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只蝉
已经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
这次是蝶屋的小护理,菜穗妹妹为你送午饭。
她端着由神崎葵特地制作的养身餐,相对于餐盘而言她显得无比矮小,不过本来就还是个小孩子嘛。
“辛苦了。”
你从她颤巍巍举高高的手上端起盘子放在桌上,盯着着清淡寡味的养身餐陷入沉默。
令人毫无食欲的伙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你好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就算是甜酱油味也好。
“菜穗妹妹,可以拜托你替我问问葵小姐,下次能多放点调味料么?可以的话肉也多加一些。”
你双手合十对高田菜穗请求道,还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随身带的糖果早就消耗殆尽。
高田菜穗眨巴着豆豆眼,乖乖地点头应下,两条黑亮的麻花辫上下晃动。
接着你还向她要了一把伞,吃完一顿无滋无味的饭后,你打算收拾一下去庭院里转转。
你自我感觉身体恢复得还好,应该不至于脆弱到出门一趟就着凉。
这几天本就潮湿,再躺下去得长蘑菇了。
在洗漱完对着墙上的方镜梳头发时,你想起最近总觉得牙根发痒,会不自觉地用舌头抵住,于是就凑到镜子前张开嘴巴仔细观察。
诶?这个年纪牙齿还会继续发育吗?
你疑惑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怎么感觉犬牙比以前更长更尖了……不过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有虎牙也不坏,尖尖的虎牙还挺可爱的。
于是你用蝴蝶结夹住两侧的头发,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在病服外披了件羽织防寒,就拎着透明的塑料伞出门。
泛着柔光的雨伞“啪”地一下在青黛色的屋瓦下撑开,形如在黯淡的水下忽然舒展身体的白色水母。
你轻轻提脚走在路上,因为担心会不小心溅湿裤脚,所以是用脚尖点地,速度很慢。
雨水打着旋儿汇聚在低洼处,深色的积水泛起圈圈窄小的涟漪,看上去像大鱼身上灰蒙蒙的细密鳞片。
黑羽在这种天气是绝不会飞出门的,路上也没有遇到其他人,淅沥的小雨肃静地笼罩在水雾弥漫的庭院。
这样静谧的环境,很容易令人陷入纷乱的思绪里。
清水祈的脸孔从记忆的海水中浮现,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因长期经受风吹日晒,她的皮肤不算白皙,但却带着健康的红晕,鼻梁到双颊有不明显的雀斑。
稍微有点马虎,却是个积极努力的女孩子。
她说因为没有什么天赋,所以培育师一开始不想收她,是她为了给家人报仇一直跪着不走,才无奈收下。
由于没有作为剑士的资质,她只能靠努力来弥补差距,花了很多精力才能勉强有参加选拔的资格。
然而这样一直对自己的无用感到愧疚的女孩,却在折损率巨大的鬼杀队里坚持奋战这么久。
久到你遗忘了每场任务对她而言都是生死考验,久到你不曾料想她会突然牺牲。
意外来得毫无准备,就像被突如其来的风雨摧残的野花。
然而即使花叶被打落,根部几乎一半都暴露在外,却依旧顽强地迎接雨水。
不知道名字,毫不起眼,默默无闻,渺小得毫无存在感。
但绝不脆弱。
你望着前方湿漉漉亮晶晶的草叶,忽然开口,轻念一句:“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以此为开端,念完开经偈后,你便正式开始低声吟诵《地藏经》。
凉风瑟瑟,泛着水光的枝叶轻轻晃动,你撑着半透明的雨伞,踮脚越过水坑,身影逐渐隐没于茫茫的水雾当中。
只留下平和而寂然的诵经声,萦绕在带着秋愁的斜风细雨中。
“真羡慕你们,这么开心。”
看着因为不想喝药而缩到炭治郎身后,吵吵闹闹的善逸,侥幸被蝴蝶忍救下,恢复伤势后前来探望的村田,叹了口气。
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坐在炭治郎床边的凳子上,垂头说:“我被叫去柱合会议,报告那田蜘蛛山上发生的事。”
“柱都太可怕了,简直就是地狱……他们说最近的剑士质量太差,根本派不上用场,甚至还说到培育师身上去了,气氛非常紧张。”
“对我这种人说有什么用啊,柱真可怕——”
“什么?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跟着路上遇到的蝴蝶忍一同走进屋内,刚好听到这几句,顿时不赞同地反驳:“哪有嫌弃救人者不够强的道理。”
“他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杀鬼啊,怎么会派不上用场。”
考虑到忍小姐就在身边,你把[难道迄今为止全是靠柱救人么]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说我派不上用场可以,但不能说那些为此牺牲的人。
你握起拳头极其双标地想。
蝴蝶忍没有在意村田吐槽柱很可怕的话,她笑容满面地对大家打招呼。倒是村田被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起身行礼,然后拉着你一溜烟儿的离开。
你们最后在一个偏僻的拐角停下来,你还没来得及表达疑惑,就看见村田忽然对你鞠躬道歉——
“对不起!”
他自责地说:“明明是一起行动,也在之前向你保证过会关照清水,最后却只有我活了下来。”
“清水……都是我的错,身为前辈却没能保护好她。”
“柱合会议时大家说得没错,我确实很没用,不说杀鬼,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救不了!”
