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只蝉
新年过后,你又重新投入到到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去。
此时正值冬春交替之际,因为一直受从高处一泻而下的瀑布冲击,附近的河水并没能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冰面。
冰冷彻骨的寒水将未成形的碎薄冰片冲去下游。
你脱掉衣服鞋袜,赤着春雪般洁白无瑕的身体,站在河边往身上浇水。
等差不多适应水温后,才深吸口气,没入比冰更冷的河水中,奋力游到瀑布下方,爬到石头上迎着千斤重的水流打坐念经。
你不喜欢穿着衣服进行这一项练习,被水浸湿后布料黏着皮肤,很不舒服,而且结束后被风一吹,湿衣就像冰块一样挂在身上,冷得让人打颤。
反正你身体还没开始正式发育,而行冥先生又双眼目盲看不见,所以你并没有什么避讳顾忌。
拿你当小孩的悲鸣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你,已经不会在训练中失去意识了,可以一直念经直到结束。
淋瀑布冥想是一天训练的结束。
你接过悲鸣屿递来的毛巾擦干身体,然后穿上衣服,神清气爽地准备一起回去吃晚饭。
从一开始的痛苦不堪到如今的神清气爽,你的体魄在飞速进步中得以蜕变,如脱离旧壳的蝉。
身在这个死亡如影随形的世界,只要努力就能明显感受到变强,令你安心不少。
与积极训练到内脏都感受到压力的你不同,自新年过后,悲鸣屿行冥就放松了对你的管教。
比如现在,他在禅室中守着你背完经文后,并没有再指导什么,而是同你扳手腕。
比起检查你能力什么的,更像只是单纯想陪你玩游戏。
你的直觉没错,悲鸣屿行冥确实将此当做一个小游戏。
他在新年拜访主公后,在走廊上偶遇到正巧前来探望主公的花柱蝴蝶香奈惠。
因着是被岩柱拯救推荐加入鬼杀队,蝴蝶姐妹同悲鸣屿的交情不错,遇到后便简单的聊了会儿天。
“……所以,您都没有给弟子放过假么。”香奈惠捂着花瓣般娇艳的嘴唇,同情道:“真是可怜啊,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一直忍受残酷的训练,没有丝毫娱乐。”
“当然,我并没有指责您的意思,只是觉得……至少应该劳逸结合,这样有助于孩子更好的身心发展哦。”
“比如我就会让小忍她们吹葫芦玩,既能强化肺部,又让她们感到有趣。”
悲鸣屿听完她的建议后,恍然大悟般地说:“多谢提醒,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
这就是你现在摸不着头脑地和悲鸣屿扳手腕的原因——他认为是在陪你玩。
悲鸣屿行冥并没有对你使力,他仅仅只是稳稳地将手立在案桌上,无论你如何使劲,甚至双手齐上,都没能让他的手肘移动半分。
就像是你曾经站在山巅,注视的保津川一样。
汹涌湍急的洪流声势浩大地劈向突起的岩石,在一片碧浪中,黑色的岩石显得那么渺小,却坚不可摧,在千年的拍打摧残中屹立不倒。
宛如行冥先生给你的感觉,坚毅沉稳,不可摧毁,不可跨越,给被庇护的人强烈的安全感和信赖。
“哈啊——”你不甘心地尽最大力气,甚至几乎将身体都挂上去以增加重量,但仅仅只是令他鼓起小臂肌肉,大概终于认真了些。
即使悲鸣屿行冥放出了片海水,你也依然毫无胜算。
因为最近进步飞速而重拾自信的你,顿时备受打击,在觉得行冥先生果然深不可测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己真的菜。
“是我太弱。”你放弃努力,毫无姿态地失意体前屈。
耳聪目盲的悲鸣屿行冥听见你泄气的话语,神色无奈而温和地安慰道:“你还年幼,未来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我不过是比你多出近十年的时间积累锤炼。”
“阿蝉,你有无尽的潜力,将来一定能成为强大的剑士,你缺的只是时间。”
来自行冥先生的肯定确实安慰到了你,不过之后他再次想同你扳手腕时,被你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不太想自取其辱呢。
悲鸣屿行冥感到有点苦恼,干脆直接问:“阿蝉喜欢玩什么呢?”
你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您是想陪我玩吗?”
