼，边走还边问道，“客官您要不要找几个上好的姑娘陪着呀，绝对是妥妥的美人，弹唱歌舞包您选。”这公子哥一看就是偷偷从师门跑出来的，还出手如此阔气，定然是有钱，肯定是上三峰的，哎呀，要是能有姑娘被他看上，没准就飞黄腾达了呢！
唐怀面沉如水，见墨扰就要答应，开口冷冷警告，“不可□□。”
墨扰确实是压得了太久了，好吧，跟着唐怀一路从蕲水峰到这里，不是除魔就是赶路，根本没有好好地玩，也不知为什么，重生之后他就变得顽劣，少年心性，喜热闹。
“好好好，听师尊的。”墨扰点了头，看到唐怀那脸色，竟有些窃喜，小二好奇地往唐怀那边看了看，桃花眼里隐隐有水波流过，黑的可怕。
……
“客官，您来桃花峰啊，一定不能错过的，就是峰主酿的桃花醉。”小二将两个酒瓶放到桌上，未开封，就问到酒香，是属于桃花的自然香气。“您要能三碗不倒啊，小的跟您姓！”小二哈着腰，讨好地说，一边拍胸脯。
墨扰惊讶地看着唐怀，唐怀垂眸不语，自己从袖子里那出一个杯子，鱼白带粉，开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只倒了一点，酒呈白清色，抿了一口，皱眉，“这酒不好。”言罢就不再喝酒。
小二：……
“你出去吧。”墨扰叫小二出去，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清的酒流入口中，纯而不腻，只觉有团烈火在喉间燃烧。
好酒。他从来没有喝过，拥有如此自然之香的酒，前世加上今生，都没有。
“吃肉。”唐怀的声音森冷，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和墨扰一同出来，那配酒的酒肉直接扔在了墨扰面前。
“不要，弟子喝酒。”墨扰果断拒绝。“你不是饿了？出来吃肉？”唐怀声音高了几个度，桃花眼里的犀利逼人，微微眯起。
墨扰：……不解风情，看不出来爷是出来潇洒的吗？
眼里雾气蒙蒙，就又咕噜咕噜下肚，他就是属于那种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爱喝酒的，醉态又是极其不好的，就是不怕死，想来他是醉了。
话说从来没有见过酒量这么差的。
“美人哥哥，你好好看啊！”墨扰轻轻摇晃着唐怀的衣袖，像一个讨糖的孩子，“吃肉。”唐怀冷冰冰地说，夹起肉就塞到他嘴里，他这人就认死理，来吃饭就吃饭，醉了你也得吃饭，“你饿着。”唐怀道。
“我不。”墨扰撅着嘴巴，嘴上这么说，却三下两下就把肉咽下去了。
“美人哥哥，陪我喝酒，走！”墨扰抓起唐怀的衣袖，这已经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这样拽着唐怀了，运起轻功，直接飞出窗外，坐在屋上白灰色的瓦片上。
唐怀今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心绪不宁，基本上都在游神，以至于直接被墨扰拽了出去。
“请你喝酒呀！”墨扰笑嘻嘻地说，眼里染上了璀璨的灯火，深色的眸子衬得眼睛格外灵动。
玉白色的酒壶在墨扰手中微微转着，他面颊徘红，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唐怀接过墨扰手中的酒壶，犹豫了一下，掏出一条绣着粉花的白帕子，擦干净了酒瓶，他有洁癖，无法与别人用同一样东西，小喝了一大口酒，桃花眼中不知道涌动着什么，将幽冷的目光没有一点欲色和精神，投向别处。
“美人哥哥好厉害。”墨扰也许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他只是醉了，“这真是好酒！”他谬赞道。
“美人哥哥，你理理我嘛，”见唐怀发着呆，全然没有像聊天之意，凑到他耳边，用一种撒娇讨好的语气说道，吐出清清诱人的雾气。
唐怀似乎被他忽然靠这么近惊了一下，分散陷入沉思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胡闹！”冷言道，这人是醉了，醉的还真厉害！
显然唐怀不想再陪墨扰闹下去，也对自己今天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诧异，更觉得荒谬，他可从来不会，从来不会这样……
真的从来不会吗？真的没有吗？唐怀眉头拧紧，只觉得一直被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缠的头疼，幼时种种回忆总是出现在脑海里，凌乱又无序。
见墨扰这胡闹模样，心意更烦，他简直想直接把他扔在这里，转身走人。
好吧，就走了。
唐怀起身，却被墨扰一下子抓住了长衣的尾巴，他面色并不是很好，在月光下显得更白，脱尘之感连烟火都盖不住。
“师尊，别走。”墨扰的声音有些朦胧，却带着委屈和哀求。
“仙人，别走。”
唐怀怔住了，仙人二字像是直接射入他的心底，仙者，本该一生为人，本该为天下苍生负责，可是仙界，真的是够为仙吗？这天下，还有谁担得上仙人二字？阴差鬼差的，唐怀沿着瓦砖坐了下来，眸光阴沉，星空灯火之色也无法动摇半分。
“美人哥哥，你知道天上有多少星星吗？美人哥哥，你陪阿恨数数呗。”墨扰撇了嘴，不满意唐怀如此冷淡，唐怀被“阿恨”两字吸引，这是墨扰的小名？为何为恨？
“娘，走了，再也没人陪阿恨数星星了，天好黑，哥哥，你陪我，好吗？”这一次，墨扰的眼睛里不再隐藏，犹如一潭死水，他努力地想推动，想让流水潺潺，却是有心无力。
唐怀不禁想到了修真界人人会意不言传的事，差不多也成禁忌了，人人都不敢提，纵然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有魔才出门的半隐居高人也知道，墨扰的母亲，蕲水峰尊夫人，生下少主就身子不好，愣是整个修真界的医者都找不出原因，甚至有谣言传，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在墨少主五岁时就撒手人寰了，死时天降红光，乃不祥之兆。
“娘，很漂亮，漂亮到我都忘了有多漂亮……”墨扰自言自语，又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战。“好黑，好冷。”
“哥哥，你好香啊！”墨扰像是摸索着往唐怀身上靠，手在粗糙的瓦片上摩挲，放肆地闻着清凉的桃花香。
“阿恨？”唐怀轻轻脱口而出，墨扰的神色有些惶恐，麻木地摇了摇脑袋，将头埋进了唐怀怀里，他轻轻地，生怕唐怀是个玻璃就碎了，紧紧地，生怕唐怀就离开了。
唐怀始终没有动分毫，任由墨扰靠着，不推开，也不拥他，就像个木头。
“哥哥，你好暖和，我，不冷了……”墨扰就像个孩子样揉了揉眼睛，就快睡着了，他像是只流浪狗一样蜷缩着，生怕被人抛弃，“别走，师尊，别走……”他喃喃着。
他不想再一个人了，太冷了，太黑了。
“师尊这么漂亮，娘，一定也很漂亮吧。”
一句无心的话，唐怀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卷二·与君共踏归程路完————
墨扰：哥哥？美人师尊？美人哥哥？
唐怀：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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