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笑话
“‘我为什么会在这’？”权沉好笑地重复，往她身边走两步，“那我应该在哪里？警察局吗？”
听到“警察局”三字，一桩旧事被无情地扯出，薛樱宁哑口无言，甚至觉得脸有点发烫。
“你能体谅一下我吗，小祖宗？”权沉继续道，“我只是站在这里吹吹风，结果突然过来两个人在我身边演肥皂剧，还越演越上头，再不打断我真怕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因为真的太超出我接受范围了。”
“……”
薛樱宁闭上眼。身边又响起陈沥舟声音：“薛樱宁，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她又被这问题给搞得无话可说。
听他那样的语气，就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以为他是谁？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走？弄得好像两人多亲密一样。但自己又为什么要留在这天台？
她看着陈沥舟，沉默。是权沉打破这尴尬，他对陈沥舟说：“我还有账没和她算，你先滚吧。”
如此口出狂言，陈沥舟倒没有气得和他动手。大概经过在黑鸟的砸酒瓶事件，他虽然面上看不惯权沉，却知道自己没本事和他硬碰硬。
他看一眼薛樱宁，但薛樱宁不为所动，他也就明白什么，表情很难看地转身离开了。
天台上的风格外大。
虽然吹不到这避风的边角，却在墙体外呼呼作响。一片黑暗中，只剩下薛樱宁和权沉两人。薛樱宁不知道他又在肚子里酿什么坏水，只是不输气势地盯着他、盯着他，他也和她对视，只是手抄在兜里，无论神情和动作都比她自如太多，最后来一句：“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
薛樱宁被他整断片儿，很嫌恶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说算账，真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我都嫌你那些小伎俩幼稚，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
“有病！”
薛樱宁将对他的所有怒气发泄在这两个字上，甚至踢了他一脚。
下意识的动作没经过思考，所以她使的力气不小。踢完才有点后怕，但没过多表露，她甚至刻意理所应当地看了权沉一眼，才转身走掉。
之后的几天算平静。
听朱瑜大概说了下李沁啤的事，她也是从川城来的，是艺术生。大概是艺术培训考试之类的事有所耽搁，她这次开学晚了些才返校。薛樱宁没听几句就不自觉皱起眉，朱瑜瞥她一眼，察觉到，“噗嗤”一声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再跟你提那对狗男女，本来想和你说着玩玩呢。”
“……那你是不知道，他们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朱瑜就相当爱怜地揉揉她脑袋，活像她老妈。
……
距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朱瑜课间从商店回来，给薛樱宁带了盒酸奶，同时面色复杂又好笑：“那什么，宁宁，有件事我真不知该从何对你说起。”
“……哈？”
薛樱宁拆着酸奶吸管的包装，立即感觉出其中“无事献殷勤”的意味，不知道什么事会让朱瑜这样犹犹豫豫，想到她不过几天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似乎就猜到答案：“……不是吧？”
朱瑜自己都忍不住捂嘴笑，花枝乱颤：“不好意思，宁宁，我真不是有意再提起那人，但情况复杂，我还是……”
薛樱宁咬着酸奶的吸管，哭笑不得。
但朱瑜之所以这样，归根结底还是陈沥舟那个人太奇葩。朱瑜想着想着就笑喷了，告诉她：“你别皱眉，我真不是要帮陈沥舟说话，但你听我说，我刚才在学校超市遇到他了。”
薛樱宁就慢慢吸着她买的酸奶，听她讲：“是这么回事，明天是陈沥舟生日。这不是高中最后一年了么，我早听说他几乎把咱学校的人邀请个遍，但因为你的事，”她咳了咳，“我就一点没放在心上。虽然和他有挺多共同朋友，但也没做任何表示，谁知道……”
她没忍住笑，是那种很嘲讽及不能理解的笑：“刚才在学校超市，我和他碰见，他竟然主动来跟我搭话，问我明晚能不能参加他的生日宴会，还有——你能不能参加。”
上课铃在这时打响，掩盖住薛樱宁差点一口酸奶喷出来的动静。
——“他脸皮为什么这么厚？”
她的反应和朱瑜面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就想说：脑残才去。但朱瑜一眼看穿，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你肯定不想去，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看着陈沥舟那么坦然真诚又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当时真哭笑不得，忽然觉得，为什么不去？既然他有脸邀请，那我们就去呗。白吃白喝不说，反正他几乎把全校都邀请一遍，还和李沁啤打情骂俏，到时哪儿顾得上你呀，咱们不去好像还故意躲着他们似的，明明他们才是狗男女——天生一对。”
在朱瑜声情并茂的劝说下，薛樱宁有些犹豫，但好像也确实有些心动。
最后还是答应了。
次日放学，国庆假期前的氛围相当欢乐，仿佛预见大半年后高考结束的样子。
此时气温接近秋日，大多数人在校服外加上薄外套。薛樱宁和朱瑜一起走出教学楼，随人流来到马路边叫车。这里的计程车还是那么少，所以不得不许多人挤一辆，去往同一个目的地——黑鸟。
是，没错，又是黑鸟。这座偏远小镇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娱乐场所。
朱瑜又是带薛樱宁蹭了朋友的车，一路有说有笑地过去。与其说是给陈沥舟庆生，不如说是大家找个理由一起在国庆节伊始嗨一场罢了。
走进黑色建筑，里面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样子。学校里无数熟悉的面孔在大厅中聊天、喝酒，放得开的变作舞池里一个个跃动的黑色身形。而薛樱宁和朱瑜只是坐在吧台前，点两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欣赏着周围群魔乱舞的景象。
