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只蝉
不死川实弥正在赶路。
他渡过架在溪涧上的独木桥,正午淡金色的阳光洒在染霜的草叶上,蒸出几丝透薄的水汽。
不知为何,刚才他的眼皮莫名其妙地一直跳动,带来某种仿佛有坏事发生的预感。
前不久才召开过柱合会议,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月,便再次收到紧急开会的传令,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主公打破一年两次的传统规矩。
他兀自沉思着,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鸦啼,接着一只眼熟的鎹鸦俯冲落下,停在他抬起的结实小臂上。
“你是阿蝉的鎹鸦吧,真是好久不见。”
不死川实弥在独自一人的非任务状态下还算平和,当他认出这只鎹鸦时,还觉得有点意外,毕竟阿蝉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主动派鎹鸦来给他传信。
黑羽没有回应他,这只平日里还算活泼的鎹鸦,此刻像是被暴风雨浇湿羽毛的一样,怏怏不乐地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抬起绑着信筒的鸟爪。
于是不死川实弥带着几分难言的期待,从竹筒里取出染香的信纸,心情颇好地展开阅览。
“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写了这么一堆没必要的客套话。”
他直接略过对方郑重其事的礼节性词句,提炼出想要和好的重点信息。
读完大部分内容后,他的目光在信尾这句话上停驻。
[……不死川玄弥目前正跟随行冥先生修行,他是我的同门师弟。]
见此,不死川实弥眉头紧皱,烦躁地低喃道:“他怎么非要来鬼杀队找死,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活下去就好了。”
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弟弟,哪怕打断他的腿也要将他赶出去才行,总好过他哪天忽然就死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
之后不死川实弥妥善地将信纸叠起来收好,抬头对鎹鸦说:“既然她不再闹别扭,那我也没什么好计较。你替我转告她,之后有空会给她回信。”
黑羽张开鸟喙,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不忍说出口,它身体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后才近乎呜咽地说:“没办法转告她……这是我最后一次为阿蝉传信了。”
它含糊地说完,振翅腾飞。
然而姿态看上去虚软无力,连富冈义勇身边那只年迈的鎹鸦,都比它飞得更有精神。
“怎么回事?”
不死川实弥疑惑地嘀咕,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柱合会议,他暂时将这无足轻重的疑虑放下,继续赶赴主公所在的宅邸。
“辛苦诸位前来参加这次紧急会议,我——咳咳咳!”
产屋敷耀哉用手帕捂住嘴一阵咳嗽,天音夫人正跪坐在他身后,尽心尽力地搀扶着他,体贴地轻拍他瘦削的脊背。
“主公,您没事吧!”
“主公大人!”
“……”
“咳咳,无需紧张,只是小病而已。”
他轻声安抚满含担忧的众柱,稳了稳气息,才继续开口道:“这次会议将公布两位上弦鬼的情报,还请诸位静听。”
于是围坐的众人都敛声屏息,严肃以待。
“首先是上弦之二童磨,他自称是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我已派人去探查这个宗教的情况,相关记录将在会议结束后发给各位。”
接下来产屋敷耀哉便详细交代了童磨的外貌特征和已知的血鬼术。
“以上情报均是由剑士青木蝉在与童磨的交锋中获得。”
“我非常感谢那孩子,她在脱险后便将这些信息上报,只是那时柱合会议刚结束,我又身体抱恙,不便再次组织会议。”
说到这里,他神色黯然,垂下头捂住嘴又咳了几声,才充满歉意地说:“不得已到现在才开会公布。”
在场的所有柱当中,除了已知情况的蝴蝶忍,不死川和悲鸣屿外,其他人都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竟然能从上弦手中活下来传递情报,不错嘛,看来是个华丽的剑士!”
