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只蝉
“喂,等等!”
看守吉原入口的男人忽然出声,叫住跟着人群朝大门里走的少年。
“这位小客人,看你的年纪,应该是第一次来吉原吧?”
他走到那位身穿黑色制服,跨刀而立的长发少年身前,客气地介绍规矩。
“无论是谁,要进去都不能携带武器。”
虽说在明治时期政府就颁布了禁刀令,但从平安时代发展起来的武士浪人们,怎么可能肯轻易服从呢?
所以像少年这样随身带刀,活在过去的人,守门的男人并不少见,在外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要进吉原,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所以请将刀交给我,我会好好替你保管,客人在离开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拿,我一直都守在门口。”
男人这般说着,将手伸出去,示意他上交武器。
“……这样么。”
因尚还青涩,少年的轮廓柔和秀丽,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辨。
他感到有些麻烦,略微思考了下,指着男人身后说:“可是,那个人也带着刀,为什么不拦他呢?”
“什么?”
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身扫视一圈,困惑地说:“没看到啊。”
然而当他挠着头重新看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这才回过味来,懊恼地叹了一句“唉呀!”
时透无一郎是顺着河找到这里。
摆脱大门处的看守后,他便在人欲汹涌的吉原街道上四处巡视。
其实他并不确定那只鬼是否藏身于此,只是按理来说鬼在受了伤后会迫切想要捕猎进食,而这个地方是一路上人群最多,最热闹的地方。
既然有这个可能,出于职责,他便进来探查。
这还是时透无一郎第一次来吉原,现在天色已黑,街上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形状不同的红灯笼在道路上空连成一片,给下方的人群铺上一层暗红的光晕。
两旁的游郭栏栅里陈列着无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外面则是驻足欣赏,犹豫着该挑选哪一个的男人们。
这里的风俗似乎和无一郎游历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无论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还是含着浆果稚气未脱的少女,衣服颜色都艳丽缤纷,露出华美的宽内带,在身前系结。
她们擦着同样雪白的宫粉,抹着同样红艳的口脂,眉毛也以炭笔涂得浓黑,隔着朱漆栏栅一眼看过去,面容竟出奇地一致。
“进来呀——”
右边屋子里的一个白脸女人,从栏栅中探出一只肤色偏黄的手,轻轻朝时透无一郎勾动手指,捏着嗓子柔声呼唤。
“进来嘛,来我们这儿看看。”
另一边也传来语调柔媚的声音。
那些男人们欢欢喜喜地走进屋里抱女人,而时透无一郎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适。空气中满是脂粉和□□的味道,让他感到胸口沉闷,有点恶心。
于是他匆匆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便离开吉原,停在大门外的回望柳下。
他先是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才唤来自己的鎹鸦,吩咐它去通知隐的人留意这一片区域。
“这一带是音柱负责,要是发现了什么,让隐队员直接通知他去处理。”
时透无一郎补充说。
他是个理性到近乎冷酷的人,认为该是对方负责的事,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干预。毕竟自己也很忙,已经为这只鬼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并不知道猎鬼人已经来吉原转过一圈,此刻正懒洋洋地躺在榻榻米上,阿鸢亲切地和你聊天,即使你爱答不理,她也笑容未变。
因为坚守戒律,你没办法靠吃人补充营养,身体虚弱,只能以睡眠来恢复,所以总会感到困倦。
“……哎呀,都怪我疏忽,忘了你还是病人,累了吗?”