不怪你这般讶异,实在是悲鸣屿并不像能考虑到该让弟子劳逸结合的人。
他很自然地点头承认了。
你并非是贪玩的孩子,想了想,说:“那么,请行冥先生下次外出做任务的时候,为我带回纸笔颜料吧,我喜欢画画。”
悲鸣屿行冥身为岩柱,当然会有出门斩鬼的任务。
柱都是忙碌的,刚开始他会分出大量时间训练你,但在认可你后他就放心地让你自觉做训练,时常外出去猎鬼。
春分天转暖,绿意开始在褪色的大地上萌发,种子无声无息地生长。
这日午饭后,你就被悲鸣屿通知接下来不必继续修行。
“诶,为什么?”你不明所以地问。
悲鸣屿行冥偏过头,毫无焦距的双眼对着你的方向,仿佛是在注视着你,回答道:“因为今日是雏祭。”
雏祭,是日本的女孩节,你只有曾经还在椿屋的时候过了一次。
良子专门为你准备好阶梯式的陈列台,上面摆放着从她母亲那里传下来的,五个造型华丽的宫装人偶。
她祝福你能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地长大,而你一直都不信这个,在没遇到鬼之前,你的信仰是马原和毛概。
在离开椿屋的两三年里,大概是因为没人在意你的性别,就没再经历过这个节日,想不到行冥先生还能记得雏祭日,以及你是个女孩。
他打算带你下山去镇上过节,再为你买一身新衣服。明明目盲,不知为何却能注意到你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
反倒是你,毫不在意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进行训练,都没想过换一件,过得十分随意。
“好啊好啊!”你欣然应允,比起新衣服,你更期待能去镇子上玩。
从枫冈师父转到鳞泷先生那里后,你就失去了下山采买的机会。鳞泷先生会自己去买菜做饭,手工活也能做得很好。
算上在岩柱这里待的日子,你大概有快两年没去城镇玩过。
东京的繁华已成为你记忆中浅淡的一角。
紧沿着屋檐行驶的电车,街边玩皮球的小孩,西装木屐披羽织的行人……现在回想起来都带着某种飘渺的虚无感。
最近的镇子,是在离得稍微有些远的地方,挨着河。
瀑布的水从你们居住的山上出发,汇入山下的河里,经过几座村落后,流淌到镇上。
你们一路上遇到不少和家人或朋友结伴而行的少女,应该都是从附近村落里出发,准备去镇上游玩的。
“听说上个月后藤屋进了一批京都的和服,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会送到这种乡下地方,一定都是被淘汰的旧货吧,我才不要呢!但京都的人偶很有名,不知道店里会不会卖……”
耳边传来路上女孩们的嬉笑声,那是另一个世界独有的和平美好。
他们成群结伴走在明媚春光下,你们安静地行于山影里。
到达镇上的时候,余晖将黄昏的天空渲染成一片美丽的金色。
你牵着目盲的悲鸣屿行冥找到和服店,没有看那些精致浅淡的衣裙,你挑选的全都是些布料结实的深色服装,耐脏耐磨便于行事。
买好衣服后你们并没有立刻回去,悲鸣屿行冥大概还有其他打算,他向行人问路,找到了一家卖人偶的杂货店。
“哎呀,我们家的人偶,做工可都是上等的呢!”
掌柜热情地推销道:“您看——不,您摸摸,我们家人偶用的绝不是什么廉价纸,这五官个个精致……今天店东不在,您身边这小姑娘模样又讨人喜欢,我就给个优惠好了。”
“买三个抹去零头再送个竹船,只要五十钱!”
掌柜夸张地做出一副肉痛的表情。
悲鸣屿看不见他卖力的表演,只是静静摩挲着人偶,像是在认真感受形状做工。
旁边带着孩子的客人就不乐意了,翻了个白眼,说:“我去纺织厂当女工,一个月也才一元,你这人偶又不是金子做的,怎么开口就是这么多!”
没有理会掌柜和客人之间的讨价还价,目盲的僧汉低下头,将手中的人偶递到你面前,认真地问:“阿蝉,喜欢吗?”
你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那三只人偶确实面目精美,也算对得起价格,于是你笑着回答:“嗯,喜欢!”
