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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苦心


钟离深在环琅司的保护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皇城,现已行至城外山林。

        这一路上钟离深都沉默寡言,不知在盘算什么。

        锦昭驾马走到钟离深身旁,“我等就送太子殿下到此,也希望太子殿下别忘了我等与你说的话,别辜负了圣上的一番苦心。”说完不等钟离深反应,招呼着环琅司其他人离开。

        钟离深看着他们跑回山林,没一会儿便听不见任何动静。

        垂眸看着挂在马侧的黑色包袱,他始终不敢相信,一向以仁义治天下的父皇,居然会派杀手去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先是下了个迷惑人的圣旨让他前往卬州,最后又让环琅司在卬州城外等着他,杀了他所有的近卫后将皇叔的人头和其与边境密谋的信函奉给他,让他领了这份功。

        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皇城,现下临近卯时,他赶到皇宫便是早朝,到时他捧着逆王的头颅披甲上殿,父皇一番添油加醋的论功,殿上众臣跪拜一地,对他俯首。

        心里一直想要得到群臣认可的苗头在这样无尽的遐想里放大,仿佛真的是他亲自到卬州杀了意图谋反的皇叔。

        ——

        端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南淮从马车上下来,与左相沈大人撞个正着。

        南淮行礼,“左相。”

        沈大人也回一礼,“端王。”

        左相沈岩,为官多年,与建元帝的皇后是姑侄关系。建元年间与柳家一起分走了谢家不少的兵权,至今仍掌握着大启皇城内的守城兵及一小部分禁军。

        “听闻前些日子左相府入了贼,不知抓到贼人没?有无丢什么东西?”南淮知道进左相府的贼是谁,除了谢晖,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提到这个沈岩就上火,他虽为官多年,但到底是个清官,空有个若大的左相府,府里值钱的东西却屈指可数,真不明白那贼人看中了他府里什么。

        最后找来找去,只顺走了一副挂在正厅,看上去颇有些价值的画作。

        “那可是圣上亲笔御赐,那么大个章印都瞧不见吗?”沈岩身形偏胖,说话也带着幽默,他是真想知道那贼人是不是真没看到画上的章印。

        南淮忍住笑,谢晖说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天辰帝所画,所以才带走的,带走后就生了个火把那画丢进去燃了。

        其实南淮与沈岩并不熟,朝中有人与他交好,也自然有个别大臣瞧不起他,不愿与之产生任何交集。而沈岩却与王琉一样立在两派人的中间,他们有时愿意和南淮交流,有时也对他避之不及。

        现下既然在宫门口遇见了,交谈几句也属正常。

        两人一道进宫,期间遇见不少大臣,南淮与他们攀谈几句,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太子已回到皇城的消息。

        “太子殿下带回了逆王的首级。”武将刘大人说,“今日议政殿上可有得说了。”

        “太子除得好啊。”旁边一位文臣附和,“既除了逆王,也给了圣上出兵边境的理由。”

        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三句不离太子,谁都说太子此功立得悄无声息,暗中收集逆王谋反证据,功成之前不宣扬不骄躁,只等功成之后再透露,着实有做大事的才干。

        一向无功无禄的太子此刻俨然在众臣之中有了分量,他们一致看好太子的未来,就连一直不看好太子的沈岩也出言称赞。

        王琉和南淮全程听着,相看一眼不说话。

        看见在宫门口下马车的柳江吝,王琉低声对南淮说:“这下柳家又该风光了。”

        当今皇后是柳江吝嫡女,太子是皇后所出,太子立了大功,身为太子外祖的柳江吝自然沾光不少。

        柳江吝自负清高,是瞧不起南淮那一派的,前些年年下宫廷设宴,天辰帝为不让他们拘束故此没有出席,宴席上柳江吝当众给南淮难堪,要不是二皇子出言相护,柳江吝甚至还想将手里的酒泼到他头上。

        南淮看着他从宫门口走进来,手里抱着汤婆子还不够,身边还跟着提暖炉的下人,趾高气昂好大的架子。

        一旁的大臣们见柳江吝来了,纷纷上前去谄媚一番。

        王琉和柳江吝向来不和这是朝臣们都知道的,沈岩从不趋炎附势,也瞧不惯柳江吝的作为,他走到王琉和南淮跟前:“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怕是做梦都笑了吧。”

