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从墓园出来后，言枝直奔赛车场。
漂亮的越野车在环形赛道上飞驰，速度快到了极限。
观众席上的几个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带着头盔的卷发女郎身上，大家出奇一致的沉默，直到一个漂亮的转弯后，众人惊呼。
在那辆越野车远离观众实现后，有人才喃喃自语，“言枝怎么了这是？”
旁边坐着的人摇摇头，担忧地看着那个飞驰的身影，“估计是又跟家里人闹矛盾了了吧。”
“得让人拦她下来，这速度容易出事。”
几个人是言枝在赛车场上认识的，之前是对手，现在成了队友。
最开始见到言枝时，他们觉得一个富家千金小姐存粹是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赛车，出了事他们还得担着责任，于是几个人也没想接纳言枝，甚至比赛时竭尽全力，想吓退这个富家小姐。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言枝的技术出乎他们意料的好，甚至都要超过他们当中的某些人。而她也不是像其他公子小姐那样玩玩而已，反而特别认真，一来二去，几个人就跟言枝成了朋友。
言枝没有大小姐的脾气，也从不拿着家里的权利压别人，随和又孤寂。
几个人是大致了解言枝的家庭情况的，知道母亲去世，父亲又再娶。
远处有个人跑来，对着观众席的几个人摇摇头，“我劝不下来，她明明没喝酒，怎么就开始玩命了啊。”
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一致决定，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陆礼到的时候，那辆越野还在赛道上飞驰，几个人盯着那车，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们一看到陆礼来了，仿佛看到了救星。
“陆先生，你把她劝下来吧。”其中一个人对着陆礼说，“她今天状态不对，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们打给陆礼，是因为他们知道，言枝跟家里的关系不好，而陆礼，是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人。
陆礼墨瞳盯着那辆漂亮的越野车，嘴角抿直。
她说她想一个人静静，原来就是到这里来静静了。
言枝这些年很少情绪失控了，他以为她变得成熟了。
“对讲机给我。”陆礼朝着观众席一伸手，刚才那个没劝下来言枝的人将对讲机递给他。
对讲机响起来时，言枝以为又是刚才那个人劝她别玩了，于是她的语气特别不耐烦，还不等那边说话，就先道：“不用管我，我有数，死不了。”
观众席上几个人表情变了又变，陆礼脸色倏地变冷，额头隐隐有青筋显露。
“言枝，停下。”他对着对讲机冷冷开口，眼睛却看着那辆飞驰的车。
言枝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心里颤了颤，陆礼怎么来了？
透过头盔能看到那小小的观众席，却看不清人的脸，但是言枝知道，有个人正站在那里，墨瞳淬了冰一般地看着自己。
越野车最终还是停下了。
言枝摘了头盔，一头浓密漂亮的黑色波浪卷发挣脱束缚，散开。
修长的美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观众席走过来，她首先瞪了那几个人一眼。
几个将陆礼找来的人一致地低下头，而陆礼，墨瞳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那几个人识趣得很，眼见气氛不对就找借口都溜了，于是现在就只剩下言枝和陆礼面对面站着，对视无言。
他看着她，眸子里是复杂，言枝看不懂也猜不透，她今天心情不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她让路。
头盔被她丢在一旁，言枝像没看见陆礼一样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却被一个人拽住了手臂。
她冷冷回头，看着那严肃的面孔，有些话配合着难掩的情绪就脱出口：“怎么，你怕我死了就失业了啊？”
“没事，我回去先给你开个十年八年的工资。”
她的话尖酸刻薄又带刺，但陆礼知道，言枝讽刺的不是他，是她自己。
陆礼没松手，反而攥着她胳膊的手臂愈发缩紧，言枝感觉到了些许疼痛。
“你放开我，我说你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我的事是为了什么啊？我妈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啊？我真搞不懂你，你放手……”
她今天情绪很不稳定，平时的她根本不会说这些伤人的话，可是今天她就是想伤害别人。
因为以往被伤害的都是她。
可无论她的话有多么难听，陆礼都不松手，反而抓她抓得更紧。
“你放手……”挣扎了几次，他都不肯放，言枝突然失去了力气，不再挣扎，只是眼角突然湿润起来。
然后，陆礼就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
她只喃喃地让他放开，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再挣扎。
然后，她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陆礼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卷发，叹了一口气。
枝枝，你这样，要我怎么放手。
言枝埋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
陆礼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累了，直到她的呼吸声变得清浅有规律，她喃喃一声，“对不起。”
陆礼一怔，知道这话是她对他说的，于是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后，陆礼轻唤怀中人。
“枝枝？”
怀里人没有动静，陆礼打横将人轻轻抱起，放到了他车的副驾驶上。
她经历了高度精神紧绷的赛车，又哭了一场，现在神经彻底放松，睡着了。
陆礼看着副驾驶安静睡着的她，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让她难过的人，都是罪人，都不能放过，即便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一样。
车子到了言家门口时，言枝刚好醒来。迷蒙的双眼里都是血丝，看起来她睡得并不好。
而实际上，短短的一个小时里，言枝做了很多梦。
梦里的父母相爱，梦里闪过很多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而画面一转，母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玉芳站在本属于她母亲的位置。
言枝从糟心的梦中醒来，回归现实，脑海渐渐清醒。
看着窗外那近在咫尺的豪宅，她轻笑一声，她的好父亲，在发妻去世这天，连看她一下都懒得去。