音柱宇髄天元一手拂过钻石护额,大声称赞。
“阿蝉确实很优秀,水准高出同级不少,让我觉得只是作为普通队员活动,稍微有点可惜。”
蝴蝶忍微笑道。
不死川实弥却很不爽,那时候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他甚至不敢想要是晚一步,会造成怎样的结果。
“那只鬼明明在我的辖区,却被她给碰见,那家伙真是有够运气。”
他语气复杂地说。
甘露寺蜜璃则咬着唇没说话,既感到后怕又有点生气。
遭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在聚会的时候却一字不提……阿蝉真是的,总爱将事情藏在心里。
伤得重吗?有后遗症吗?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写信问问她。
“能活下来,便已是万幸。”
依旧站在角落,摆出一副和大家界限分明姿态的富冈义勇,虽然神情较为平淡,却能听出微微松了口气。
主公垂眸等大家消化掉这些消息后,才开口公布第二份情报。
“接下来是关于上弦之三,猗窝座的内容。”
“前情是我派杏寿郎去处理列车上的恶鬼,当时与杏寿郎一并的,还有四位剑士,分别是灶门炭治郎、嘴平伊之助、我妻善逸和青木蝉。”
“他们在任务中表现得很好,协助杏寿郎一起斩杀恶鬼,两百名乘客无人死亡,真是非常难得。”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好结果,然而产屋敷耀哉却轻轻叹息。
他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沉重,一言不发的炼狱杏寿郎,继续说道:“我会在之后对炭治郎三人进行嘉奖。”
“上弦之三猗窝座,是在任务结束时主动找来的,目前已被消灭。至于他的具体强度,还请杏寿郎详细说明,以作参考。”
一直抱臂沉默不语的炼狱杏寿郎,这才抬起头,嘴角绷得很直,与平时轻快上扬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实力惊人,无论是恢复力还是身体强度,和下弦鬼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炼狱杏寿郎将收集到的信息全盘托出,最后面色严肃地说:“普通队员几乎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实话实说,上弦三至少能抵两个柱的战力。”
他说到这里,捏紧拳头艰涩地开口道:“非常惭愧,如果没有阿蝉舍命相助,只凭我大概无法斩杀他。”
闻言,一直低头靠在角落里的富冈义勇,忽然转头望向他,瞳孔微缩,神情有一瞬的空白。
“哈?!”
不死川实弥仿佛没有听明白似的,他盯着炼狱杏寿郎,确认般地问:“舍命相助?”
“你的意思是——”
“没错。”
产屋敷耀哉垂首敛目,代替愧疚难言的炼狱杏寿郎回答:“阿蝉,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突兀落下,震得人耳鸣头晕,一时都说不出话。
“天呐,怎么会……”
甘露寺蜜璃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很大,不过片刻就盈满泪水,溢出眼眶。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压抑,不死川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起身,似乎想要上前质问,被坐在身旁的蝴蝶忍拉住。
“炼狱先生,你确定阿蝉死亡了吗?她的体质特殊,生命力很顽强……请问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伤势呢?”
蝴蝶忍按住冲动的不死川实弥,沉下脸色认真询问。
[拜托了……就说,我是被一击毙命……没有、痛苦。]
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去,却让他难以释怀。
炼狱杏寿郎闭上眼沉默片刻,才缓缓睁开,说:“伤得很重,左臂骨折,胸腔被击穿,内脏破裂,严重失血……经过我再三确认,阿蝉的确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混蛋!”
闻言,暴怒的不死川实弥挣脱蝴蝶忍的束缚,大步上前狠狠揍了炼狱杏寿郎一拳,对方没有躲避,结结实实地承受了。
“阿蝉那样凄惨地死去,你身为柱,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好啊,两百名乘客无人死亡,幸存的三个剑士也会受到嘉奖,除了我那倒霉透顶的师妹,谁都好好地活着——”
不死川实弥揪住对方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眼里充血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可、真、厉、害!”
“实弥,冷静一点。”
强行忍住咳嗽的产屋敷耀哉,微微提高音量劝止。
“没关系,主公大人。”
嘴角溢血的炼狱杏寿郎正视充满愤怒的不死川,郑重地说:“确实是我失职,愧对柱的身份。”
“够了,不得在主公面前无礼!”