接着悲鸣屿行冥便很爽快的买了下来。
之后你们顺着人潮,来到河边。
岸边已经有不少女孩在放纸偶。
据说这样就可以让她们将来的病痛灾难被水流带走。
你将装着三个精美人偶的竹船放到水面上,目送它顺着水流和其他人偶一起向远处飘去,渐渐消失在朦胧的暮霭里。
放完纸偶后,悲鸣屿还打算带你去附近山坡上的神社参拜。
上坡的石阶窄而陡,明明人不多,却显得十分拥挤。
你紧紧牵住悲鸣屿,他高大的身躯立在人群中,仿佛是一只仙鹤立在麻雀群里一样。
仰望着他宽阔的肩背,你又看了看前面一对父女。
为了防止女儿在狭窄的石阶上被撞到,他将约莫六七岁的女儿放到肩头,小女孩“咯咯”笑着骑在父亲的脖子上。
呃……虽然你现在有十二三岁了,但——你将自己的体型和悲鸣屿行冥对比了下,心中颇有些蠢蠢欲动。
“行冥先生!”
你终究还是厚着脸皮拉了拉他的手。
悲鸣屿行冥低下头望过来,你尴尬地咳了两声,跃跃欲试地请求道:“路有些窄,我想看看还有多远的距离,可以坐到你的肩上吗?”
啊啊啊啊啊说了说出来了!你在内心羞耻得大叫,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悄悄红了耳朵,但没关系,反正行冥先生看不见。
悲鸣屿行冥愣怔一瞬,颇为无奈地托起你的腋下将你举放到肩上。
啊,久违的高处空气!
你第一次享受到两米多的高度所带来的新奇体验,脸上是收不住的灿烂笑容。
由于太醒目了,石阶上下不少人看着你们,露出友善又打趣的笑。
“行冥先生,这个高度视野好广阔,我能看见山坡上朱红色的鸟居呢!”
仿佛是被你的快乐所感染,悲鸣屿行冥放缓眉眼,向来忧郁沉重的神情也因此而显出两分轻松的笑意。
抵达小神社后,你们在庙祝的指引下排着队进行参拜。
等到一切结束,就披着深黑的夜空踏上回程。
夜晚或白昼,对目盲的悲鸣屿行冥而言并没有差别,但他担心你看不清,对路况也不熟悉,索性一路任由你跨坐在他的肩颈,直到回到山里才将你放下。
今日的雏祭,成为了你日后生命中难得的美好回忆。
“学习岩之型的基础,就是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你的身体强度已经合格了,接下来便要挑选适合的武器。”
在雏祭过后不久,悲鸣屿行冥就确认你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他边说边将你带去一间偏僻的屋子。打开门后,你瞠目结舌地望着满室不同类型的武器。
有的是铁棍,有的是双锤,还有禅杖和狼牙棒,全部都透出陈旧沧桑的气息,看得出来是经过修复的。
“这些都是前任岩柱们遗留的武器”
悲鸣屿行冥向你解释。
“岩之呼吸不像其他呼吸一样用刀,我们的武器类型并不固定,多为适合自身使用的重武器。”
“我的武器是锁链锤斧,借由锁链发出的声音、锤出去的长度和响声,判断出空间环境和敌人动向。”他毫无隐瞒地将这些告诉你。
悲鸣屿的武器就像是盲人的拐杖,令他即使无法视物,也能同队友配合良好。
一个失明之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行冥先生的强大简直超出你的想象,你仰望着他,如同仰望一座看不见尽头的山岳。
“进去吧,阿蝉。试试看哪种类型的更趁手。”悲鸣屿轻轻推了下你的背,将你送进屋。
[好歹在学岩呼之前还学过近两年的刀法呢……唔,找找看有没有比较像刀的武器好了]你在心底想。
在巡视一圈后,你分别试了试大太刀和薙刀,意外的发现形状与眉尖刀相似的薙刀更合适。
大太刀宛如打刀的放大版,与旁边的薙刀长度相差不大,都两米左右,应该是比照着前任岩柱的体型打造的。
对现在才只有一米五的你而言,其实两把使用起来都不合适,但相对而言还是薙刀用起来更灵活趁手。
“我应该更适合薙刀。”
你没有多犹豫,很快就决定好了将来要使用的武器类型,对行冥先生说。
“既然如此,我今日便托信,请锻刀人过来为你量身打造。”悲鸣屿行冥说道。
他在你出来后就将门重新锁上。
你跟随他离开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阳光透过窄窄的木窗照进武器屋,正好落在那把薙刀的刀刃上。
由于一直被妥善保管,还未生锈的刀刃上晃出明亮的冷光,似乎锋利依旧。
不知道以前的岩柱们,会有着怎样的姿态,又是……怎样死亡的呢?
你怀着莫名的怅然,转身离开。
或许,就像锖兔师兄他们一样。
前辈们的灵魂,也许至今仍旧寄宿在这些陪伴着他们,直至死亡的武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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