言枝吸吸鼻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驾驶座的陆礼。
陆礼与她一样的沉默，仿佛她怎么闹他都不会生气。
言枝不知道与他说些什么，刚才的失控让她觉得有些难堪，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说，言枝开了车门直接出去。
“小姐。”陆礼自她身后叫住她，长腿向前两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立，“我陪你进去。”
言枝的脚仿佛生长在地上，愣了几秒，她才缓缓移动脚步。
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刚才的某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身边的陆礼，像一座大山，能让她依靠一辈子。
一进门，言枝就被一室的欢声笑语冲的脑门疼。
周思萱坐在周玉芳身边，而周玉芳窝在言鸿康怀里，一家人正开开心心看着电视，他们三个看到言枝和陆礼进来，脸色像商量好了似的变了又变。
言枝看着这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被她这一个“外人”打断，实在是她的罪过。
她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流转，到言鸿康的脸上时停留了一会，随机移开视线，什么话都没说就准备走。
脚刚踏上楼梯，身后有震声传来，言枝回头，看见那只刚才还在言鸿康手里的遥控器现在在墙角，四分五裂。
周思萱像受了惊吓一般，紧紧窝在周玉芳怀里，而看着言枝的眼睛里却是得意和挑衅。
周玉芳一遍安抚怀里的周思萱，一边柔柔地跟言鸿康说：“老公，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别摔东西，这么晚了，枝枝肯定也累了，让她先休息。”
周玉芳这一段话，听着像是在打圆场，帮着言枝，而实际上，她反复强调了言枝回来晚了，一天都没回家，而这正也是言鸿康这么生言枝气的原因。
果不其然，言鸿康听完了周玉芳一段话更生气了。言枝一个女孩子，回来的这么晚，还跟个男保镖在一起，她还是个有未婚夫的，说出去都丢他们言家的脸。
他还没开口讲话，就被言枝厉声打断。
“你闭嘴。”言枝这话，是对着周玉芳说的，“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
周玉芳先是一愣，然后做出一副受伤委屈的表情，于是刚才还在周玉芳怀里的周思萱就反过来抱着她，安慰着自己的妈妈。
言鸿康的暴怒疯涨，“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的教养呢？我从小怎么教你的？说出去还以为你是个没爸妈的野种！”
言枝的眼里瞬间寒霜凝滞，言鸿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事到如今想改口是不可能的。
言枝慢慢向他走进，在他面前站定，目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开口：“我确实是野种，我的母亲去世以后，我的父亲有跟没有一样，他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啪！
言枝漂亮的脸侧过来，卷发散乱。
陆礼的拳头握紧，脸色铁青。
言鸿康看着自己的手，哆哆嗦嗦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言枝好半天才抬起脸，脸上鲜红的掌印无比清晰，她舌头舔了舔嘴角，然后朝着地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来。
言鸿康从没打过她，可今天为了她跟周玉芳顶嘴打了她。
手指还在哆嗦，言鸿康缓了一会，看着言枝红肿的脸，开口的声音含着颤抖，“言枝，你母亲为了你好，你不能跟她顶嘴，还有，现在几点了，你才回来，我发火不应该吗？”
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打她的理由没有错，情绪稳定下来。
言枝突觉心累，又觉得好笑，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疼痛让她难以做出什么表情。
许久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轻声说道：“我也再最后说一次，我有妈，她叫江曼青。”
言鸿康听到这话又要跟她发火，她的母亲去世都几年了，周玉芳不配当她的母亲吗？可脾气还没发出来，却被言枝的下一句话彻底浇熄。
“她就在五年前的今天去世的，你不记得了吗？”她一字一句说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言鸿康。
言鸿康的胸口处仿佛什么东西堵着，他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手指比刚才颤抖的频率更大。
今天，今天是江曼青的祭日。
他脑子一片空白，终于记起，今天是亡妻逝世的日子。
言枝转身上楼，没再看身后几个人一眼，客厅的几个人各怀鬼胎，但都出奇一致的沉默。
不到十五分钟，言枝从楼上下来，手里还多了一只行李箱。
言鸿康眼底这才闪过一丝慌乱，可言枝看都没看他，从他身边快速经过，带起一阵风，而言鸿康自她经过时看得清楚，她的右脸，肿的厉害。
陆礼淡漠地扫视着这眼前的一家三口，最后将视线定于言鸿康的脸上。
他在言家的身份是个保镖，从来不做逾越的事，而今天，他想将言枝脸上的伤还给这个头发已经开始变白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轻轻开口，声音居然带着上位者的警告。
“我是您的话，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弃如敝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这样做了，那么我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
“另外，送您和在座的一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的话音一落，窝在沙发上的周家母女抖了抖身子，周思萱看着陆礼地眼睛带着惊恐，而陆礼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机转开视线。
言鸿康则像傻了一般，站在原地被陆礼嘲讽却没有反应。
陆礼看着这三个人，忍不住在心里讽刺真是臭味相投，这几个人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家三口了。
他没再看他们，看多了怕脏了自己的眼。
陆礼离开了，偌大的言家客厅只剩下三个人，寂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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