悲鸣屿行冥强忍悲痛,大声喝止不死川,浑身散发出澎湃的气势。
他深深吸了口气,太阳穴跳动得厉害,用力合掌的双手也青筋暴起,显然情绪并不像表面那样冷静。
“……无论如何,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对同伴宣泄怒火毫无意义。”
低垂面庞的富冈义勇在这时出声,看不清他晦涩的神情,只有那握紧的拳头透出几分压抑的情绪。
“唯有化仇恨为动力,不断斩杀恶鬼才是。”
最终,不死川实弥恨恨地坐了回去,所有人都沉默无言,气氛僵硬凝重,仿佛空气被抽走了一样。
安静下来后,甘露寺蜜璃低低的抽泣声就变得明显起来。
“对不起,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甘露寺蜜璃压抑着泣音,捂脸说道,双肩微微颤抖。
“无碍,为同伴的离去而难过心痛,本就是人之常情。”
产屋敷耀哉面容伤感,却仍旧打起精神安慰道。
“应阿蝉的遗嘱,杏寿郎将她就地埋葬。带回来的随身之物已交付给了我,之后我会在墓地为她立衣冠冢。”
“情报已经分享完毕,若诸位没有其他需要补充的话,这次柱合会议便就此结束。”
在产屋敷耀哉说完这句话后,过了片刻,勉强平静下来的悲鸣屿行冥才忽然出声询问:“那件随身之物……是什么呢?”
“是一枚平安御守。”
“这样啊……”
悲鸣屿行冥微微一怔,不再开口。
随着会议结束,众人收拾好心情陆续告退,只余下目盲的岩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静默地流泪。
炼狱杏寿郎面带愧色地看了他一眼,步伐沉重地离开。
直到离开主公的宅邸时,他才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因为磨损和陈旧,而显得光泽黯淡的蝴蝶结发夹。
阳光下,那暗沉的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
其实那时候他是想将这个也一并交给主公,只不过因为一瞬的犹豫,竟鬼使神差般地留了下来。
摩挲半晌后,炼狱杏寿郎将发夹重新放回去,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有力,大步离开。
另一边的炭治郎三人,自战斗结束后也十分消沉。
他们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伤害,便只在附近的紫藤花之家暂作休整。
“是做梦吧?我一定还在梦里。”
善逸抱腿坐在屋子深处的角落,神色恍惚,似乎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
“阿蝉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像我这样没用的人都好好活着,她怎么可能……”
“是啊,像我这样没用的人,一点忙都没帮上。”
“光是靠近就已经冷汗直流,我可是真没用。”
备受打击的伊之助占据另一个角落,浑身都笼罩在昏暗之中,气压低沉。
只有炭治郎甩了甩头勉强打起精神,一个一个去安慰开解。
“就是因为这次派不上用场,我们才应该警觉起来,努力变强才是!”
虽然说着鼓励的话语,但他神情苦涩得仿佛即将沁出眼泪。
我妻善逸缓缓回头,看着他说:“没错,必须变强才行……但阿蝉已经死了,就算我能变强,也保护不了她。”
说到这里,他带着哭音自责道:“为什么我以前不能更努力一些,为什么我偏偏在那时候睡了过去!”
“为什么我那么懦弱,想要改变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迟了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对自己不争气的痛恨,在难受劲好不容易过去后,才吸了吸鼻子,说:“炭治郎,要是以后我也牺牲了,就把我埋在阿蝉身边吧。”
“我本来就是孤儿,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爷爷还有师兄陪伴,师兄是个比我优秀许多的人,不像我只会惹爷爷生气。”
“可是阿蝉独自待在那里,周围除了树木和铁轨,什么也没有,阿蝉什么也没有,多寂寞啊。”
我妻善逸喃喃着,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我绝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死在面前,善逸,别说这种话。”
炭治郎语气坚定,他抹了把脸,转头正色道:“伊之助也是,没有时间再自怨自艾,接下来我们必须变得更强才行!”
随着夕阳坠入大地,最后一缕霞光也被夜色吞噬。
千里之外的土地上,一辆列车正在黑黢黢的山脉间行驶。
从车窗透出的暖黄灯光,照得铁轨两边一片斑驳迷离。还未枯萎的羊齿蕨随着带过的阵风一路摇晃。
车轮碾过铺满碎石子的铁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地面在微微震动。
沉睡的森林仿佛被这动静给惊醒,附近停留在树梢上安眠的鸟雀,受到惊吓般鸣叫着腾飞。
铁路两边的林子里,几只夜间觅食的动物,似乎也嗅到什么非同寻常的气息,纷纷离开。
月色凄迷,薄雾叆叇。
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堆里隐约传来“沙沙”声,表面不甚牢固的泥土在往下掉。
接着,一只莹白优美的手破土而出,尖锐的指甲上闪烁着锋利的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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