他难过地低着头,长长的中分刘海令埋下去的脸沉入阴影。声音里充满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以及对你还有清水祈的愧疚。
“不该说只有你活了下来。”
你抬起手放在村田的双肩上,将他板直,正视着他说:“应该是幸好你活了下来。”
“不然一次任务失去两位朋友,那也太残酷了。”
“村田前辈,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保护人类奋战了六年,想必经历过很多危险,却没有选择退出或者逃跑。”
“拥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和觉悟,难道还不值得敬佩吗?”
“之前的联合任务,我的队友见敌人太强大抛下我独自逃走,那种人才是无能之辈。”
你的神情无比认真,语气也十分坚定。
村田仿佛受到震撼,一时说不出话。
他忽然抬起袖子遮住脸,擦了擦眼眶,吸了口气对你笑着告别。
“谢谢你,阿蝉,我感觉现在好受多了……还有事要做,再见。”
说完他就埋着头,双肩微抖地快步离开。
村田其实从一开始就顶着莫名其妙的压力。
在富冈义勇成为水柱后,总会有人笑着问:“喂,村田,你好像和水柱大人同一届吧?”
“同期都成为柱了,你怎么还是低级队员啊?”
“这是我曾经的前辈村田君,听说他和水柱大人同一届。”
“真是厉害,那他拥有这么高的资历,竟然还只是低级剑士吗?”
[运气真好,比他强的都死在任务里,他居然能活下来]
[我要是能活他那么久,早就杀死五十只鬼成为柱了]
……
周遭同伴背对着他的窃窃私语,他并非一无所知。
有时候村田也会想,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些更强大,更值得活下去的队友呢。
从加入鬼杀队那一刻起,他就完全做好随时都会牺牲的准备了啊。
大家一边鄙夷他和资历不符合的实力,一边又羡慕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的运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是个很优秀的人。”
……
看来那件事,对村田前辈而言也是沉重的打击。
你收回注视他背影的目光,转身正好碰到准备离开的蝴蝶忍。
“忍小姐,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你问道。
“这次来只是通知他们要开始机能恢复训练,并没有其它事。”
蝴蝶忍笑眯眯地回答,关心地问:“阿蝉最近感觉如何?”
“除了有点贫血,深呼吸时肺还有点痛,就没有别的异样了。”
你老老实实地将身体情况告知对方。
“那就再修养一段时间吧。”
结束和忍小姐的寒暄后,你终于回到炭治郎他们所在的病房。
说起来也是巧,要不是在散步时遇到忍小姐,你都不知道原来炭治郎他们也在这里。
“听说你们在那田蜘蛛山一战中受了伤,严重么?”
你将凳子搬到离我妻善逸最远的伊之助那边坐下。
“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啊!”
期待落空的金发少年不甘心地嚷嚷,又甩着袖子以黏腻的声音说道:“我受了好重的伤,阿蝉过来看看嘛,要是能亲亲我的话马上就能好哦!”
“……那你还是慢慢修养吧。”
你客气地谢绝他的邀请,打量了三人一会儿。
炭治郎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脸颊上有几道割伤,但伤口不深,应该没有大碍。
善逸好像手脚变短了,不过人还是完整的,也没有问题。
伊之助——
“他怎么成这样了?”
你惊讶地侧过身,看着即使带着野猪头套,也能从里往外传达消沉之气的伊之助。
明明上次见面时还神气十足地向你发起挑战,是个狂放不羁的少年。
怎么现在躺平在床,一副恹恹的模样,也不出声说话。
“伊之助喉咙受伤……总之发生了很多事,让他静静吧。”
炭治郎无奈地解释。
“是被打击到了么?听说那田蜘蛛山的情况很危险,一定遇上了非常强大的鬼吧?”
你几乎肯定的问道,自动过滤掉我妻善逸希望引起你注意的嚷嚷。
炭治郎一怔,说:“嗯,没错,遇到了下弦鬼。阿蝉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的朋友也参与了这次任务。她在遗言里提了这次情况很糟糕。”
“而且看伊之助那模样,基本也能猜到一些原因。”
你边说边暼了一眼无精打采的猪头少年,前些时候你也差不多是这副样子。
浑身都传递出“抱歉我好弱”的颓丧气息。
“对不起。”
听到你的回答后,炭治郎微微皱起眉头,沉重地道歉。
“为什么道歉?”
你不理解地问,是以为不慎触碰到了你的伤心事吗?
其实你现在已经能还算平静地面对了。
那封每个月都会由同一只鎹鸦传递的,没有署名的情书,这个月突然就没有预兆地断掉,而这种突兀停笔没有下文的书信,你的柜子里还有很多。
这些年过去,你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聚散离合,能正视死亡。
虽然不免会难过一阵子。
“对了,我给你们唱歌吧!”
为了避免气氛沉闷下去,缓解他们的情绪,你灵光一闪般拍掌说道,并快速在翻找还记得的歌曲。
曲调要欢快,简单——
唔,决定就是你了!
于是你在大家好奇的注视下,咳了两声清嗓,唱道:“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
“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
虽然有点尴尬,但这是你唯一还能完整唱出来的歌,因为小时候被洗脑得很深。
不过在场没人懂中文,应该也听不出来你跑调跑到天边去了。
一曲完毕,炭治郎很捧场地鼓掌,善逸也唯恐落后一步地热情夸赞。
伊之助似乎对这首歌很感兴趣,终于从低落状态中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什么歌?”
“呃,是偶然学会的外语歌,赞美猪猪的哦。”
这么说也不算骗人吧。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还不错。”
伊之助表示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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