        王琉虽然和柳江吝不和,但从不在人后说是非,听见沈岩的话只说:“外孙立此等大功,应该的。”

        卯时到,传话太监从议政殿里出来,通知众臣可以进殿上朝了。

        照例一番礼节和“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流程过后,天辰帝便让候在殿外的太子进来。

        钟离深捧着那个黑色包袱自殿外进来,行至天辰帝座下后慢慢打开包袱的结。

        南淮冷眼看着包袱里灰头土脸的人头,心里对高座之上的天辰帝无尽的嘲讽。

        如钟离深想的那样,天辰帝当着众朝臣的面,对他的“功”添油加醋的大加赞赏,臣子们也纷纷跪下高呼万岁。

        ——

        下朝时,南淮走在最后,看见了蹲在议政殿台阶下的玄猫。

        玄猫朝他叫了一声,朝往远处跑去。

        南淮跟了上去,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二皇子。

        钟离涑穿着南淮给他改的大氅,腰间坠着南淮送的琉璃佩,脚边蹲着那只玄猫,身边跟着贴身太监六弦。

        见南淮来了,钟离涑脸上扬起笑:“叔父。”

        六弦见状自觉退远些,替他们把风。

        宫内人多眼杂,虽然下朝之后议政殿外便没什么人,但到底也怕隔墙有耳。两人都守着礼没靠太近,你一声叔父我一声二皇子的寒暄之后便只说一些两人才听懂的话——

        “上次叔父说的琴谱,我寻到了,叔父可要?”字条已收到,我想见,能安排吗?

        “要,冬日雪大,还烦劳你给我送来。”可以,冬猎时可见,别急。

        钟离涑点头,转头叫了六弦,“把琴谱给叔父。”

        六弦立马将手里的琴谱交给南淮。

        钟离涑对南淮行礼后便带着六弦离开了议政殿。

        ——

        马车里,南淮翻开琴谱,第一页就看见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张已临边境。

        他将字条拿出,揉作一团丢进车厢里的暖炉中,对一旁坐着的张林说:“张将军已经出发边境,不日便到了。”

        张林:“那可要通知他们吗?”

        “暂时先不,天辰帝的算盘还没摸清,贸然行动恐会暴露,到时不止我,二皇子也会受牵连。”

        暖炉里的纸团已燃尽,张林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南淮看了他一眼,靠在软靠上闭目养神,“要问什么就问。”

        主子发话了,张林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虽然知道主子帮衬二皇子是为早日回北境,但二皇子尚未涉政,主子这般为二皇子,是否为时过早?”

        “不早。”南淮没睁眼,其实照他的计划,现在的进度还算晚的。若不是因为朝阳公主一事,他不知还要等多时才能和二皇子结盟。

        张林不再多嘴,掀开车帘出去与车夫一起驾车。

        ——

        梓阳宫。

        钟离深自下朝后便来到梓阳宫里,锦袍一掀跪在殿内,把丁洗吓了一跳。

        天辰帝不管他,坐在案前批着奏折,丁洗在一旁研墨,不敢说话,也不敢提醒天辰帝让跪着的太子起来。

        两个时辰后,天辰帝喝了一口丁洗端来的茶,这才搁下笔看着跪在店内的钟离深。

        天辰帝问他:“为何而跪?”

        钟离深:“儿臣无功,愧受封赏。”

        天辰帝不恼,“此话是在怪朕。”

        钟离深惶恐,忙说不敢。

        天辰帝放下瓷杯,起身走到钟离深跟前,“你是朕的皇子,大启的太子,将来的君王,有些功,你没有,朕可以给你。同样的,朕也可以为你去做那个夺了别人功劳的罪人。”

        钟离深因为自己不如四皇弟那般睿智,空有太子头衔却得不到大臣们的认可。所以他一直奋起直追,武不行他就天天去校场练,策论不行他就逼着自己一定要学会。

        他不想让父皇失望,想让大臣们认可他,他想尽了所有办法,可仍抵不过四皇弟。

        他以为天辰帝也和大臣们一样喜欢四皇弟,却没想到天辰帝竟会为了他谋划。

        “父皇……”钟离深已经红了眼眶,话语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天辰帝看着他,言语缓和下来:“五日后便是冬猎了,朕为你的‘功’费心费力,那些大臣也都看见了你,冬猎场上,可不要丢朕的脸面。”

        钟离深行了俯首礼,“儿臣定不负父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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