大厅前方还像模像样地搭了座台子。
这生日活动竟然还请了位主持人，在音乐全停后，他站上去讲话，乌泱泱的人便在他几声清嗓后鸦雀无声，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讲的无非是一些撑场面的套话。随后他盛情邀请本场的主人公——陈沥舟上去讲话。陈沥舟最后说：“祝大家玩得尽兴、玩得开心！”真有了那种阔绰公子包场后的豪迈，大家也都相当给面子为他鼓掌。薛樱宁还注意到，那时李沁啤站在台下很显眼位置，仰望他的神情相当充满崇拜，而她那几位太妹朋友此时也打扮得人模人样。
愈发觉得，眼前的所有景象都特别魔幻现实主义。而她仍旧和朱瑜在那不起眼的吧台前坐着，她收回目光，特别好笑地继续喝酒。
接下来就是玩手机，不记得时间过去了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有人敲了敲她身边的桌面。
薛樱宁在百无聊赖地刷社交软件，漫不经心瞥过去，熟悉的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熟悉的弯曲动作，然后她露出错愕的神情，看向权沉，想到两人的关系后又蹙起眉。
“干什么？”她特别没有好气地说。
“‘干什么’？”权沉学着她语气。
“……”
薛樱宁眉头皱更厉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他脸皮也够厚，分明是他招惹自己，却能摆出一副理直气壮且不耐烦的样子。
此时他逆着光，面庞看上去有种很独特的感觉，她撇了撇嘴，听他说：“来。”然后弯了弯中间的三根手指。
“……”
薛樱宁转头看朱瑜。
朱瑜笑笑，像什么都明白，表示：不必多说，你去吧。薛樱宁于是起身，阴差阳错地跟权沉离开。
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从楼梯上到二楼，仍旧是迷宫般弯弯绕绕的路。伴着昏暗的光线，要不是了解权沉，她真有点怵。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终于到一扇大门前，她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但好像又克制不住好奇。
权沉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别说话。”
然后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推开眼前的那扇门，确保它不发出任何响动，中途还稍侧过来看了她一眼。
此情此景之下，薛樱宁不自禁屏住呼吸，但看他的眼神还带着质问和不服。
门被推开了，其中的光线照样昏暗。薛樱宁随权沉往里走，踩在非常厚实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这是一段长廊，左侧是墙，右侧是栏杆及垂落的厚重欧式宫廷风窗帘。权沉选了个不错的角度，站定，一只手指将一面窗帘挑起一些，较明亮的光线便从那一段缝隙间射入，他示意薛樱宁看看。
薛樱宁匪夷所思地照做。
这段长廊在一间两层打通的巨大房间中，与那房间的空间相比，如同其二楼墙上的一段装饰。加上厚厚的幕帘遮挡，房内人很难想到这里会有人窥视。
而房内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沥舟。
和一个极其艳丽的女人。
对，艳丽。
虽然没看到正脸，但薛樱宁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像一只孔雀。一头亚麻色大波浪，穿着艳粉色抹胸短裙，那熟悉的色彩及风格，让她想起自己初来黑鸟时没衣服穿，权沉拿给她的那些。
虽然那些没这么暴露。
此时的画面也相当刺激。陈沥舟正搂着那女生的腰与之亲吻，亲密程度难舍难分。女生退后几步，顺势倒在房中央的复古暗红色沙发上，陈沥舟便顺势而下，手摸进女生裙子，而他的每个动作都能从这条长廊上看得一清二楚……
薛樱宁不忍直视地皱眉，却还是继续看下去。
还好，两人并没打算在这里直入正题。箭在弦上之际，陈沥舟一把将女生抱起，大步走向另一扇门，应该通往某个房间。
薛樱宁这才将干呕的冲动化为一声“嘶——”，将窗帘合上。
压下生理兼心理的不适，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又有所颠覆。她稍稍转身，在昏暗中对上权沉的脸，竟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顿时又一股火冲到头顶——“你什么意思？”
他慢悠悠反问：“我什么意思？”
“是啊。”薛樱宁胸前抱手，直勾勾看着他，攻击性明显，“带我来这里，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权沉挑一下眉，没有回答。
“谢谢，我确实有被恶心到。”薛樱宁上前一步，“但我希望你别误会，我和刚才楼下的那位什么关系也没有！鬼知道你那天在教学楼天台听到了什么，但那都是这傻逼自导自演的，好吗？所以就拜托你，别再发挥你的想象力替我编故事，觉得带我看到刚才那一幕会让我多失态。说白了，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呗？”
她气势汹汹地宣泄出一堆话语，但反而是权沉没表露出她想看到的反应。
他仍旧那么平静，沉默。
甚至又挑起眉毛，好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薛樱宁彻底忍无可忍，差点要去拽他的衣领，但本能使她克制住这一动作。
怎么样才能激怒他？
她死死盯着权沉那双眼。
她是如此的生气，又一次感觉什么东西直冲头顶，是火气，或许还有方才与朱瑜喝酒后的酒精作用。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但她就是那么做了。
……
她忽然踮起脚尖，在权沉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心脏在那一刻之后狂跳不已。她如愿以偿从权沉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残存的理智让她尚有些表情管理，她阴阳怪气地讥讽：“怎么样？终于装不下去了吧？绷不住了吧？现在也体会到，被人看笑话的滋味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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