擅于察言观色的阿鸢,看到你满脸困意,便适可而止地停下攀谈,最后只简短地补充了句:“既然如此,那便等你稍微精神些了再聊吧。”
接着她就退出房间,合上障子门离开。
你现在所待的地方,不是位于二楼的小椿房间,而是后院里单独的一间屋子,右边挨着老鸨阿鸢。
这个房间比小椿的更宽敞奢华,摆放了四扇金碧重彩的山水屏风,墙上也贴了花纹繁丽的壁纸。妆台上搁着桐木烟盒以及朱漆烟袋杆。
从醒来到现在,尽管面上很少显露情绪,但你其实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因为和你曾经待过的山林完全不一样。
声音,味道,画面,一切新鲜的事物都令你产生兴趣。
在化出小蛇游去河里捕鱼时,你还经常会分出一只到处游荡,将意识附身其上,兴致勃勃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那个将你救回来,名叫小椿的女人,和另外四个人住在二楼,二楼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
另外还有一些人,则是一并住在一楼的大房间里,空间看似宽广,实际上切割成小块,每个人也分不到多少,何况还有许多用以遮掩的屏风。
你通过小蛇的感官,发现无论是睡大通铺还是住二楼,女人们每一夜都会领男人进屋,然后做一些类似打架的事。
男人动作粗鲁地剥开她们斑斓的衣服,而女人则会去啃他们的面颊脖颈,用指甲抓挠他们的脊背。
他们像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喘息着发出似痛似喜的声音。
你并不会对此感到害羞,就算脱掉包装,肉也还是肉,只会令你产生食欲。
不过他们这样打根本没有用。
力道太轻,嘴唇好像就只是贴上去,牙齿不用力,指甲也只能抓出浅浅的白痕,无法撕裂皮肤。
如果是你的话,会一开始就先咬破猎物的咽喉,确认毙命后,再用爪子破开腹部,就像当初吃熊的时候那样。
你没有折磨猎物的喜好,杀戮只是单纯地为了果腹和生存。
这里有很多事情你都无法理解,只能懵懵懂懂去观察,作为无聊时候的消遣。
——
“所以那女孩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小椿在凌晨送走留宿的客人,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中午才爬起来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
刚吃完饭回到房间,就见阿鸢上来找她商谈关于银发少女的事。
“对呀,昨晚我问她的名字,她说忘了。”
阿鸢口吻听上去并不为此担心,反而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
“不仅是名字,简直是把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给遗失得干干净净,我还是从她的口音,判断出应该是东京那边的人。”
“不过也不确定,有时候还会带着几分京都的味道,大概这两个地方都有待过,哎呀,说不定其实真的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姐。”
“皮肤光滑白皙,头发富有光泽,指甲尖长,而且无论是站还是坐,腰背都挺得很直,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阿鸢肯定地说。
“……总之无论如何,你都别打她的主意,不要以为失忆了就可以任凭摆布,那女孩可没签卖身契。”
小椿更加警惕,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你真做了违法的事,可别指望我会默不作声。到时候闹大了,女孩的家人找上门来,倒霉的是你。”
毕竟是从小就会和自己顶嘴的孩子,打骂后还能变本加厉地问候自己祖宗,阿鸢早就习惯小椿这令人火大的性格。
“别担心,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保证两全其美。”
“只需要哄那姑娘每天在游郭的格子间里坐一坐,不接客就行了。”
闻言,小椿不太赞同地问:“要是客人非要指名她,该怎么办?”
“就说是老家那边来探望我的侄女,只是坐进来找你们玩。小椿,你们不是经常在格子屋里打牌么,都是年轻的孩子,玩到一起不是很正常?”
阿鸢底气很足地回应。
“放心吧,就算不接客,那些男人也不会就这么跑了,你要知道,对于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越想得到。”
“就算是为了能打听到我‘侄女’的消息,他们也会主动凑上来,到时候你们抓住机会多发展些客人。”
小椿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些内容,像是觉得有点闷,她起身推开窗门透风,隔着栏栅向外眺望。
“听起来还不错,我会多多关照她的,就这样吧。”
“不过那女孩确实该有个名字,总不能一直这么称呼……她的头发和眼睫都是银色,看起来洁白无瑕,要不就叫雪姬?
和小椿不同,年轻时当过花魁的阿鸢还算有几分文化,立刻摇头道:“不行,太俗气,十家店里起码就有一个游女叫这个。”
“那月姬呢?怎么样?”
“一样的俗……对了,小椿,你那老相好山田先生不就是个诗人么,听说家里还收藏了唐诗拓本,干脆写信问问他好了?”
阿鸢提出主意,虽说她能写一手好字,也学过一些俳句,但思来想去都没办法选出一个适合那位姑娘的名字,总觉得都配不上。
“问问他‘雪’在诗里,都有哪些雅致的称呼。”
她想到银发少女干净的脸庞,剔透的金眸,像孩童般不谙世事的安静性格,最终认为还是雪这个冰冷纯洁的意象最适合。
将事情都敲定后,阿鸢就离开回屋,小椿也收拾了一下出门,打算去找代书先生写信。
和从小就作为花魁培养的玲奈不同,她因为幼时姿色普通,性格不讨喜,阿鸢没有花钱让她也接受教育,因此她还不怎么会写字。
想到玲奈,小椿的心情就不免沉重下来。
玲奈是在凌晨从扬屋回来的路上失踪的,连带着陪侍的两名‘秃’一起消失不见。
她们拜托警察帮忙寻人,也找了保护这片区域的赤松组,请他们调查是不是有歹徒流窜进来,然而毫无结果。
那些作为竞争对手的妓馆,见此便落井下石传播谣言,说玲奈是和男人私奔了。
一个花魁竟然闹出这等丑闻,对胧华屋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她们的生意从那时候开始就逐渐冷淡,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玲奈不是会带着两个小孩逃跑的人,她那时候也没有对哪个客人透露出情意,绝对是遭遇了不幸才失踪。
小椿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心不在焉地委托代书先生写好信。
在回去的路上,她看到有商贩在叫卖泡泡水,一时兴起便买了一瓶,打算带回去给住在玲奈屋子里的女孩玩。
那孩子看上去还很年轻,应该会喜欢这种有趣的玩意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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